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1 / 1)
冯意意和萧栾的婚礼筹办了很久。女方的家里思想传统想要办个中式的婚礼,但是男方家里都是移民外国多年的华侨,比较倾向西式的结婚派对,双方争持不下的结果就是不办婚礼,双方领证后聚在一起宴请亲朋戚友一起吃顿饭就好了。
秦京等着婚宴等了很久,终于在台上的主持人折腾了N个小时后,宣布上菜时,感动了一大把。对秦京知根知底的于氏两兄妹看到她狼吞虎咽的模样,齐齐翻了白眼,就是于田的亲亲女友被她进食的速度给吓唬了,犹豫了一会,安抚性地说了一句:「慢慢吃,小心呛着。」
于姿被她嫂子这话给逗笑了:「嫂子你就安心好了,说到秦京其人,人生之中只有三好:一好美食,二好旅游,三好男色。她小时候就是出了名的爱吃鬼,你这会不让她吃,看她还不饶了你呢。」
「说的什么话呢?」秦京瞪了她一眼,转过去和叶思瑾说:「没事儿,我就这样子。」然后又对着对面的不认识的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婚宴的桌椅都是预先记好名字的,男方的在一边,女方的在一边,免得大家互不相识而尴尬。偏偏就是有秦京这种爱送顺水人情的,叫上于田于姿几个小时候的玩伴权当小聚,因而出现了这种互不相识但是同桌而吃的状况。
台上面的主持人就是在大家用餐的时候也没有让气氛冷却下来,一直怂恿着两方亲友上台为新人送上祝福。冯意意的父母轮流上台说了几句嫁女儿的心里话,然后上台的是秦京的堂伯秦纪。他手上拿着一张小卡片,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对这麦克风念出来的时候,眼泪都掉下来了。台下一片叫好。秦京只觉得头皮发麻。她这位堂伯没有娶妻,素日里神色严肃,与小辈们没有什么几句话说,确实没想到他居然是个这么煽情的人。
女方这边轮了好几个,然后就往男方那边抽。
萧栾的父母推说让小辈们上去玩儿,结果盛乐就被人推出来了。他提着红酒杯走到台上的麦克风前,也许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有点尴尬的红了耳根:「突然让我上台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我跟萧栾是同窗。美国的民风很开放,个人私生活半点算不得私隐,到常成为大家的笑料。记得过圣诞节时,咱们一群华裔生聚在一块吃火鸡餐,当时有人起哄要萧栾爆私生活,他喝醉酒爬到餐厅的饭桌上,举着杯子,大喊了一声:为我将来的妻子不粘三惹四的丈夫干杯。」他顿了一顿:「那时候大伙都笑他是妻奴。但我希望他以后也不要忘记当初的那杯祝酒,当一个体贴的好男人。」语毕,他高举手上的红酒,轻轻地喝了一口。
台下起哄声顿起,怂恿新郎上台重演当时的情景。
秦京望着台上的他,眼中带着几分欣赏。坐在她右边的于姿用手推了推她,附在她耳边说:「这男的不错,除了不是金发碧眼外,样样都符合你择偶的条件。钓了他吧。」
秦京伸手捏了她一下:「我像是那种看着男色就流口水的人么?本姑娘可是有自己的坚持的。」
谁料于姿仔细地上下打量着她:「还真像。」
秦京没好气的起身走开,于姿还以为她气恼了,连忙拦着她,一直关注着她们的于田立刻走过来:「怎么了?」
秦京无奈的对着兄妹俩说:「莫不是上个洗手间也不行?说了我这次回来M市就是要寻你们聚旧的,我还会失了初衷跑了不成?」
于姿扁了扁嘴:「你不是有前科嘛。不声不响的就跑去流浪了一年,要不是你姐寻人寻到我们这边,还不晓得你准备什么时候才跟我们说呢。」
「是我不好。」秦京察觉场内有不少人将目光投向站着的三人,带着求饶的语气:「那么现在你们坐下来享用你们的晚餐,我保证马上回来好不好?」
于田将于姿推坐在椅子上,想陪着秦京去梳妆间,转身却发现那妮子早就走远了。
从洗手间走出来,秦京没急着走进会场,只是靠在墙边隔着一个屏风看着不远处宾客聚起来吞云吐雾的吸烟区,略微有些出神。
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在她眼前上下摆动,她徒然回神,顺着大掌向右望去,却是盛乐。他见她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存在,便学她的样子背靠在墙壁:「原来是秦家的小妹啊。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叫Joan?」
秦京不动声色的往左边挪了挪,避开两人互相摩擦的肩膀:「我家四姐妹,这秦家小妹明显不是我专用的。」话毕,似是觉得自己的话有点不客气,便又添了一句:「你不是我姐的朋友么,知道却是很正常的。」她回忆起以往走在街上总是有不相识的人热炽地对她呼唤着「秦念的妹妹」,虽然开始是觉得好玩,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种负担。有个像秦念这样人缘好,又有才气的姐姐,其实还是不易。
盛乐沉默了一会,她转过头去瞟了他一眼,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她,唇角带着一个灿烂的笑:「认识秦念是不错,但我倒不是透过秦念知道你的。我无意中看到了一段短片,有个女孩每到一个地方就对着镜头说:Joan’s here!」
秦京猛然站直,错愕的脸上带着不敢置信的神情,茫茫然地瞪着他:「你说什么?在……在哪里看到的?你捡到我的单反?」
盛乐见她紧张的表情,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你弄丢了相机么?」
「我上机的时候人病得迷迷糊糊,在哪里丢了也不晓得。倒是……」她忽然止住,懊恼自己在陌生人面前的松懈,连忙收拾好自己的脸部表情,小心翼翼地微笑着问:「可以把单反还给我么?」
「我没有捡到你的相机。」盛乐看着面前武装起自己的女孩,觉得很是有趣:「我是Neil的堂哥,盛乐。」
秦京闻言脸色一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板直的背腰忽然虚弱无力的弯了下来,顺势往墙上靠去:「我也该想到。」
盛乐侧身望着她:「出来的时候身上没钱,顺手拿了他的皮夹。」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再平凡不过的记忆卡:「我想这该是你的东西。」
秦京伸手接过,朝他笑了笑:「也算是年少无知的一种回忆吧。」
盛乐却在她接住记忆卡的同时,张开右手将她的手连着记忆卡包进掌中,眼睛中带着一种捉摸不清的情绪:「我这么问可能有点唐突。你觉得我怎么样?我的意思是,你能考虑一下成为我的女朋友吗?」
哪个正常女人不喜欢看小言?秦京自问便是其中的翘楚。还在花样年华的时候她没少幻想,会有一天,有个白马王子出现在她的面前,认真而不失温柔地请求她成为白马王子的伴侣。
可幻想终归是幻想。
她轻轻地挣了挣他的手,见他没有用力,便抽了出来,笑意盈盈的说:「谢谢你完了我碰见白马王子的心愿。可我不蠢。我知道白马王子无论有多么喜欢一个人,能够与王子在一起的,永远只有公主。」她语气染上一丝自嘲:「玩玩闹闹这么多年,人老了思想也老了,我现在追求的是门当户对的婚姻,什么轰轰烈烈的恋爱还是滚边儿去好。」
盛乐看着她坚决地神色,又想起堂弟不愿透露分毫的固执,也不答话,就乐呵呵的笑了起来。秦京平淡的白了他一眼,望着喷出的二手烟在半空中塑造变化万千的造型,也笑了起来,思绪翩然流转回到几年前。
她从没没有一天一刻忘记过他们最开始是因为什么分开的。
她本身并非什么保守的女人,可是总想要把自己最美好的东西送给自己今生的良人,不愿因为这么一层小小的膜导致日后几十年的摩擦与不和。可偏偏Neil在西方的社会长大,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看得实在是非常的淡,对于她的观念说到底还是不认同的,总是诱得她几乎弃械投降忍不住好几次都想将那句话说出口。如此一来,从认识到离开的那段时间,他们之间除了最后的那个关头,却是什么亲密的举动都有了。
他总是说她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投契的人,错过她,他大概不会再找到另一个对的玩伴,所以他会对她往后的生活负责,让她与他在意大利定居。可是他不明白,她最受不了他什么都随便的性格。她的自尊和骄傲都不容许她以玩伴的名义留在他身边,特别是在她清楚自己的心思以后。再者,她的家、她的亲人、她的朋友、乃至她的一切都在H市,她是不可能随他在意大利定居的。
最后两人在享用平安夜大餐的时候,因为逗留和离去的问题吵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架。他当场走上表演用的舞台搂着一个女孩就在她的面前上演活春宫,她独自离开了酒吧,打定主意再也不联络他。没想到接下来的一星期无论她到哪个地方,总是能看见他嬉皮笑脸的站在一边望着她,冷不防来几个莫名其妙的小举动,像是请店老板送她雪糕,默默将她遗漏的东西放在她视线可及的地方。
中学时期最要好的朋友说过,秦京的坏脾气是突而其来的,只要小小的示好都能让她气消。所以,就是那么莫名其妙的,他们又和好了,彼此之间却是再也不曾提及这个话题。
记得第一次见到Neil的时候,是她刚到那不勒斯。
那时候的她虽然是带着叛逆的心离开家国,但事前也没忘了给自己准备好路上所需要的一切。她带上自己存了十九年的钱毅然地踏上了意大利那片土地——其实也不过五万块,兑换成欧元就只有六千,扣去她坐廉价航空的机票钱,到步时就只剩下五千多。
其实她最想去的地方是法国巴黎,可惜那边的物价比意大利要来得高,依照她当时仅有的金钱怕是活不了几天,再者,她听朋友说法国人最是骄傲,不轻易说法语以外的语言。她虽然不大相信在今时今日会有人甘愿舍弃英语这个赚钱的语言而去保存本土的文化,但是为了确保自己能在一个可以与人沟通的地方,她还是选择了意大利。至于邻近的那不勒斯自治区,她倒是因为冲动而去的。
她抵达那不勒斯的时候大概是当地的旅游淡季,路上并没有多少传说中占领世界角落的中国同胞,她几乎是马上就爱上了这个地方。她一个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女人走在高大的意大利人中间,其实也并不大显眼,毕竟意大利人很多的发色皮肤还是偏暗色系的,倒与靠北方一点白皙皮肤的西方人有点差别。
在这之前,她已经在罗马花了近千块游转各种各样的名胜景点,身上盘川还剩下不足五千欧元,却完全不足够她实现自己预期逗留的时间。在旅社的推荐下,她网上搜寻了附近一带可以工作的地方,却发现当地对于外来人还是比较排斥的,忙碌一整天也换不来一顿饭钱,无奈之下,她只得四处去碰运气,瞧瞧是否有老板要请人工作。就在屡屡碰钉子的情况下,她看见了Neil。
当时她走累了,在一所露天茶座点了杯Cafe ristretto,拿出纸笔将当时看见的东西全部记画下来,无意中发现有人一直盯着她看,便多留了心。那无疑是一个很出色的男人,他顶着一头略长的黑发,有着与其它意大利人一样深邃的五官,他的身形高瘦。他墨绿色的双目炯炯地直视着她,有些无礼,只是她知道自己一个异国人会被瞩目是自然的,当下也不是太在意。
不晓得过了多久,一声巨响虾的她手发抖,好好的一幅素描就这么被毁了,她反射性的朝那男子看了一眼,见他神色晦暗不明,马上就动手将桌面的东西收拾。这不怪她胆子小,只是这几天在那不勒斯遇见多了那些喝柠檬酒醉了撒野闹事的男人,知晓他们闹起来可不管你是谁,反正将你往死里折腾,她还差点因此得到了参观那不勒斯警局的机会。
她急冲冲的离开茶座,摸索着这几天走遍的大街小巷,选了一条最近青年旅社的路,钻进小巷快步走着。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心里一个紧张,拔腿跑了起来。
这是她与Neil第一次相遇,以她的落跑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