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番外】债（上）（1 / 1）
我叫秀十，但我不姓秀也不名十，这只是主人家赐的代称，跟阿猫阿狗一样毫无意义。
跟善庄出来其他人不一样，我不是孤儿。我娘在我十岁那年被养父逼着接待宾客，染了暗疾郁郁而终，我亲手料理了她的后事，操着一把厨刀切了那宾客的命根子，正准备一刀捅了养父，被人拦了下来。
我始终记得那些人看我的眼神，是一种将人看作蝼蚁无异的眼神，只是我这只蝼蚁太会蹦哒，所以被叫做狼崽子。
在他们眼里，我娘只是个有点姿色的妾室，被人享用就享用了，完全轮不到她拒绝。至于我养父，他并不在意我母亲那一星半点的爱意，只要权势财富在手，这种虚无缥缈的爱意他要多少就有多少。
对于我，一条贱命，打死也就打死了，在真正的强权面前根本不值什么。
所以我逃出来那晚就对着皇天后土发誓，只要有机会一定要往上爬，将他们踩在脚下，让他们如同蝼蚁一样无力反抗。
同样是十岁那年，我机缘巧合下进了善庄这个修罗场，在生死之间几经历练，又利用自身优势，修习了易容术，多年下来终有小成。
只是万万没想到，我会被分为靖王殿下的影卫，还是不受宠的那种。
没错，我不是杀手，现任职务是靖王近卫，其实就是给主子跑跑腿办办事，必要的时候挡挡刀子，连保护王爷也用不着我插手。
“哎……”这份在旁人眼中衣食无忧的好差事，于我却犹如□□。先不说靖王殿下从不争权夺利，就说相对头上深受王爷器重的九个影卫，我一手的易容术显得多么鸡肋。这不，南下云州都没带上我，想在主子面前多露脸都办不到！
不过，幸好还能接点外差赚些油水，才显得我不是那么没用。
雁回胡同口，一个衣着华丽身上打扮价值不菲的胖男人，正步履踉跄地扶墙走进来，恰好听到深巷中这一声，不惊反喜，嘴上直嘟囔：“美人～”这一抬眼，正好见到月光下目深鼻挺的外族女子蹙眉叹息。
与中原人迥异的红眼珠白皮肤，在她身上不仅不突兀，反而有种令人为之心折的美感，叫他看直了眼，无论如何也要弄到手。这不，美人一落单，他就打发喝酒的人匆匆赶过来，根本来不及等到家奴一起，生怕人跑了。
终于等到这次下手的目标，我站直身子掸掸白衣上沾的墙灰，想起这可是跟十五那骚包借的衣服，万一洗不干净他就要跟我拼命了。所以在干掉那胖子时一剑封喉，我还特特往后躲了一下，结果没防住短剑上的血迹，收剑时不小心蹭在衣袖上了。
啧……我一向管杀不管埋，出了雁回胡同就把那家伙抛到脑后了，一路踩着屋脊回到城西四合院中，打算把这一身换下。
刚沐浴更衣完毕，就见窗外翻进来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他身上的白衣制式跟我一样，只是天生娃娃脸笑起来一双梨窝，跟我死气沉沉的表情相差甚远。
甫一落地，他就跳上太师椅跟只小狗似地蹲着喘气，一身白衣也被他穿得跳脱。我坐到桌边给他倒茶，就见他咕噜咕噜灌下去，双手捧着杯子要了三杯下肚才缓过气儿来，“我说……秀十，我是来传话的，陛下叫你亥时进宫一趟。我听着信儿，好像是让你也南下去云州。”
“哦，十五，你的衣服在里头，走之前拿回去吧。”我也是闹不明白，怎么会叫我进宫，虽然我是靖王殿下的影卫，但一般给宫里送信都是秀一，皇帝喊我做什么？
“但是秀一……”十五捧着杯子看我，一脸疑惑，问道：“你怎么认识陛下的？”
“……等等。”我恍然大悟，难怪有哪里不对，十五这个问题不应该这么问，“应该是陛下怎么认得我才对。”要我真有陛下的门路，早就左手权右手势，干翻这些年越混越好的养父等人了。
正百思不得其解间，进宫的时辰要到了，我抛下一脸疑问的十五走了，出门前提醒道：“别忘了你的衣服。”
果然还没出院门就听到里头十五的咆哮声：“秀十你这是糟蹋老子的衣服！！！你回来，咱们决斗！！！”
我提气上了隔壁的屋顶，踩着轻功脚下不停地往皇宫飞去，对于十五的威胁并不放在心上——等我从云州回来，他早就忘的差不多了。
一个不怎么机灵的小太监领着我，半点打赏都不晓得给关卡上的侍卫，一路行至太和殿把我交给了李海，这才知道人家是皇宫总管大太监李海的徒弟。我刚刚腹谤他不够圆滑，真是罪过罪过。
跟着李海进了正殿，还没到内室就听到有人在发脾气，“很好，我堂堂楚朝嫡系亲王，竟遭到两个江湖组织的刺杀！侠以武犯禁，朕今日才知不假，也是受教了！”
李海跟我站在门口，都无心去做填平皇帝火气的炮灰，只听他咬牙切齿地恨声道：“如此，朕也不必给他们恩典。传令下去，围剿秦风流风时不必留活口，所有相关之人通通斩首，无需请示。濯玉……”
皇帝怒极反笑，一张和善面皮隐隐扭曲，可见有人不知死活拂了他的逆鳞，把客气当福气，“朕亲自送信说明缘由，你亲下同云玺商议此事，让他早做准备，顺便把玉露楼那个跑掉的探子抓回来，不拘死活。”
“是。”皇帝正在气头上，秦濯玉也敢拂了他的意，低声应到退出去了。但一想到秦风流风发展至今成员之广，如今陛下一道指令下去，血流成河。他心中一寒，想起上次御书房之事，更是后怕不已。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不仅是说说而已，何况龙有逆鳞……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幸好没有急功近利作出什么不利王爷的事，否则这皇帝陛下就能先把他撕了。而且看平时这人怒到极点也没掀桌子踹下人的，仅仅只是撕了折子，可见是个能忍的。
我那早死的娘可说过，这样的人万万不可得罪。
所以当皇帝发了一通火气，收拾了笑脸宣我觐见时，我还是心里惴惴，“拜见陛下。”只差三跪九叩了，结果被人拦住。
“你这小家伙也是有趣，怎地不见平时跟朕讨价还价的机灵？”皇帝陛下身穿明黄纹龙寝衣，袖口挽到手腕处，脸上并无疲色，一看就是睡下没多久被人叫起来看折子，可见他对靖王殿下的重视程度。
我正胡思乱想时回神，闻言懵了一瞬，板着脸面无表情道：“回陛下……”
“噗嗤……”皇帝火气发出去后脸色好了很多，此时看着我撑不住笑了：“你真是……快抬眼瞧朕一眼。”
“……哦。”我闻言抬头看向倚在九龙绣金贵妃榻上的九五至尊，心头恨恨一跳，面上却始终淡淡：“陛下是来要回在下还价得到银子的么？”
嗯我娘还说，对于皇帝这种蹬鼻子上脸，以逗弄别人为乐的人，不搭理就行了。
呸呸呸那可是皇帝，所以我娘又说了，得罪不起的人，逗弄回去就是了，反正他们也不好计较这个，毕竟好面子。
“呵……”皇帝彻底被逗笑了，指着我看向李海，道：“你说说你说说……还当他晓得朕的身份后，性子沉稳知进退了，没想到还是这么牙尖嘴利，哈哈，真是个妙人。”
“咳……陛下。”李海也止了笑，抹了一把眼角迸出泪花，恰到好处的恭维道：“小公子这样的性子，也就是陛下仁慈，才牙尖嘴利的起来。倒是像陛下说的，公子确实是个顶机灵的。”
“别把他夸得尾巴翘到天上了。”皇帝本就不会同我计较，这下反而更加喜爱我，“秀十你来，朕这里有一桩买卖，成了朕就问云玺要了你。”
对于那个“要了你”的特殊意义，我自动忽略了，眨巴着眼伸出五指，皇帝眉毛一抖，难以置信道：“你竟敢跟朕起价五万？”这人找死不成，想钱想疯了。
我缓缓摇头，收回手跪下叩头：“陛下有命，在下万死不辞，不敢计较银钱俗物。”
这次就算是无本买卖，老子也要做下这一笔！
皇帝陛下并不缺金银，但他能给我的却是我苦苦寻觅不到的，“哎……你也是个胆大的。”皇帝心如明镜，他并不厌恶争□□势的人，但如此光明正大，在他面表示想要往上爬的人，真的还是第一次见。
我并不怕皇帝把我表衷心如此积极，误以为我毫无压力的背弃旧主。因为我相信，在我第一次救下那个差点被人贩子卖掉，喊皇帝爹爹的那个小孩——当今太子时，我的祖宗十八代就被查了个遍，包括我家那点破事儿，说不定连我生父是哪个都查到了。
我在赌，赌皇帝愿意给我这个报仇雪恨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