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深蓝城纪【20】（1 / 1）
【20】
吱——好不容易脑子安静下来猴子又开始不安地吼叫。
吱——吱——吱吱吱——
独奏忽然变成合奏，整个房间回荡着一群群猴子的喊叫声，像清晨十分整个森林忽然被惊醒了一样，飞禽走兽纷纷逃离家园，并发出凄厉的叫声。也像黑暗翻滚而来一样，整个房间忽然变成了深深的墨绿。惊恐的气氛散入每一个分子，刺入灵魂的对未知的惊恐，和对危险的第六直觉，令贺以驰无法再用幻象来安慰，必须立刻做出选择，于是，他抱着猴子一下子跳进夏维的那个格子。
訇然而至的浪涛呼啸着，吞噬一切。
窒息，溺水的窒息，无处不至的水冲向鼻子、眼睛、嘴巴、手和脚，甚至以巨大的浪潮冲散了他和猴子。贺以驰拼命拍打着波浪——不对，是幻象，根本就没有波浪，因为他的手拍到了坚硬的墙壁。贺以驰停下来，拼命想着夏维，拼命让呼吸从虚拟的溺水中挣扎出来……比末日才惊悚的漫长时间过去，贺以驰长长吐出一口气，趴在了地上，半天起不来。
被自己的想象逼死？明明知道是幻象，可大脑和整个身体都控制不住，就像真的溺水一样。为什么会有这么惊悚的事情呢？贺以驰站起来，看看旁边。
猴子，死了，保持着向上挣扎的姿势，绝望地睁着大大的眼睛。
它死在了幻想之中。
贺以驰抱着脑袋，隐隐抽痛。这也是自己的幻象？不！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幻象！不！刚才的海浪是幻象，死去的猴子却分分明明是真实；刚才的夏维是幻象，此刻束手无策是真实！
再这样下去，他会被这种想象逼死的。
他蹲在一边。
不是软弱无力，而是根本就没法攻击，难道要跟自己的想象对打？根本就没有办法好不好？忍住不想会更好吗？可这种惊天动地的折腾，根本就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啊——夏维在就好了。
贺以驰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为什么会死呢？”一个声音打破了宁静。
贺以驰惊愕地看着来人，灰色T恤，左脸颊拥有温柔的弧线，困惑的眼神很专注——这是十五六岁的夏维吗？夏维没看贺以驰，拾起了猴子，一边查看，一边叹气，慢悠悠地向房间中央走过去。
贺以驰抛弃所有的挣扎向夏维扑过去，一个满满的怀抱，从背后紧紧地搂住了他：“夏维……”
夏维架不住热情似火，想拨开他。
“夏维，我是以驰。”贺以驰的鼻音重重的，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空间里的哥哥总是对自己熟视无睹一样，却可以交流。
夏维腼腆地笑，声音小小的：“以驰，虽然很想你，但我知道你不是真的。”
“不要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好不好？”
无论在哪里，拥抱都是温暖的，夏维拍了拍他的脸颊，宛如大人一般：“好啦，不要撒娇了，我们来看看猴子怎么了，唔，它真不该站在那个地方，那里是禁区。不过，它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的动作呢？而且还死的这么快？”
贺以驰松开怀抱，手却仍紧握着：“像世界末日的海啸一样，很真实。”
“海啸？”夏维想了一想，“时空维度中，密度涨落过大，所以三维空间的生物不能理解更不能适应？”
果然是夏维。
什么维度啊时空啊，即使幻象，贺以驰是幻不出这些东西来：“夏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夏维支起手，转动手中的笔：“做实验啊。以前的空间有着致命的缺陷，现在我和爸爸已经找到了弥补缺陷的关键因素。只有越来越完美的试验场，才能构建一个相对正确的维度世界。就现在来说，还是有很大漏洞的……”进入了他自己的世界，夏维的叙述变成了呢喃。
“漏洞是什么意思？”
“一是会被轻易破解；二是，从这里面逃不出来，才是完整的场。”
贺以驰抓狂：“什么叫逃不出来？那你不是在这里吗？”
“我进来就是来找破绽的。”
“你每次都能找到吗？你来这里也要经受各种折磨，是吧？万一，出不去了呢？”贺以驰敏锐地抓到了重点。
万一实验场是完美的呢？
夏维收敛了微笑，变得严肃：“虽然我比你理解得更多，但要经受的折磨，一样也不会少。要是出不去的话，只有一种情形，会适应不了这里，然后死掉。但你放心，只要到了一定时间，爸爸就会中止实验，可以强行出去。不过，我一定会找到让实验崩溃的点啊！”
贺以驰再次抱住了哥哥，十五六岁的夏维有着少年的纤细。
“你经常呆在这里面吗？最长时间呆了多久？”
“最长的时间是一天一夜，是外面的一天一夜，在里面，过了很长时间。”夏维淡淡地笑着，若无其事。
“你是怎么度过的？”
“会很寂寞，也会很难受……脑子抽着疼的时候什么都不能想，会很难过。大部分的时候，我会想到以驰。就像现在这样，以驰，你就在我的身边，陪着我，我们如果能一直在一起就好了。”夏维甜蜜地笑着，异常寂寥。
——到底，你是我的幻象，还是我是你的幻象？
贺以驰捧起夏维的脸轻吻了一下。
夏维害羞了，却笑得更开心：“就像现在这样，你无时无刻不在我身边，陪着我，一样的亲密。不过，在妈妈面前，最好不要这样，她不喜欢。”
“妈妈？”贺以驰停了下来。
“其实我是觉得没什么关系，但是以驰总会冲动完之后又犹豫。”夏维反而抓住了他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亲，“以驰为什么总是会介意一些无聊的东西，真是理解不了。不过，我也很喜欢这样的以驰，每年都回来看我，就很好了。以驰后天就回乌思了，我真想他啊。”
哪一年的后天？
“你多少岁了？”贺以驰试探着问。
“十五。”
贺以驰的脑子飞速转动，这个诡异的空间里，有些东西想起来特别迟钝，有些东西想起来却特别快。十五岁的假期，他刚回到乌思，就遇上夏维大病一场，陷入可怕的昏迷，医生诊断说需要送出去医治，但夏友宗拒绝了。全家人心惊肉跳等了一个星期，夏维才慢悠悠的醒来。
是不是意味着，那时候夏维刚刚从空间实验里出来？
贺以驰心悸。
十五岁的夏维牵起贺以驰的手，眼眸里都是单纯的笑：“有些地方是禁区，比如当线条呈现这个角度时，它会吞噬任何触碰到的意识，来，跟着我。”很熟悉的笑，很熟悉的动作。
贺以驰的手心沁出细细的汗。
夏维欢快地说起在空间里需要注意的地方，声音很轻快，好像这里只是游乐园一样，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只要看着他的脸，所有的担忧都会一扫而光——十五岁的哥哥，原来是这样天真和乐观，笑起来腼腆得像小孩子，却会勇敢地牵自己的手。
从来都没有听他说过那么多话，贺以驰听得很认真，比以往的每次都认真。
空间里的时间偷偷流转，让人以为四季都已走过。
“在这里时间长了，就是会眼睛很花，别担心。”夏维用手指蹭了蹭眼角，眼角有红色的血丝，“再过一个轮回，我就可以出去了。”
“那我呢？”
“你是我的幻象，我要是出去了，你就消失了。”
那真是再可怕不过的事了，贺以驰忍不住掐了掐哥哥的脸颊，戏谑道：“你就这样把我无情抛弃了吗？如果我是你的幻象，我愿意一辈子停留在这个破空间里，等你进来。”
夏维翘起嘴角：“哪里破了，我和爸爸一直在建这个空间，都快累吐血了，我走了，真高兴见到你。”
他又要走了。
一种危险的预感闪过，贺以驰说：“别走，不对劲。”
“再不走，我就没机会走啦。”
别走——
没来得及喊出口，夏维已经踏出了该死的一步，只一步，瞬间如遭遇龙卷风一般被卷进飞旋曲线之中。像撕扯的碎布一样，夏维的笑立刻变成了惊愕和痛苦。
贺以驰扑了过去抱住夏维。
也就在同样的刹那，巨大的痛疼横过腰间，剧烈的痛疼，暴戾的金属色像电锯一样锯过，痛感腰部蹿到头顶，不堪一击的肉体仿佛瞬间一刀两断，鲜血喷涌，每个神经末梢都瞬间发出痛苦的决裂般的嘶吼。
啊——
两人同时尖叫。贺以驰紧紧地搂住夏维，肉体根本无法承受的痛苦令神经瞬间崩裂，眼前鲜红满地。他的身体痉挛着，剧痛令他浑身颤抖，绝大的冲力冲向牵扯的一起的手，贺以驰咬紧牙关握紧了。
就这样痛苦地死去吗？贺以驰来不及去想到底是怎么回事，铺天盖地的痛，铺天盖地的血。在红色血腥之中，一只手伸过来，狠狠将他一推。
贺以驰被推入飞旋的涡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