第二十四章 事已至此(1 / 1)
我率着残余的万多人,其中很多都是我亲自训练的好手。然而败局已露,硬拼只是徒增伤亡而已,我何忍心。当下只盼着孙权让我军妻儿好过一些。
我们且战且退,未及江陵,又频频传来孙权攻占我方在江陵的势力。我派出使者前去和谈,表面上是做最后的挣扎,实则是想看看在吕蒙手中的江陵是怎样一番光景。
吕蒙,果如我先前所料,真的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煞星。从鲁肃去世他接管孙权在荆州的一切之后,一切都变得很模糊,这个人着实让我看不透。
此前,吕蒙的守地与我军毗邻,而地处下游,故而多有防范之心:边线守将个个虎背熊腰,就像是地狱来的魔鬼,旁人见了都要退避三舍;士兵操练的声音更是如雷贯耳,响彻云霄,可见他治下的军队不弱我当年。
后来,他势力大了,兵权在握,却开始频频与我套起交情来,震耳欲聋的冲杀声日渐衰退。然而我不是傻瓜,我的侦察兵悄悄关注着他的一切,即便是隐藏最深的秘密。他的骑兵被调遣到边远的山村,进行野外操练,我当然听不到,也看不到。
这才是我熟悉的吕蒙,那时候我以为表里不一只是每个身在权利高位的人都要用的权术而已。所以没做多想,而今想来,他的计用得如此之深。
他本就知我是个骄傲的人,怎可接受他态度的大逆转,势必会让人严查他的一切。还不如有意透露给我他不改的居心,还能令我放松一些。果然,我虽知他在防备于我,却没有太多的警觉,不论是他,抑或是我,都把我放在了强者的位置。却不想有一天弱者也会羽翼渐丰,展翅雄飞。而那个时候,年老的苍鹰终究比不过年轻的雄鹰,他是那么有力量和决心:傲视天下的力量和决心。
派出去的人,很快便回来了,带来了不好不坏的消息。不坏的是,吕蒙对我们的家人还算义气,没有为难他们。不好的是,战士们的士气也就日渐萎靡。
“爹,我抓到几个逃跑的士兵。来,把他们都带上来。”平儿气急败坏的闯入我的帐中,还有几个捆得严严实实的小兵。我扫了一眼便知他们都是新兵,为了虎视樊城而临时征上来的。
他们缺乏经验,眼中也没有所谓的信仰,参军所求的也不过是更好的生活罢了。老实说我不怪他们,事已至此,我本没有多少胜算,能保全一些就保全一些,不管怎样都好。
“平儿,给他们松绑。”
“为什么,爹,他们当逃兵,按军法处置该斩。”平儿很是不服气,也难怪,他虽跟着我打仗,却从未吃过苦头,严格说起来,并不算得上是真正的将领。
“传我令,集合全军,我有话说。”我不看平儿,对军务官说到。
“得令。”军务官得到命令后快跑出去。
我转身,亲自解开了小兵们的绳子。
“爹,你这是做什么?”平儿在拉我,“将军……”一个胆大的士兵抬起了他的头,我看到呀脸上写满了愧疚。我拍拍他的肩,并不多言。
“全军集合,你们也跟我来。”说完,便抽身离去,平儿进跟上来,我能感觉到他的不解和疑惑。这次恐怕真的是要走到头了。
“报将军,全军集合完毕,请指示。”军务官正声到。
我站在队伍前列,骑在我那匹浑身泛血的宝马之上,全军将士都能看到。若是以往,我振臂一呼,全军皆起,那是说不出的壮阔。这时候便觉得军队并不是那么冷血和残忍的,那是一种无上的威严和磅礴的气势。
我扫过全军,其中有我熟悉和不熟悉的面庞,而今天我要下一个决定,一个艰难的决定。我放开胸腔,朗声道:“今天,召大家来,是要告诉你们,我要派一批人先行返乡。家中有老且无弟兄的出列,有妻有子的出列,思家情切的出列。”
我尽量缓慢而沉重的吐出这些字句,让每一个字都清楚的传入面前这不足一万的人的耳朵里。
队伍间显示长久的沉默,他们不明白自己的将军怎么会下如此奇怪的命令。我看到很多跟着我的年轻将军的脸上也写着不解。
“如今我大势已去,朝不保夕,如今吕蒙虽攻下江陵,而家人无恙,我想此番送你们回去,相比他也不会太过为难。我会让轻骑将军送你们归去。”
“将军,你这是……”“将军,请三思啊!”“我们誓死跟随将进军。”跟着我出生入死的众将士纷纷上前请命。
“我心意已决,你们各自回去安排。”说完我策马回帐。
帐中。“爹,你这是何必,我们不是毫无胜算。”我看着年轻的脸,心下一软:“平儿,你也跟着回去,你娘想你,替我照顾好你娘和弟妹们。”
“不,我不回去,我要和爹在一起。爹是常胜将军,我们不会败的,就算败我也要和爹在一起。”年轻的脸上全是不服输,全是毅力。
馨儿,我的傻妹子,我该怎么办。你的儿,唯一的孩儿,我该怎么办。
第二天,我的心腹赵一,前来报告,此次军中共有两千四百二十一名士兵要回乡,基本上都是新招入伍的新兵。还有一部分新兵和老兵共计六千一百一十人愿意留下跟我同生共死。我听着这个数据,还是有些震撼。还有六千一百一十人的命系于我身。心中颇为感概,我当时就在想如论如何我也要保全他们。
接下来,我交代了赵一,把平儿也顺便带回。此时的平儿正安详的睡在我的榻上,是的,昨晚我给他吃了一点加料的东西。别怪爹,你娘更需要你。“赵一,这封信,你亲自交给夫人,不能假借任何人之手,你可明白!”
“是,属下遵命。”得到他的保证,我便让他扛着平儿出去了。一切都交代妥当,我得专心应付接下来的事宜。
我先是向驻扎上庸的刘封修书一封,希望他们能派兵接应。但是我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果然,派出去的信兵久无回音。现在还有两条路:一是头破血流,而是招降。
招降,未尝不是一条出路,然而我感觉到这不会是我最终的归宿。最近二十一世纪的影像常常在梦中出现。是不是到了我与三国做个了断的时候,我既期待,又彷徨。不知道命运之神何时向我伸出手。
相持已有半月,我军已走投无路,暂且在麦城歇了脚。入夜,三个人影出现在我的帐中。“进来吧,赵一,看来你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其中一个身影很熟悉,曾经很长一段在身边保护着我。还有一个,略略让我皱起了眉头,他怎么又来了,馨儿你这是做什么打算呢?这第三个身影,我着实看不出来,只道是个女子。
“将军,属下办事不力。”
“没事了,你先下去休息。”
“平儿,你怎么回来了,你娘呢?还有这位是?”
“爹,我的事等一下再说。她是庞叔叔的夫人,小姨非要跟过来的,说是要见您一面。”
她就是庞统娶的妻子,我仔细看她,真看不出是两个孩子娘。她的眉宇间透着英气,倒不似一般的深闺女子。
“你就是弟妹?常听庞统提起你,只是未见其人。今日一见,果然有大家风范。”她也不住的打量我,好像我身上有什么秘密似的,对秘密,就是那种挖地三尺的感觉。
“庞统,你先下去,我有事和你小姨聊。”心中拉响了警铃,恐怕这个女子是来者不善。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弟妹,你又话就直说吧。”若我不是女子,被你这样的女子盯着看恐怕要觉出些意味来。可惜,我看她丝毫没有察觉我们之间身份的差别,不禁让我毛骨悚然。
“弟妹,你还好吗?”
“我今天终于见着了他口中的你。这是真实的你吗?还是这是带着面具的你?那被你隐藏的容颜又是怎样的:清丽脱俗,倾国倾城?”她咄咄逼人,眼中却全无生气,只有无尽的荒芜。
“弟妹,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明白?”
“不明白,你当然不明白。不明白他武功尽失是为了谁,不明白他不肯娶妻是为了谁,不明白他为何会娶我这样一个女子。”
“弟妹,你说的他是?怎么可能?”我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可能什么,我却一句也答不上来,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我不是没有自觉,只是那短暂而飘渺的情绪只有偶尔能被察觉,但又被轻轻的吹散了。
她的话,似乎把那些散曲的点滴都凝聚起来,此时我已抓不住任何一点思绪:太多太多了。
“他啊,听说你病重,竟不顾前方战场,执意要退下来,就在转送的路上被流矢所中。真的是孽缘,他怎么这么可怜呢!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我该知道什么?他喜欢我,像一个男人一样喜欢我,一个不能成为女人的我。他是我弟弟啊,一直都是!”我有点激动,该相信吗,不该相信,他连死也跟我挂上了不可磨灭的符号。庞统,胖桶,我的弟弟啊!怎么可以,怎么能够!
“原来你知道,你知道的!”她的情绪不再那么荒芜,倒像是溺水的人捞到了一根稻草,那么用力的拽着。
“不,我怎么可能知道。”我摇了摇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也许,不,他只是我弟弟,一直都是。”
“你真是一个狠心的人,到真如他所说你就是太理智了,永远不会为不切实际的东西努力。”我的弟弟还真是把我看透了,理智,这该死的理智。如果我可以任性一下多好,管他什么历史,管他什么使命,只要做我不就好了,跟他关羽什么相干!
这样的见面还真不是常规,良久我们都各自沉浸在回忆中,缅怀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