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第八十二章 突变(1 / 1)
蒋碧云离开诊所时已经很晚,
来到纽约已经大半个月,她算是比较适应。
与蒋哲见过两次面,
都是在街区的一个并不起眼的教堂里。
蒋哲没有她那么乐观,
蒋碧云原本在南非平静的生活,
已经因为他们父女遭到破坏,
就算眼前能躲过暂时的滋扰,
纽约却是个更加危险的漩涡,
他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妹妹,卷入进来。
蒋碧云其实一直有个心病,
就是想要找到自己的儿子。
早些年她在自己的事业上,
花费了太大的精力,
她一个女人,要养活两个孩子,
要努力给两个孩子,创造更丰足的生活,
加上她心疼侄女那么小就没了母亲,
对她更加疼爱,
甚至忽略了自己的儿子。
等到蒋昊天一个人去了美国,
她才惊觉,自己错失了什么?
人有时就是这样,
为自己想要守护的人或事,
终日碌碌,
追寻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
却不知在追寻的过程中,
那些自己一直在意的,已逐步失去,
直到无法弥补,不可追回。
蒋昊天已离家十年,
电话号码经常变换,
只偶尔跟她联络,
她却完全找不到他。
连蒋哲也告诉她,完全没有蒋昊天下落的时候,
她心里更加担心,透着莫名的恐惧。
于是这天晚上,
当她刚刚走出诊所所在街区,
只是抬眸朝对面街道瞥了一眼,
一个极似蒋昊天的背影,
恰巧消失在那条街道的拐角处。
她没有一秒的犹豫,
急切地跟了上去,
完全没注意到,
一辆隐没在暗处的车子,
紧接着发动了引擎,
于静夜中缓慢滑出
悄然跟在她后面…
前方的身影上了一辆毫不起眼的轿车,
蒋碧云跟着拦住一辆的士紧跟了上去。
车子绕过几条繁闹的街道,
渐渐远离市区,
越开越荒凉起来。
公路两边的照明稀疏昏暗,
四下里辨不清方向,
就在司机嘟囔着抱怨的时候,
前方的车在转过一个坡道后,
突然停了下来。
蒋碧云笑着对司机说了声抱歉,
请他不必等在这里。
蒋碧云已经可以确定,
前方那个不时小心向四处探望的身影,
正是蒋昊天无疑。
他身手迅捷利落,
几个纵跃沿着坡道急奔而下,
蒋碧云费了不少力气,
才从陡峭不平的坡道边缘,
艰难地挪了下去。
一抬头,前方的身影已经离她有很远的距离。
她渐渐看清,
眼前是一个废弃很久的码头,
几艘破旧的木质渔船停在码头的浅滩里,
借着微弱晦暗的光亮,
蒋碧云远远看见,
有几个黑衣人似已在码头边等了很久,
蒋昊天快速走了过去,
与对方展臂拥抱后低低交涉着什么。
静夜空旷,四周毫无遮掩,
蒋碧云一直跟在蒋昊天身后,
乍见儿子的激动与疑惑令她完全失去警觉,
当她隔着儿子的背影
看清那几个黑影是俄罗斯人的时候,
对方也恰巧发现了她…
为首的一个骤然瞪大蓝眼,
凶狠地对着蒋昊天咒骂了几句,
然后迅速拔出枪,越过蒋昊天肩膀,
对准了他身后的女人…
蒋昊天惊愕莫名地转过身,
看见蒋碧云的一瞬同时失控地大喊了一声
“别开枪…”
然而太晚了…
枪声陡然刺破夜的寂静,
几乎与他的嘶喊声同时响起来,
眼看着那个他十年未见的至亲之人
身子如枯叶般颓落、倒地,
连一点轻微的声音也未及发出…
他愣了一秒,然后拔足狂奔过去,
一把抱起蒋碧云身子。
子弹穿透她左胸的位置,
殷红的血液透过厚重的衣料,
越渗越多,
顷刻间染红了蒋昊天的两只手。
蒋碧云青黄色的脸上,
眼睛里划过最后一丝光亮,
然后骤然熄灭,长久地定格在蒋昊天脸上,
一句话也没留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令蒋昊天懵然失措,
他抱着母亲逐渐僵冷的身体,
好半晌…
终于放声哭喊出来,
“妈…”
撕心裂肺的嚎哭回荡在茫茫夜色里,
一声又一声,凄冷得可怕…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夜的暗色里,
里面的人根本来不及出手,
他远远望着仓惶撤离的俄罗斯人,
伸手摸出电话拨通一个号码,
“Janson哥,出事了。”
雷霆接到蒋碧云出事的消息时,
一家三口已在小岛上待了一个多星期。
他与蒋柔之间的关系,
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她的那些充满柔爱的示弱与主动,
从以前到现在,他都无力抵抗。
其实早在重逢之初,
那场无法自控的浴室激情里,
她那具他极端熟稔的身体,
便已惑乱了他的心神。
在男与女的□□上,
她依旧那么青涩笨拙,
一如每一次隔阂,
要重新适应他般的紧致与敏感,
经不起半点撩拨。
那紧裹绞缠的温度,
进退之间的分寸感,
他都熟之又熟。
于是刻骨的仇恨之中,
生出一丝欣喜疑惑。
他不再急着迫问,
心里却已谋定了方向,
她不说,他亦有手段知道,
只要用回他擅长的方式。
他们在无人的海岛,
仿佛回到了旧日时光,
似极了一场爱侣的蜜月之行,
加上一个小生命的陪伴,
人生圆满的幸福,亦不过如此。
所以当他知道蒋碧云横死的消息,
第一时间竟是恐惧…
这么多年来,他竭尽全力,
避免自己与她的那个世界正面冲突。
他承认,戴琳将深藏在他内心深处,
他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念头□□裸地揭露了出来。
这些年他所做的一切,
无非是要在他和蒋柔之间,
拉起一条不致无可挽回的底线。
因此他才一直没对蒋哲下手,
派人在南非一直保护着蒋碧云,
怕蒋昊天沾染罪恶禁止他接近雷氏,
查到他跟霍华德勾结却屡次手下留情。
俄罗斯人完全是冲着雷氏来的,
蒋昊天私下与他们接触,
无非是受了一些,
与雷氏作对的敌人唆摆,
却无意中害死了蒋碧云,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一直以来他最害怕的事,
发生得太过突然,由不得人控制。
在飞回纽约的途中,
他全程搂紧蒋柔,
看着她毫不知情,一直温顺地偎在他怀里。
他心情愈发的沉重。
整整十几个小时的飞行,
他的思想激烈地挣扎煎熬,
飞机落地的一刻,他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七岁那年,他便失去母爱温暖,
他在绝望等待中被人告知,
然后在别人安排好的葬礼仪式上,
独自面对一个幼嫩心灵的崩塌,
从头至尾,从未自主。
他绝不会让那样的伤害,
发生在自己心爱的女人身上。
他载着她一路狂飙至纽约市法医办公室下属的医院。
NIke报告说事发以后,
蒋昊天电话通知了蒋哲,
然后躲起来看着警方把尸体运走,
蒋昊天自始至终,没敢再露面。
法医办公室负责派人尸检,
认定为枪击致死,剩下的交由市警局处理。
南非驻美使馆出具了死亡证明,
在家属尚未联系殡葬事宜以前,
尸体一直存放在医院。
雷霆拥着蒋柔走在医院走廊的时候,
她惊骇得心怦怦直跳,
一路上他严肃凝重的脸孔让她越来越害怕。
她刚想问他出了什么事,
忽见蒋哲和江浩正从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走出来,
两人都是双目泛红,神情伤痛。
江浩正朝雷霆直冲过来,一拳挥在他脸上,
他力道极大,带着压抑已久的怒火,
雷霆一心顾念着蒋柔的情绪,几无防备,
身体趔趄着向后退了两步,
蒋柔大惊,连忙抱住他身体,还没来得及说话,
便听见江浩正夹着滔天愤怒的暴喝在她头顶劈开,
“你这个杀人犯,怎么有胆子在这里出现”
雷霆抬手揩去唇角的血迹,
黑眸闪着猩红的狠意,伸手朝江浩正一指,
“江浩正我警告你,最好小心说话!没有证据就乱咬人,当心你所信奉的法律公义玩儿死你!”
“姓雷的…”江浩正眸眦欲裂,也用手指着雷霆,
“你敢当着RITA的面说,蒋碧云的死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轰”地一声…
蒋柔脑袋猛地炸开,彻底懵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一直站在旁边的蒋哲伸手拉住情绪激动的江浩正,
神色恍然地看着蒋柔,哑着声音说:
“小柔,进去看看你姑母吧!”
蒋柔大脑一片空白,
双脚不由自主地刚朝前移了一步,
来自手上的牵绊令她下意识地回过头,
她看见雷霆以前所未有的复杂眼神看着她,
她此后的余生,再没能忘记那样的眼神。
心疼、慌乱、绝望又渴盼、还有一丝畏惧,
纷乱复杂的情绪全部凝聚在他烁亮的黑眸里,
看得她一阵心惊。
他一个字也没说,
缓缓放开她的手,一寸一寸,
她的指尖最终在他掌心划过,
什么也没留下,只余空气。
下一秒…
停尸间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雷霆第一时间冲进去,
刚来得及抱住昏倒的女人。
江浩正和蒋哲强硬阻止他带走蒋柔,
最后惊动了NYPD高层。
雷霆完全红了眼,一个电话拨给FRANK,
NYPD的一名高级警监听了一阵电话,
然后把一份即时发送到手机上的文件,
展示给蒋哲和江浩正看,
两人顿时惊住…
江浩正愤然地盯着雷霆,
却已无力阻止。
雷霆眼锋阴郁地扫过他,对着蒋哲说:
“三天后,曼哈顿的教会墓地!如果小柔希望带她回南非,我会尽快安排。”
说完他抱着蒋柔离开。
蒋哲面色复杂地盯着雷霆的背影,
始终未发一言。
主我的心属你,主我的心属你。
你的恩典何等佳美,
你的哪哒香膏发出香味。
主我的心属你,主我的心属你。
你声柔,你貌秀美,
你是百合花,是沙仑玫瑰。
主啊!求你让我快跑跟随你,
展开旌旗向耶路撒冷。
我的心是关锁的园紧闭的井,
我的良人只为你敞开。
求你将我放在心上不忘记,
求你将我放在手中不放弃。
坚贞爱情是众水不能淹没,
我全人全心属于主。
……
在我迷惘时你给了我方向,
在我无助时你给了我帮助。
在我忧伤时你给了我安慰,
在我绝望时你给了我盼望。
生命中有你,我有了活着的勇气,
不再彷徨犹疑,不在罪中痴迷,献上自己为活祭。
……
求安慰人心的主,安慰我,更安慰我的亲人,
使他们内心的力量刚强起来,更好的奔前面的路程。
这都是靠着我主耶稣基督的名而求…
阿门!
教堂钟声召唤世人悔罪,
赞美诗开启一场生离死别的序曲。
一个生命从这世间黯然离去,
冬日阴冷的空气里,
充溢着凄清和寂寞。
蒋碧云非美国籍,又属非正常离世,
想要举办完整的基督徒葬礼仪式,
需要严格而繁琐的书面程序。
三天后,雷霆安排好一切。
仪式在雷氏别墅区对面的教堂举行。
如蒋碧云生前一般,
典雅、高贵…
气氛庄严而肃穆。
除了至亲的人,有不少教徒参加。
其中很多是雷霆母亲和林嫂的教友。
蒋柔裹在黑色的连身裙里,
黑色墨镜遮住她眼底的憔悴和悲痛,
衣领前的白色花瓣衬着她苍白的面容,
更添了几分赢弱。
雷霆一身沉郁的黑色,
全程陪在她身边。
一个基督徒的葬礼,
过程和仪节被视为是一种陪伴,
一方面陪伴亡者走向他们在主内的安息之所,
一方面陪伴在生者的哀痛当中。
她懂他陪伴的意义,
在这样一个生离死别之境,
她亦不想再与他争执什么。
家属致谢开始的时候,
江浩正情绪激动地揪住雷霆黑色西装的领口,
痛骂他没资格陪在蒋柔身边,
雷霆看一眼神情木然的女人,
不想破坏肃穆的气氛,
面目冷凝地平静开口,
“我是她丈夫没资格,难道你有?纠缠别人的老婆,难道就是江警官所标榜的正义道德?”
江浩正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狠狠瞪着雷霆不再说话。
在一个虔诚基督徒看来
死亡是永生的开始,
既是出死入生,
亦不见如普通葬礼般的哭泣哀痛。
尽管如此,
告别礼来临之时,
蒋柔再也隐忍不住,
压抑的低啜声揉碎在冬日凄清的空气里,
雷霆抱住她肩膀,
令她依靠在他怀里。
参礼的教徒唱起最后的告别曲,
以庄严肃穆的虔诚,
与黯然离去的灵魂做最后的告别。
那庄严高贵的圣歌,
唱尽对离人的追思留念,
此后地上与天国的亲人,
今生今世,永不再见。
生命无常,徒留遗憾。
此番情景,洗涤人的灵魂,
有谁能做到心如止水?!
参礼的教徒跟在逝者的亲属身后,
沿着林木葱翠的墓地徐徐而行,
圣歌飘荡在墓场上空,
渐渐飘向,肉眼不可见,
那不知所在的,天主的国!
(本章所涉及到的葬礼描写来自唐尕樱子的新浪博文
《一个基督徒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