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急救（1 / 1）
“她的血压在降低，医生。”
“她没有意识。”
“手套给我，准备好镊子酒精医药棉。”
方萧今天是请假了的，可是他又拿起了手术刀，开始工作。
只因为，他在救护车上面断断续续听到了董妮抽噎着讲述的大概。
他的妻子，居然恶意伤人？
为什么？
也许可能真是一报还一报，前阵子他的妻子入院，而现在却轮到了水晨曦。
马上被送入急救室，披上白大褂戴上口罩的方萧回头看了眼闻沉疴，“沉疴，你知道她会没事的。别这样。”
别这样，露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闻沉疴抿着嘴唇没有说话，方萧差点误以为其实他根本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沉疴！”
“做个手术而已话不要太多，你只要动手就可以了。”闻沉疴淡淡打断了他。
方萧气得心里升上一股郁气，走进手术室不再看他。
而在一边靠着墙壁的董妮这时再也压抑不住，哭了起来。她心里难受，因为，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水晨曦不可能会这样。而在她极远的另一端是一直静静站着的罪魁祸首，方萧的妻子。此时看不出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双手摩挲，并且左顾右盼着。
医院深夜的走廊很安静，闻沉疴的皮鞋在地面上摩擦发出令人心惊的声音，董妮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看到他在方萧妻子面前站定。
“夫人，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方萧妻子嘴皮动了动，好像吸了一口气。
“在场的人里，我，水晨曦，方萧，董妮里哪个是你害怕的人？”
方萧妻子倏地抬头，“你说什么害怕...我听不懂...”
“嘴巴和眼睛张大，眉毛上扬，鼻孔放大。典型的害怕表现。你所站的位置，离所有人都保持距离。抚摸自己的手是一种自我安慰的手势，发生了什么事需要你自我安慰？”闻沉疴的声音很沙哑，“从来的路上一直是低头的，但是我问话的时候，你跟我的眼神交流变多了。而且你在重复我的问话内容，如果你没有害怕的人，那么你的回答应该是‘没有’，但你说的是‘听不懂’。你在撒谎，为什么？”
方萧妻子可能被他生硬且连续的措辞吓到，摸了摸鼻尖，扯开嘴角道：“不，我只是被你的问题唐突到了。”
“说话思考的时候把手放在鼻子上，做出这种举动，你在紧张？”闻沉疴一改当初的礼貌风度，步步紧逼。
方萧妻子看他往前逼近了一步，下意识退后，把手转移到脖子上，瞪大眼睛道：“闻医生，你在用对付病人的那套对付我？我并不是你手下的病人！你这样太过分了！”
她的声音有点高，董妮不由得抹干眼泪，开始好奇的看着他们俩个人。
“确实，这一套手段是对付病人的。”闻沉疴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挺翘，他眨眼的时候仿佛能让人心里一颤。“夫人，你往后退了一步，手摸脖子，瞪大眼睛，语带质问。你应该对我这样无礼的行为生气，可你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露出撒谎的特征。特意拔高声音，为了显示你很愤怒，你大可不必如此。”
“我想对于夫人你来说承认自己有病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否则你也不会三番五次的接近水晨曦了对吗？”
“我...我不是故意的。”方萧妻子肩膀一抖，捂脸摇头。“你们是不是都很厌恶我，我不想那样做，是我太害怕了！”
闻沉疴低眼看她紧缩的脖子，不由得也伸出手仰头摸着自己的后脖子道：“没有人会误会你是故意的，也不会有人厌恶你。所以......我们慢慢聊聊吧。”
董妮在他们两个人的交流中悟出了什么，她收了哭泣的声音，吸了吸鼻子，走到凳子上坐下，倾听他们的对话。
闻沉疴和方萧妻子聊了很久，董妮也一直是安安静静的听着，没有出声打扰他们。直到闻沉疴停下来，走过来坐下，她才突然靠近闻沉疴的耳边，在闻沉疴波澜不惊的目光中，说了一句话：“你在撒谎。”
闻沉疴桃花眼睁大，在她之后的那句话中猛地闭上了眼。
——“你在说‘没有人会误会你是故意的，也不会有人厌恶你’这句话时，也伸手摸了脖子。按照你自己的说法，你这也是典型的撒谎表现。闻医生，你担心水晨曦，并且厌恶伤了水晨曦的方萧妻子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为什么你要撒谎？”
“哦，别说为了安慰方萧妻子的情绪，这个回答太官方了。”其实董妮这个时候是语带恶意的，她看不惯闻沉疴在水晨曦受伤时还能冷静的分析伤了水晨曦的人！看不惯他那副无欲无求的脸！他的女友现在躺在病床上急救，而他还跟往常一样？！未免太过于冷血了。
闻沉疴低头看着自己的裤子，嘴唇抿着，董妮差点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但是在董妮准备放弃的时候，他又张口了。
“我和她，交往了。”
董妮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满头雾水，“这件事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闻沉疴转头看向她，董妮才发现他的眼眶有点红，并且有红丝。可是他的表情依旧是那么冷静，淡定自持。“她曾经无数次说过她对我的心意，而我从来没有正面回应她.....你知道为什么吗？”
董妮摇头：“为什么？”
“因为我没确定自己的心意。”闻沉疴突然像是很厌恶自己一样，用力搓着自己的双手，“跟她约会的时候，我的想法是，真的做好准备跟她过一生了吗？跟一个比自己小七岁，并且只认识了几个月的女人交往是正确的吗？......是我提的在一起，可我却从来没做好在一起的准备。我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在她醉酒后醒来的清晨说跟她在一起的话......”
他说这话时眼睫在抖动，因为视线下垂，所以显得他那颗右眼的泪痣更加迷人。
“......我是个坏男人，不止一次这么想过。”闻沉疴喉结滚动，又抬眼看董妮，那双桃花眼的边角突然露出了很微小的温柔：“可是她还是愿意对这样的我说，喜欢。毫不在意我从不触碰她，也不问我为什么为了工作一次次拒绝她的邀请。记得林语嫣吗？连方萧都会追问我关于那次相亲的事，可身为我女友的她一字都没提过。”
“晨曦......”
他喃喃了这两个字之后，像再也张不开口一样不说话了。
董妮喉咙好像被他那一瞬间的温柔所扼住，半天挤出一句话。
“她会没事的。”
你不要再搓你的手了.......不要再做这么强烈的自我安慰了......
原来心理医生，也会暴露自己的心理状况啊。
☆
水晨曦感觉自己正站在一条川流不息的街道上。有些行人像没有看到她一样，直直撞过来，碰到肩膀时让她疼得咧嘴。
她面前是一个十字路口，绿灯正在闪烁着，看起来马上就要变成红灯了。
她应该赶紧过马路回家，今天爸爸好像会早点回来。
不知为何，她脑海冒出这个想法，催动着她往前的脚步。她这时脑袋空空，抬脚走了过去。
“晨曦姐姐！”
后面传来笑声混合着惊喜，水晨曦下意识回头，但是却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晨曦姐姐？你怎么不等我，我们一起回家吧。”
一起？.......回家？
听到这几个字，水晨曦发现‘自己’突然转过身，看向说这句话的人。因为视线并不清晰，所以水晨曦只能确定说这话的人是个小孩，身高不到自己的一半。
不。
不可以。
不可以一起回家。
因为你是........
到这里，水晨曦脑海的思路突然断了。
为什么不可以跟这个小孩一起回家？这个小孩是谁？
这时，她的视角突然变了，好像回过头来继续走。
“晨曦姐姐！走慢点，我跟不上你了！”
后面传来那小孩跑步的声音。
听到这句话的‘自己’居然加快了脚步，慢慢从走变成了跑，而且极其的迅速，水晨曦喘着粗气，头脑发热。
好诡异的梦，被一个小孩追着跑这种事.......
梦？为什么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意识到这个的一瞬间，她听到了有人在叫她。
“水晨曦，水晨曦。”
☆
水晨曦慢慢睁开了眼睛，医院惨白的灯光让她忍不住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她醒了！”她听到来自女人的惊叫，听起来好像是董妮的？
随后是一阵脚步声，缓慢而稳重，像是有人正俯身看她，眼前的灯光被遮住了。
她吃力地眨了眨眼睛，努力分辨眼前人的五官。
那人的下巴略有胡渣，本来就苍白的脸比起以往更加面无血色。
察觉到她的视线，那人略抬起下巴道：“水晨曦。”
因为他抬起下巴的动作，所以水晨曦自然看到了他咽下唾沫的动作。
她喘息了一下，“闻沉疴？”
“是我。”闻沉疴却一下子把下巴收低，漂亮的桃花眼凑过来。“我叫方萧过来。”
接着就是披着白大褂的方萧匆匆过来，拿出一些她曾经见过的工具对自己比比划划。经过一系列检查后，方萧长长吐出一口气：“她没什么大事了，休息几天，多吃点补血的东西就好了。因为后背上的伤疤很多，过一会儿就要把她翻过来，让她趴着，免得伤口在夏天里感染。”
得到他的肯定，四周好像传来很多人松了口气的声音。
闻沉疴也一样。
水晨曦略有点惊讶的看他，吃力地道：“我没事，你担心了？”
可是闻沉疴却没回答她的话，而是说道：“你现在很丑。”
水晨曦一噎，有气无力地喘了口气，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她见过方萧外科室里那些病人，鼻子里插着管子，手上还吊着针，估计自己现在也是蓬头垢面，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几天，会不会有臭味。果然在闻沉疴面前，她就不会展现自己美的一面。
可是想必是因为疼痛让水晨曦胆子大了，她竟反驳道：“你也很丑。”像个僵尸，面无血色。
她这话只是小小的反抗，却没想到他突然低头，在她插着管子的鼻翼旁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应该是吧。”他抬头，深色的眼睛里始终望着水晨曦，好像担心她又睡过去一般。
“......”
水晨曦一瞬间瞪大眼睛。脸颊的触感并不是很轻柔，他的嘴唇很干，亲的时候略有点疼。真实的让她恨不得此时拔掉鼻子上的管子，在他那张僵尸脸上留下回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