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师父是御姐啦（1 / 1）

步惊云与聂风别后，提剑向南楼来。道上几个鬼卒行行走走的，遇了一人，揖与寒温罢，复草草去。师兄拎了绝世，一掠蹿在偏室。里头一个和尚折火诵佛，木鱼儿敲三敲。半天扪了袖：“既然到了，便不用再藏，现身见我。”

步惊云以为他已有所觉，足下禁不住一动，却瞟了一人，淄衣负剑的，往檐畔翻将下来，与和尚拱了手：“大师。”

和尚掌灯瞧他半天，念一句佛号：“小施主是？”

公子合十一礼：“我是天剑无名的弟子，神锋。”

和尚悟了：“小施主这是救你师父来了？”

神锋一笑：“师父丢了，徒弟自然要找的。”

和尚叹了叹：“和尚受人重托，不能让你过去。”

神锋默了良久，横了剑来。和尚没甚倾动，仍往蒲团上坐了，一望：“好剑。真是好剑。二十年前和尚愿与施主一战。可如今和尚既入空门，已不能向佛祖眼底再动刀兵了。”

步惊云廊下捱得起毛，一纵抢入殿中。他掠得忒急，和尚没及把新火搁下，已给师兄一剑柄敲在颈后，哐当砸得昏了。神锋瞪他。师兄哂然，抬袖叩案角一砖，叫壁上转了半截子暗道来。

师兄一瞟，掰了和尚手里的四叶五枝灯，也没与神锋再多言语，径自行去。神锋无话，草草于后衔了他。两人隔三两丈缀着，拐了拐。远近闻了几句骂娘，依稀听了，大抵谁熬痛不住，只合争了口舌之怒来。

神锋究竟是中华阁内叫师父护大的，没怎经了此番阵仗，难免一骇。步惊云仍在他霜重雨急的鞘里，倒是铁得八风不动，这厢见他愣了，拧眉：“你想寻你师父，就别停。上边随时有鬼卒下来。若惊了绝无神，莫说救人，便是你我和风，都会损在此处。”

神锋挠头：“聂姑娘也来了么？”

步惊云不愿与他话了这个，没了言语，仍往里行。神锋共师兄转在一方阶下，瞥了几个囚室，不见人，徒剩壁上余血未干。尽处一栅牢门阖得死了，有谁嘻嘻笑，间或杂几下嘶嚎。步惊云禁不住心下一动，掐得灯灭，提剑与神锋默默指点了去处。两人悄来挪得近了，一瞧。

朱衣公子往案边坐了，且闲且懒，捻了杏子尝着。两个武者给铁链穿了琵琶骨，缚在柱上，叫一个鬼卒揍了几下，皮开肉绽的，崩了半口牙。公子一瞟，乐了：“中州人忒不经折腾。”

他起了身，一抚鬓，转与后边那个衣了长衫的一笑：“怎么样，无名？你还是不肯交出万剑归宗的秘籍？”

神锋一惊，挪半寸。步惊云拽他没放：“稍安。”

完了随他捉了这位天剑前辈来望。无名想是受过好些折磨，垂眉敛目，扰得衣发乱的，但没怎地为这个损了她的严峭风骨。朱衣公子大抵也迫于此节，不敢近了前来，只横刀柄戳她：“喂，我问你话呢！？你再不言语，我就拿你旁边的雄帮主下手了！”

完了共雄霸一礼：“雄帮主，你也劝劝她嘛。”

雄霸咳两下，攒半喉的血，吞了。他前番共绝无神对掌，早攒了暗伤。近日为人所囚，更折损经年修为，现下一言语，气力没继的，喘了喘，哈哈一句：“天剑无名！我这辈子没佩服过多少人，你是一个！”

无名瞟他，还没言语。她现下诚然怅怅囚于微末，却仍秉了那么点子消闲，叫人一见，便晓得她是合该抱琴唱月，不与尘间住的。雄霸瞟她一番情态，笑了。公子瞧他俩这就相与一望，心有灵犀上了，碾得怒极，瞪他：“雄霸！你，你等着！等我娘捉了聂风。我将她拖到此地来，啧啧啧，我当着你的面折磨她。你不是授她腿法么？我把她的膑骨剐——”

他话犹未毕，也是再言不尽，给一人拔剑戕往颈畔来。神锋连“稍安”都没及劝。步惊云这招行得妙极，舞刀夺槊，山横不让，杀气半分未减，可也鼓角唱无声的，叫人山崩不觉，以为是风，倏忽掠将过去。

奈何绝世霜刃未开，没曾利落给公子一下，叫他头颅将落未落的，仍余了半截子血皮牵着。近处两个持棍的门众一瞥惊了，呜啦呜啦冲来。神锋撩剑一式，踏游龙步，已共鬼卒缠斗上了。这边朱衣公子喉里嗝嗝几句，湍一襟的朱白。他捧了脑袋转与师兄一瞟：“你，你，是——是谁！？”

师兄未接茬，抬袖一拽，把他的首级拂落地来。朱衣公子一人分了两处，半截往下边瞪眼剐他，半截于旁立了未倒，拿手捂脖子上碗大的疤。良久血染重襟的，一颤没动，显见已殁了息了。步惊云垂眉一瞟：“啧，死了还话多。”

复与雄霸无名一行解了绳，护几人坐与调息。那厢神锋把鬼卒捆罢，扔一旁，急来瞧他师父，絮絮论了前事，还没完。雄霸得师兄助了，把周天转一转。好歹将歇了五内，一望他：“云儿，我们叫绝无神逼着服了麻香软骨散，功力大损，才沦落至这般田地。你来就好。”

步惊云愣了良久。现今得了雄霸言语，才晓得将晚师妹说的那什么，果然一一依她所言推将过来了，半点没得差的。心下几番慨叹已不必提，只拽了剑：“我和师妹方到上京，便即刻得了音信，师父，这个容后再谈。此地凶险，不宜久留。我们走。”

众武者草草歇了一阵，叫师兄引了往上边行。几人出了暗室，堂下没旁的，和尚仍向案畔团了未醒。步惊云探头一瞟，廊那处折火挂剑的，横过数个鬼卒。他瞟了一惊，稍来踟躇。雄霸于后提点：“云儿，自南楼庭中的暗道可出天下会。”

步惊云“唔”一下：“师父，我们需得避着这些兵士。否则惊动起来，会坏了风那边的计较。”

雄霸一怔：“风儿也来了？！”

师兄扶额：“来了。”

雄霸急了：“你该拦着她！”

师兄拧眉：“拦不住。”

雄霸默了半天，大抵很能相见步惊云的难处：“也是苦了你了。既然如此，我们向南殿北边绕进去。墙后有条窄巷，处得极偏，可容一人横过。”

几人斟酌定了，一挪一挪起行。师兄于前掩了一水的老弱伤残，后头扶扶跌跌的，捱得颇不顺遂。好容易碾至地头，见着桥西几丛松竹掩着，一拨，撩了一巷子来，宽不过几尺。步惊云引武者横着过了，至末剩了无名，一曳衫，瞧他没话。

步惊云没晓得这位天剑前辈怎么个意思，一拱手：“请。”

无名蹭过去，熬了两寸，伫足一叹。神锋那边惊了：“师父，你怎么了？”

无名咳几句：“胸，胸卡住了。过不去。”

步惊云默了默：“那请前辈出来，我们另寻他法。”

无名瞟他，歉然一笑：“云小公子，烦请你帮我一把。我动不了。”

师兄跌一步，扶墙，以为将晚果真不宜出行了。末了拽她衣冠，无名挣了挣，撕了一截袖子下地。步惊云替她掰掰扯扯弄老半天，护得前辈抽了身来。两人对望一叹，没了话。

究竟这一番波折没损了天剑容色。无名拎袍子往腰畔一搭，扶了扶襟怀忒盛之处：“唉，重得我腰疼。”

完了复把襟上鬓角的尘啊灰的，潦草一拂，与步惊云礼了：“有劳。”

师兄没甚奈何，与雄霸撩一句：“师父，你先带他们往暗道去。尽处江上有渔船接应。我带这个，咳，天剑前辈从别处来。”

两人见众武者径直行了，暂避三两提灯鬼卒，向桥下一蹲。无名笼袖看他：“云小公子，我们怎么走？”

师兄瞥她：“随我来。”

便就一远一近绕了大半的城。偶得撞上零星的鬼卒，一见步惊云眉上的素，月来满城霜的那种，当真愣了，还未及声张，已叫师兄一袖给戕在廊下。无名于后衔了师兄，乐了：“小公子，我看你剑使得好，掌法也好。你前时对上绝天的那一招，奔若雷霆，势如山崩，又波谲云诡，飘渺未定，妙，妙，真是妙极！唯有一处不美。”

步惊云拽了绝世：“如何？”

无名垂眉一笑：“你手中长剑刃未开，雪没散，兼之寒气太重，一旦施展，怕易失于灵动。不过无妨，我现下已思及弥补之法。待得你我离开此地，再参详一番，定有所得。”

完了添一句：“云小公子，我看你天赋极佳，是不世出的剑骨。你年纪瞧着不大，内力却已极深。只是体内真气甚杂，火势犹盛。我有以一御六，七气归一之法，欲传与你，你可愿受？”

步惊云瞥她无话，思量着这位前辈虽没愧为天剑，不过几句，已把他一番际遇论得周全，奈何生得不太晓事，言语忒多。天剑前辈见才心喜，没省得现下怎么个境况，叫他一剐怔了，才恍然：“对了。你师父雄霸那里，我与他提一下就好。”

师兄没与她勾一根弦上去，正惦念别人，廊下拐了拐：“前辈，请走这里。”

两人便就瞒瞒躲躲，已挪至道下。步惊云瞟了殿上，踟躇良久，转与无名一礼：“前辈，我——”

他言语未尽，瞟了五个鬼卒提灯，袅袅行将出去。前头秉烛的那个将素衣着得好，叫折火一映，衬她袖底襟下，简直霜落五更钟的，把月色入了半痕了。师兄一愣，瞧姑娘发上趴一团儿毛的，雪蹄碧眼，爪子一搭，堂皇勾了她鬓角来耍。

无名一旁“咦”了一句：“云小公子，你看她们可是有什么不妥？后面三个鬼卒似乎走得颇有些踉跄，像——”

天剑前辈话未毕的，见师兄已收了绝世与她们一招手。那一行瞥着了，急急掠将过来。步惊云没顾了旁的，只一揽冠了素的，问她：“风，你没事吧？”

悬火捉灯的给他一拽，摘了鬼面，乐了。她一笑，眉欢目妥的，把些闲里尘外的离合喜怨，分花拂柳地勾至跟前来了。无名瞧她，念了半天。以为与她曾在何处相见，大抵半支曲子，损了上一阙，叫人翻覆千遍，急管繁弦按了，吹不绝的，戛于末句，冉冉未散了尽的，是今古三更月，六代旧啼痕的那种淡无言。

无名一时没话。师妹与她一礼：“前辈。”

无名望她：“小姑娘，我们可曾见过？”

聂风一怔，垂了眉：“我崇敬前辈已很久了。”

无名叫她一句避了过去，不好再问。后头皇影并了秦霜他们也上来一一相见。步惊云扯了聂风没松：“你们遇见绝无神了？”

聂风草草拉她师兄引了众人向殿后来，得他一问，怔了。孔慈插一句：“遇见了，不过风小姐她——。”

师妹咳一下：“这个，容后再论，先走，先走。”

步惊云急了：“你没受伤吧？头上这个，猫？怎么回事？”

聂风默了默，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