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番外】债（下）（1 / 1）
我见皇帝眼神复杂的看着我，只以为他震惊于我的直白，并不晓得他心中的震动——皇家血脉，天潢贵胄，居然沦落到被几个三品闲职的膏粱子弟，欺负得要卖身求荣，二皇兄和二皇嫂是何等的糊涂啊。
却说早年皇帝未继位前，就有个颇为得宠的妃子，在先皇未立皇后时生下儿子，就是这位二皇子。作为一介宠妃的儿子，从不嚣张跋扈只是性好渔色，却优爱美人，朝秦暮楚每个定性。
先皇为他也算是尽了心，给他娶了户世家女子做王妃，只要以后不做傻事，就能安稳一生。只可以这位二皇子嫌弃王妃太丑，新婚之夜当场给人下不来台，把个娇宠坏了的女子气得发抖，从此如何相处也再无夫妻之情。
等过了几年那妃子死于宫斗，二皇子辞了差事满大楚朝的找美人，居无定所，先皇老了也不大管的着，便由他去了。
问题便出在了他的王妃身上，这位世家女子也是烈性的，不干就此在院墙内终老年华，见二皇子刚走就收拾了细软逃出王府，要去寻命中注定的真爱。
世家这边的人得知后吓个半死，生怕皇家气不过下旨休妻，要是闹得人尽皆知，传出不好的风声，那整个世家上上下下，沾亲的不沾亲的，连襟的不连襟的姑娘们还都要不要名声了，就是通通碰死在祠堂里也洗不清这千古奇冤。
于是赶紧行动起来，只说王妃为了王爷郁郁而终，世家那边也将人划掉族谱上的名字，只当没这个人，免得以后捅出来家中姑娘不好说亲。皇家那边倒没怪罪，毕竟这事儿也说不好谁对谁错，便将二皇子圈在封地，没几年就染上疫病死了。
谁知那位顶有主意的王妃，大着肚子嫁给了心中的“真命天子”做妾室，羞得世家谁也不敢提起，连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好认下，也怪那几年新皇继位太折腾，一时倒叫人忘了这事。
直到皇帝见到跟他二哥逝去的王妃长得挺像的人，又正巧救了小太子，这么一查才知道王妃这些年的经历，竟是死于暗疾，而二皇子唯一的嫡子也在靖王府当影卫。
也不是没想过将人认下来，只是那位二皇子嫡子只有一位，可庶子就不少了，整日勾心斗角，把人送到封地还不是白白让人研磨。
更何况……皇帝看着我的眼睛，忽而叹息一声道：“云玺随行之人中有一探子，不论是谁，格杀勿论！只要你能办成此事，朕许你做善庄庄头。”只要能自行处理了那些人，哪怕不能认祖归宗，也总少不了一份荣耀。
毕竟楚王朝的血脉，从不是什么赢弱不堪的角色，而且人总要学着跌一觉狠的，才能学会长大。
“谢主隆恩。”我结结实实磕下头，额角见红，原本狂跳的心瞬间平静下来。
善庄庄头，说白了就是暗卫头子，只是手中还掌握着调度新人的权利，只是这个估计轮不到我，但即便如此，我能掌握的势力不可谓不大。
南下云州，据说靖王殿下用了大半个月还未到，我却只用了十天赶上他们，累死了三匹好马。
匆匆将身上打理干净，我把身形缩至十一二岁小姑娘的模样，换了身洗得发白的衣裳，利索地扎个垂鬟分髾髻，施施然晕倒在队伍必经之路上……的草丛边。
顺利的混进队伍后，我的首要任务是接近靖王殿下的贴身婢女七七，若是旁人相对相对王爷下手，她可能是最先能发现端倪的人。
事情的进展异常顺利，我基本没费什么功夫就混成王爷身边的红人……的身边的红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七七对着面无表情的我比较合得来，所以最近我板着脸的时间直线上升。但也没见他对蒋铮将军多费心思，一脑门官司都是王爷，可能是那两个人太腻歪吧。
但我发现七七总在王爷不注意时用余光打量他，于是通常情况下都是王爷跟将军腻歪，七七在一旁发呆和观察王爷，我在外头干活和观察七七。
直到某一天恍然大悟，原来七七爱上王爷了，啧，天真的孩子。
哎……我那早死的娘虽然没说，但她用切身体会告诉我，爱情那玩意儿是毒，还是罂粟毒，看着能饮鸩止渴可实际上要人的命。
我一边叹气一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送信给秦濯玉，只把王爷伺候的所有人每日的行动都写在信笺上，叫秀三送去。
王爷在第一次刺杀之后，就得知了所有事情，兴致勃勃地插手抓探子事宜，还是将军镇得住场面，两人商量后决定在临近云州凤阳城时试探一番，并让秦濯玉配合着做一场戏。
先是佯装不知情况，再命人用三天时间查出行刺真相，用以打乱他们的阵脚。无论他们要的是王爷曾玩废的玉牌，还是别的东西，都只是仗着王爷不明就里而已，一旦王爷明白过来，那所有优势劣势都得倒个个儿了。
这回，必定能抓住探子。
但一切开始之前，我还得混进城打探些消息，肆意妄为些才好打草惊蛇嘛。
我让秀一跟秀二假扮我爹娘，找到走失的我带回家，好让这个身份消失掉。
虽然直到进城前我脑子里想得都是秀一那张铁青的脸，和安慰哭哭啼啼的“秀儿”时恶心的表情，简直愉悦得我多吃了一碗豆脑花儿！
没想到当夜会碰上七七，穿绯色襦裙扎双丫髻抱着那只叫元宵的猫，沿着护城河缓缓走了一圈，跟个蓝眉毛玩杂耍的男人接头，若无其事的回到客栈避开王府派来接她的人，不着痕迹的跟旁人打听情况，还故意放走元宵又跑去跟玩杂耍的通风报信。
果然女人心海底针，前一秒还能爱的要死要活，下一秒就毫无顾忌地捅刀子。
我掐着手心，往临时辟出的皇家别苑送信，再一打探，就往薛老太医家找去了，正巧碰上秦濯玉派来送信的，索性王爷正好都收了。
我又易容成小丫头的模样，假装舍不得她，又偷偷跑回来了，求她收留一晚。一边跟屁虫似的跟着她，一边想她究竟爱不爱王爷，最后被她抱在怀里讲了一宿的女孩子管家道理，满耳朵都是家长里短，连怎么处理邻里间蜚短流长的事都说到了。
其实我一直想问，那你爱不爱王爷呢？
直到第二天她死在我怀里，死在“楚云玺”手上，我才懂，有一种爱叫做身不由已，大概是我娘没跟我讲过的。
七七说是王爷欠她的，其实不然，他爹救了王爷一命，王爷救了她一命，两人互不相欠。最后剩下的，都是我欠她的。
为了把权势，为了把仇人踩在脚下，为了往上爬，为了皇帝的承诺，“我秀十欠你的。”本不该死的一个人，只要有王爷在，无论如何也能保下的齐七黛，我大概，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了你的债了。
靖王殿下让我滚，再也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我回了京城，交接了任务就去善庄当暗卫头子去了。
时隔一年，我手下的人将养父和那几个畜牲的把柄攥在手里，把人使唤得跟狗一样，我看足了他们作蝼蚁的姿态，把所有罪证交给皇帝，谁知陛下直接抄了他们九族。
真是……大快人心！
我起了我娘的骨灰坛子，趁着忌日把她埋在雁山齐七黛的新坟旁跟她做伴，每次逢年过节拜坟都一并做了。
只是近来我越来越爱往这里跑了，提着一壶上好的竹叶青和一坛烧酒，随意摆了个杯子，“娘啊，你不爱喝酒就别凑热闹了，我呢，跟七七就多喝两杯。”
一杯竹叶青撒在碑前，坟茔上烧着的灵幡烟熏火燎，风一吹过来撩得我眼睛生疼。我拿起坛子豪迈地醉饮，烈酒一路烧近心里，拿她的小杯子跟我的酒坛子碰，“明日陛下……要宣布我继承生父的王位，多好的事儿啊，怎么就觉得可惜呢？”我忍不住眨了眨眼，泪水滚下来吓我一跳。
“是呢，拿你命换来的公职，可才做了一年呢，这样子，倒不如让我一直做下去。”我一口干尽了烧酒，脸上烧得滚烫，将脸贴在冰冷的墓碑上，“你说……算了。话说，我昨天把十五的白衣又穿出去了，可惜他不知道……”
我渐渐地睡去，又在寒风中醒来，天上正飞着鹅毛大雪，我提了两个空坛子往回走。
临了还是忍不住回头，脸上有朵红晕染上，我捂嘴笑道：“我欠你一命，还你一生的情好不好？下个七夕，我陪你过。”
娘，你可教过我不要做无本生意，所以齐七黛我们扯平了……呵。
【闪回】
“喂——”
扎双丫髻的婢女款款而来，仰着头看院上表情呆愣的白衣人，一瞬间，千顷阳光坠入她眼中，把正在翻墙的年轻人看傻眼了。
“呵……”婢女缓缓笑道，“你在上面待了多久？不如下来，我们谈谈？”
身着白衣的年轻人反应过来，匆匆翻下院墙，而婢女蹲下想将墙下的东西扫进袖中时，身后有人道：“那边的小丫鬟，你这是在做什么？也让本侯爷瞧瞧——”
院墙外，眉清目秀的年轻正扯着白衣，瞅着上头的污迹漫不经心地想：正好不用洗，直接塞到十五衣箱底下吧！但是刚才那姑娘，眼睛还挺好看的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