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四十七章 蜕变（1 / 1）
好不容易渡过危险期的三个月，胎相渐趋稳定，又进入难熬的夏季。不用每隔三天就驱车去医院检查，仍有大堆注意事项马虎不得。江浩正买来的孕儿书籍派上了大用场，他每晚差不多把时间都耗在上面，几个月下来也无师自通了。
蒋柔一向体弱，平时饮食上就挑拣，孕期反映也比常人剧烈，江浩正捧着一本本的孕妇食谱变着花样儿地照做，蒋柔也只是吃上两口，便又搜肠刮肚地吐出来，四五个月的身子，体重也只有百斤，有时候夜里又饿得难受，睡在隔壁的江浩正特别警觉，无论多晚也会起来做些容易消化的营养粥，非要看蒋柔一口不剩吃完，才返回去再睡。
农场夫妇很照顾蒋柔，经常送新鲜蔬果过来，叮嘱她孕妇多吃水果孩子生下来水灵，有时候江浩正白天去农场帮忙，农场太太就过来照看蒋柔，显然是误以为两人是夫妻，经常不住口的夸赞江浩正为人正直热心，蒋柔只是抿嘴笑，岔开话题询问关于孩子方面的问题，农场太太往往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毕竟是过来人，蒋柔倒也从中收获很多经验。
南非四季分明，夏季气温并不高，但是这个临海的小镇入伏以来便湿热难挡，蒋柔拖着差不多六个月的身子渐渐开始吃不消，白天即使卧床不动，也常汗水淋漓，空调是不敢开的，江浩正常常守在她床边用扇子替她扇风解暑直到她睡去。后来农场太太出了主意，在冰柜里冻了大块的冰再拿出来解热。
妊娠反应早该过去了，蒋柔的胃口却一直不好，有时候想着为了孩子强迫自己吃，无奈身体不配合，终究是有心无力。
越是迫近临产，江浩正心里越急，但更令他害怕的是，蒋柔常常在夜里腿部抽筋，第一次发作的时候，他是被她痛苦的喊声惊醒的，等他冲进她卧室的时候，见她大汗淋漓两手紧紧揪着床单，脸色惨白得一点血色也无。
他看得一阵心疼却很快镇定下来，之前他在书上看过，孕妇后期容易出现腿部抽筋的情形，他竭尽全力把各种可能因素都避免了，比如从饮食上增加钙的摄入量，也经常陪她散步晒太阳以促进钙的吸收，告诉她尽量卧姿睡觉，但蒋柔睡眠很浅，来自腹部的重荷令她频繁的翻身，入睡更加困难。
江浩正冷静地回想着书中的描述，小心翼翼把蒋柔抱下床，让她整个人靠在他身上，一边叫她均匀地深呼吸，一边令她站直使腿后部肌肉舒展，髋部向前并弯曲，膝部伸直，他紧紧抱住她做她的支撑，几个循环下来，才慢慢缓过来，女人已经精疲力竭，他把她抱上床，开始按摩她的两脚跟小腿。
她静静看着他，唇边带着抹虚弱的微笑，感激之情在心底涌动却说不出一个字。在不知不觉间，她仿佛欠他的东西越来越多，是那种也许永远没办法用其他感情偿还的东西，她再也给不了。
他仿佛感知到了她的内心，用手替她抹去眼泪，顽皮地眨眨眼睛，笑着说，我是紧张我干儿子，你感动个什么劲？
后来，即使腿部抽筋还时有发作，蒋柔却也忍住不再叫他，她已慢慢掌握要领，会自己替自己按摩，照着书上的讲解运动腿部肌肉。
在痛苦难捱的时候，她会想起跟雷霆提起自己母亲难产过世的事，现在想起来，她终于明白，那个时候她说自己不想要雷霆的孩子，更多的其实是害怕，怕自己会和妈妈相同的命运。
直到她身体里真实地孕育着一个生命，一个她与挚爱之人的骨血，她才真正体悟到，生产之痛，生命危险，对一个母亲而言是多么渺小，难怪雨果说：“女人固然是脆弱的，母亲却是坚强的。”
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月的时候，江浩正把蒋柔送进医院，思前想后，还是想办法联络了蒋碧云。
蒋碧云一向把蒋柔当自己女儿看待，见她就埋怨说，这么大的事竟然瞒着不告诉她，其实她心里清楚，蒋柔是不想连累她，她心疼得直掉眼泪，对江浩正更是充满感激，两个人对蒋柔照顾得更加勤力。
产前阵痛提前近20天在一个冬雨夜陡然而至，阵痛造成的子宫颈逐渐扩张与变薄，使原本就来不及恢复的子宫内膜更加脆弱，见红后的流血一直没停止过，蒋碧云经验丰富也慌了手脚，比预产期提前这么久她知道是上次流产手术的后遗症，剖腹产是一早就制定的计划，但仍是比预定手术时间提前了一个多星期。
蒋柔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已疼得满身大汗，痛苦的哭喊声撕心裂肺，身下原本白色的床单被汗水跟血水染湿，蒋碧云跟江浩正一人握着她一只手试图传递给她力量，而她意识渐趋模糊，哭喊声渐渐转成细碎的低&吟，手术室的大门在前方重重闭合，蒋碧云跟江浩正被挡在门外，只能眼巴巴望着门上的指示灯，剩下的只有熬心的等待。
蒋碧云瘫坐在椅子上只剩哭泣，江浩正在走廊间往返徘徊难以坐定，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术指示灯还没有熄灭，大门却被猛然打开，医护人员还在身边忙碌，江浩正几步蹿到神色凝重的主刀医师身前，一个字还没敢问，年迈权威的医师便问
“你们谁可以负责？”
蒋碧云心里一沉，脚步沉重地走上前，医师只快速地说，
“大出血，我们会竭尽全力，保大人还是孩子，你们签字决定吧！”
蒋碧云脚下一个踉跄，江浩正赶紧扶住她，医生将手上单子递给他，转身离开前说，
“孕妇一直在喊一个名字，我们听不清，如果是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你们最好尽快联络到他，如果他是孩子的父亲，更要快。”
江浩正心头似被一股大力紧紧拧着，那个深藏在蒋柔心里的名字在最紧要的关头还是吐了出来，他早已经了然并已接受了，心里还是会疼。
他一咬牙，疾步走回到蒋柔病房，从她的包里翻出手机，又转回手术室外，犹豫片刻拨通了那唯一一个号码，手机盲音几乎停顿了5秒终于传来接通的声音，响过很长时间以后才被接起来，江浩正没有时间等对方应答，便冷硬急切地说
“雷霆，十个月前那场阴谋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但现在，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如果你还爱RITA，她们母子，你要哪一个？一秒钟之内你不回答，她们两个都会死。”
说到最后，他声音中已带着一丝哭腔，
电话彼端只是沉默着，沉默到似乎连呼吸的声音也听不到，江浩正再次对着手机大喊
“姓雷的，你有没有听到？你的女人跟孩子现在在医院里就快死了，你…”
手机被挂断传来的盲音打断了他，江浩正彻底怔住，几乎难以置信，良久，他愤怒地咒骂一句，猛然扬起手机想奋力掷出去，抬眼间看到手术室指示灯刺眼的红光，终于还是停住没动……
……………………
“你在看什么？”
戴琳站在阳台上正心神不宁地看着窗外的大雨，听到身后男人的询问，连忙把手机塞进包里，嘴上挂起一抹微笑转过身看着他
“霆哥，你伤口发作还没好，我想留下来照顾你。”
雷霆手上握着一杯红酒，缓缓朝她走过来站定在她身前，碰了碰她手上的杯子，笑着说
“林嫂说JANSON已经等了很久，你再不走的话，我怕他要亲自送你回去了。”
两人深知这话题里的典故，同时笑出来，像JANSON那样刻板的人，戴琳确实拿他没办法。
她敛起笑意，深深望了雷霆一会儿，忽然抱住他的腰，朝他唇上吻了下去，两人手上的杯子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当脆响，雷霆没有动，她温软的唇在他薄唇上辗转厮磨，温柔而热情，却还是一样，找不到一丝缝隙……
她心里闪过前所未有的悲凉，慢慢离开他的唇，扬起脸看着他，她觉得眼底有滴晶亮闪烁却固执地不肯让它掉下来，哑着声音问
“十个月，不足以让你忘了她？”
雷霆薄唇紧抿着，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戴琳知道，那女人的名字，像一根刺，十个月以来没人提起，却深扎在他心里，她嘴角牵动了一下，接着说
“无论她带给你怎样的伤害，甚至背叛你，害你差点送命，你宁愿行尸走肉般封闭自己的心躺在床上两个月，心里还是想着她，是不是？”
男人的脸色终于冷下来，眯起眼睛望了她一瞬，冰冷而缓慢地开口
“谁说的？”
“我知道，林嫂不喜欢我，所以尽管她对蒋柔心存怨恨，却还是告诉我，大半年以来，你晚上都是靠着那些药物，才能入睡…”
她停下来，察觉出面前男人脸上的肌肉似有若无地跳动了几下，她心里不但没有一丝惧怕，反而更加悲苦，眉间闪过一丝隐忍，
“霆哥，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你宁可让她伤害你，却不肯接受我爱你，我说过我可以等，无论多久，我等你的心从那个女人身上全部收回来，可以看见我对你的爱，比这世上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多。”
说完，她离开他走至门边，头也不回地说
“我自己可以回去，你不用派人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