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深蓝城纪【结局】（1 / 1）
【28】
“……因为，你像夏友宗，我像戴恒山吗？你是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吧，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呢？”贺以驰不能回头看夏维的表情，却紧紧扣住了腰上的手，不愿分开。
许久，沉默像黑暗中绵延不绝的乌思山脉，像黑夜激流而行的乌思河水。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许瀚把有关夏友宗的东西都化验了一遍，因为你和我呆过那个书房，所以我们的头发，还有其他一些东西……高科技啊，真TM不是东西。”贺以驰苦笑，当许瀚说出化验出的结果时，他听懵了，懵的都想把所有的儿时照片搬出来，告诉许瀚，绝对是同父同母不折不扣的双胞胎——到底是有多混乱的关系才会有这种荒唐的事情发生？
承认事实，面对未来。
“我一直恨夏友宗，恨他就这么放开了我们母子。听到这个消息，我不恨了，并且很感激他从没有流露出厌恶的表情。”夏友宗能做到无视，已经难得。
“……”
“离婚是因为知道了真相吧？夏维，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我不相信，爸爸那么喜欢妈妈，却还让她走。有一次，爸爸喝多了，我一直问一直问，他说漏了。不过，那又怎么样呢，我们继承的是谁的血缘，又有什么要紧呢？过去的事跟我们都无关。戴恒山对你很好，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夏维的声音，很轻，很冷静，像面对没有感情的维度空间一样。
贺以驰转过身，直视夏维：“我本来不能理解很多事，一下子想透了。”
“想清楚了什么？”
“都说这里被上级掌控着，我一查却发现上级子虚乌有；戴恒山说，他的政坛劲敌掌管着乌思，可我往深里查，根本没有什么劲敌；戴恒山为什么派我来这里，明明比我更合适的人有很多很多。实际上是：没有老劲敌，一开始就是戴恒山，他将乌思建立了起来，一直管辖到现在，他就是上级，他的存在很隐秘。”
那场避而不及的毁灭性大实验，目的就有破坏性，研究员曾考虑到了它的疏忽和危害性，但并未被武断的上级采纳。出事之后，乌思内部也起了很大的波动，有些研究员自发组织，与军方抗衡。
研究员没有生硬的对抗，而是同样虚拟的方式组织。
军方不知道谁是主导，连哪些研究员参与了都不知道，但又不忍心强行插手把乌思小城毁了。于是，戴恒山就想出一个很馊的主意，派了一批女特种兵下来，一方面强行镇下，一方面怀柔安慰。这种政策永远奏效，出奇奏效，只是他没想到会出岔子：他暗恋的贺妍竟和夏友宗在一起，并闪电结婚。
戴恒山追悔莫及，在贺妍婚后依然纠缠。其中的细节无人得知，但双生子的出生，已证明当时三人的关系有多么荒唐。而且谁又能想到，连双生子都可以同母异父呢？本可以掩盖的曾经，就这么赤.裸裸地掀开了。
“我一直都在查，究竟是谁在组织研究院的对抗。”贺以驰艰难地吐出这句话，“能和戴恒山对抗这么久，夏友宗不是一般的人，对吧？他的优秀，不止在科研实验。”组织研究员对抗的，是夏友宗。
“爸爸吗？”夏维愣了楞。
“也许是女兵们的安抚工作很到位，也许是军方做出了退让，不再强行干涉研究员的研究，乌思平静了十数年。”贺以驰看向远方的山脉，“但也许某次抽血验血的偶然机会，夏友宗，得知我跟他不是一个血缘关系，所以爆发了，是吧？”
夏维沉默了。
“对于任何男人来说都是无法忍受的事。夏友宗重新和戴恒山对抗，恰巧遇上了楚郁探索到Cy的契机。当时研究院还是归属军方管理的，所有的实验都要向上汇报。消失的第五页写的是Cy的功能，当楚郁递交给上级时，被夏友宗截获了……他私下联系了楚郁，从而出现了第六页报告，楚郁提出撤掉实验，实质上是转入地下。”贺以驰苦笑。
“……是吗？我只隐约感觉到父亲在参与某些事。”
“楚郁知道自己陷入了他们俩的博弈中，楚夫人让他抽身出来，已经不可能。还记得楚钒提到过，出事前，有两个人敲过他家的门，如果说，其中一个是夏友宗，另一个人呢？楚钒只记住两个身材很高的人，他以为是男人。对于小孩来说，女人，也很高。”
“什么意思？”
“是夏友宗和贺妍，他们来到了楚家。妈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我想，是戴恒山，让她借着探望你的机会来监视夏友宗。母亲将楚郁和夏友宗的行踪都报告给了戴恒山，直接导致了第二天的车祸。那一次，楚郁死了，但同行的夏友宗和楚钒活着。对，楚钒，当时就在车上，楚郁可能想将儿子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楚钒目击了车祸，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楚夫人于是为他实施了催眠。”
“爸爸明知妈妈向着戴恒山，为什么还会带他去楚家？”夏维木然。
“我也想了很久，只有一个解释，他真的很爱妈妈，想看看妈妈到底还对有没有情感，所以，不惜牺牲了最大的秘密。”然而，他深爱的人还是背叛了他，贺以驰苦笑一下，“楚郁一想到Cy会成为他人争权夺利的东西，就非常痛惜。因此保险起见，他将Cy一分为二。交给了夏友宗一部分，被夏友宗运用在了实验空间的建设上。十五岁时，XG空间取得了非常大突破的原因。”
“另一部分，是他埋在事故遗址纪念碑的？”
“不，是左弘埋的。应该是在楚郁的提前授意、车祸之后由左弘埋下的。楚郁选择了失败实验的纪念地，原因可能是那次试验太刻骨铭心。并且留下一些痕迹，让人们可以摸索得到。”而左弘，那么沉默，无法沟通，让人很难联想到他，也从他嘴里套不出任何东西。
楚郁和Cy的故事，大概就是这样了。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贺以驰说：“军队和乌思一直在博弈，易主是很正常的事。都说夏友宗是因病去世，一个作息时间程式化，生活无比规律的人怎么会忽然暴病？其实，是戴恒山做的吧？意识到研究所的主使是夏友宗，他终于痛下杀手。妈妈在去世前非常抑郁，她是在为自己的所做所为后悔。”
“……”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就好了，我会很高兴。秦中鸿去世前，留下一张折纸，写着：让死亡，永远成为死亡。我琢磨了半天，发现不对劲，就拿纸化验了一下，出现了一串数字，顺着数字，我找到了图书馆里的《专注的猴子》。我纳闷的不是数字，而是他为什么要这么隐晦，当时旁边明明只有你、我、以及后来的向晚，他要避开谁吗？难道是向晚？”
“……”
“再后来，我一连遭遇了很多次小意外，最严重的就是手臂受伤了，最终导致你不让我参加实验。仔细想一想，那些意外真的的不足挂齿，远远达不到伤害的可能。伤害不是主要的。想阻挠我，又怕伤我一点点——这世上，只剩下一个人了。”贺以驰叹息。
夏维陷入沉默，不再接受弟弟锐利的眼神。
“记得伤害秦中鸿的医生吴源吗？在交给110之后，他彻底消失了，我查不到。我侧面问过戴恒山，他根本就不知道乌思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我当时就想到，戴恒山掌控着乌思的“上级”，怎么可能不知道？所以说，掌控乌思的到底是谁呢？”
“……”夏维仍然一言不发。
“有人说乌思很像一个废城，因为这里没有了生气，联系所有的事，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控制这里的不再是军队——在旷日持久的争夺之中，终于乌思研究员这边的力量最终架空了军队，并让军方无处下手。”
“是吧？”夏维无意识地说。
“你对爸爸的感情就像我对妈妈一样深，我能想象爸爸的去世给你的打击。如果是我，一定不能原谅那个下手的人。”
已经说到这份上，其实已经无需隐瞒了吧？夏维穿上了薄薄的衣衫，声音异常冰冷：“我永远不会忘记，爸爸生前有多愤怒，他用自己的能力来抗衡，终于让军队退步了。就在乌思快要脱离军队时，妈妈来了，他妥协了，和戴恒山达成协议，允许军队的介入但不能再那样专.权，换来了乌思十几年的平静。”
手无寸铁而达到这样的目的，一定很辛苦。
“直到你的血缘被暴露，爸爸让妈妈选择，她选择了带着你离开。”夏维手放在扣子上，机械地扣着，“你能想象他受到的打击吗？不止如此，戴恒山还曾发过你们三人相处的照片给他，这样的屈辱谁能忍受得了？正像你所猜测那样，爸爸想利用Cy；楚郁死时，车上还有楚钒和爸爸；所幸那次车祸爸爸没事，他拿到Cy并立刻融入了空间实验里面，就像爆发的引线一样，Cy带来的很多方面的革新，秦中鸿也参与进来了。”
“Cy是什么功能？”
“可以介入四维空间，也主导着时间轴，并能传达信息，让其它维度空间接收到的讯息变成我们能理解的信息。这不是独立存在的，是父亲一直苦心研究的，Cy正是他欠缺的至关重要的物质一环：时间轴。”
“时间轴？”
“功能有很多，这只是其中一项，比如可以让时间停滞，目前最长的停滞时间是一分钟，以后会更长。加上秦中鸿研究出的神经原纤维研究，很快形成了空间的主心核。“
贺以驰喃喃：“你们真强大。”
“因为泄露Cy的秘密，直接导致楚郁被害去世，爸爸的身份也被逐渐暴露，后来，戴恒山派人杀死了爸爸。”夏维用手撑住了脸，“你说，我能原谅吗？每次你说到戴恒山时，还那么亲切，比刀划在我心上还痛，把他割成一块一块也不能发泄我心头的恨。”
贺以驰抱住了夏维：“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不是我？他以为爸爸死了乌思就会成为一盘散沙？他以为他还能掌控这个地方？”夏维抬起头，湖水一样的双眸冰封仇恨，“我一直跟着爸爸，他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他所没有完成的事，自然由我来承当。戴恒山派了很多人，我都烦了，扔进实验室里之后，再还给他，就是让他知道：没有血，但可以比见血更恐怖！你是在空间里知道我做的事吗？那些人没有死，只是疯了。”
外面雪冷，拥抱更冷。
“但他派你下来了，我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是认定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吗？”夏维轻笑，“父亲至死没有恨过妈妈，我也同样、同样下不了决定。”
贺以驰抚摩夏维的脸颊，冰凉如寒玉。
夏维的怒火渐渐平息，恢复了那寂寥寂寞的神情：“秦中鸿的折纸遗言，其实那张纸是留给我的，让我找到剩余的Cy，可我将折纸交给你，因为，你是那么想找到Cy。你怎么知道是我呢？宁心塔也是试探，对吧？其实你已经知道该怎么找到，偏偏让我说出来，难怪你看到Cy时，一点没有欣喜若狂。”还问了很多次是不是Cy，对什么都要研究之后才得出结论的夏维，却在没有见过Cy的状况下，脱口说出这就是Cy，是贺以驰做的最后的确定。
贺以驰僵硬地说：“所有我找过的线索都被别人找到过，相同的前提下，怎么可能我找出了Cy，别人却没有？因为，有你在我身边。”
夏维低头笑了，像湖水一样温柔无波：“不，你比其他人都强，即使没有我也一样能找到，我也不想看到你失望的样子。带回去吧，戴恒山真的很想要，他派的那两个人太糟糕了，学着你攻击网络，还傻乎乎的跟踪你，最后要明抢，太让人失望了，既不敢对你怎么样身手又不够——你也早猜出他们的底细了吧？要不是你在这里，他们早就死了几百次了。” 夏维脸上掠过冷酷的表情，像空间里的金属质地。
贺以驰抚摸夏维的脸颊，一言不发。
夏维别过脸：“你总是这样，忽然变得温柔和异样。每次你这样，我就该猜到，你知道了些什么或者想做些什么。只不过，没想到你知道了这么多。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走吧，乌思城在你离开后，就会消失的，永远不会重现。”
“它的存在，是因为我吗？你维持着小城的原样，是为了等我回来想起以前的日子吗？”贺以驰伸手，将夏维的脸转过来。
“只有你，才会让我这么愚蠢。”夏维苦笑。
“你会一直和戴恒山对抗到底吗？”
“我已经另起了研究所，不让任何蠢人有插足的机会，二十几年前的惨剧不会再发生。至于戴恒山，我不会原谅他。可亲手杀死他并不是我的志向，我不想让你再留下什么过不去的槛。”夏维淡淡地笑了，“说不定，亲手杀死我也许会成为他以后头疼的事。”
贺以驰在锁骨上印下一吻：“夏维，不要和他们对峙，他们有武器和源源不断的后援。”
“真笨啊，你站在他的那一边，我怎么忍心下手？乌思会彻底消失，永远消失的，它绝对不会再以这种世外小城的姿态存在。你以为呢？我会喜欢掺和到血雨腥风的争权夺利中吗？你呀，要是一直这么笨就好了，为什么又那么聪明呢？”
“你们只是单纯的做研究吗？”
“就算死了，爸爸也回不来，我不会延续毫无意义的恨，何况，还有你。我替向晚向你做个请求，把展训交给他，可以吗？不同意也不行，他已经带着展训走了。”夏维微笑着，他终究，还是比贺以驰快一步。
“乌思消失了，我怎么才能找到你呢？”
“如果是你，怎么样都可以找到我。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打起架来也很狠，其实优柔寡断，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变啊，谁让我喜欢呢。”夏维忽然倾身，舔了舔贺以驰湿润的嘴唇。
两个人像两只猫一样温存了很久。
贺以驰想：无法再去邂逅过去的夏维，无法让时间停留，但是这一分钟的留恋，谁又敢说，不会永久呢？
“夏维，我们在一吧。”
“只要你想。”夏维揉了揉贺以驰的头发，像小时候经常的做的那样。
人间四月，莺语燕歌。
贺以驰一口气跑回营地，汗水湿透衣衫，把鞋子往里一踢，踩上拖鞋咚咚咚跑到浴室，洗澡刮胡子一气呵成，换上干净的衣服，打开电脑，游戏的音乐震天响，把空气里的寂寞因子都震碎了，尘埃直上喧嚣满屋。
大剌剌地坐在电脑前，发现键盘旁边多了一个土色的密封文件。
贺以驰困惑地打开。
初次实验失败、三名宇航员全部陷入昏迷、生命垂危、新元素的危害过大、重大过失、转入秘密实验……等字样映入眼帘，贺以驰慢慢放下文件：夏维交给自己的Cy是真实的，然而，有人用之不当，又操之过急——面对一个这么有诱惑力的东西，谁都控制不了发狂，想不到却是结结实实跌了一大跤——这些，夏维早已预料的吧？所以会很轻易地给出。
而乌思小城，成了一座空城，所有的人和物一夜消失，戴恒山连地皮都揭了三层，乌思山都快被挖断了，也没找到研究员们在哪里。
文件最底下的，是贺以驰的退役申请，最后的签名是戴恒山。
过去已成永远的过去。
站在高楼之上。
窗外的朝霞映满了天空，绮丽无比。贺以驰俯视城市，窗下的人群如蚁群一般来来往往、忙忙碌碌——无论夏维在哪里，都只是一个转身相拥的距离，这一次，不会再分开。
--------2013.02.17·《深蓝城纪》BY火棘子·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