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深蓝城纪【15】（1 / 1）
【15】
研究员白歌的伤很快就痊愈了，XG实验重启的日子，定在了后天。
贺以驰又去了心理楼，看看展训的情况。
向晚正在驯化唯一的病人，让他坐着不许说话，展训勉强端坐，眼眸却饱含热情：“医生，你说过，我想起的话就带我出去的。”
“你想去哪里？”
“哪里都好。”展训笑了，笑容很纯。身体前倾，眼神渴望而专注，叫人无法拒绝。看着他像树袋熊一样央求向晚，贺以驰不禁哑然失笑，展训的性格隐忍淳朴，是最好欺负的一个，失忆之后，反而变得格外娇憨了。
“向晚，说话要算话，说出去就要出去，别尽忽悠人。”把自己的队员关在房里当仓鼠，这可不行，贺以驰足尖敲了敲地面。
展训瞪着贺以驰，迸发出了夜豹子般凶狠的眼神。贺以驰苦笑不得，自己跟展训感情一向不错啊，怎么现在成这样？好在，展训又扭过头去抓住了向晚的手：“医生，我想看花。”
向晚抓过长风衣：“不是花，是鼠尾草。”
乌思小城只有一个地方有鼠尾草，那就是物理楼的夏维的窗子下，夏维亲手种植的，成片的紫色，非常漂亮。所有的人都会倾倒于这么纯粹的颜色，很像薰衣草。不过这个季节，早已枯萎。
展训立刻雀跃了，向晚穿上风衣扣了最上边的银色扣子，展训好奇立刻伸手去摸，顺下去抚到了衣襟。向晚拍开他的手，他却执着地又摸了上去，向晚再度啪的一声拍开。展训不屈不挠，一手抓住了向晚的右手，一手按在扣子上，嘴角一笑，极为澄澈的眼神，等着向晚表扬他一样。
贺以驰忍俊不禁，噗哧一笑，向晚瞪了他一眼，一旁的展训则得意地笑了。
展训很快就会复原的，贺以驰想。
贺以驰对实验更跃跃欲试了。
晚上。
贺以驰说起展训变得“弱智”、把向晚当成“神一样的存在”，估计过不了多久两人就会暧昧了。夏维忽然说：“乌思城里以男性居多，虽然每年都会组织和外面科研机构的联谊，可是解决不了问题，在这里，性向变得模糊了，所以，当年向晚能和你成为那种关系……也就能和别人在一起，你别太嫉妒。”
咳咳咳，贺以驰呛住了：“哪跟哪啊，他和谁在一起我可不在乎！”
“你对向晚……”
“你什么都别说，我和他绝对不可能再继续，如果他能和展训在一起，我会很开心。”乌思小城太让人寂寞了，能找到感情的相互寄托，会让时间过得不那么单调。
“不会遗憾吗？你曾经，很爱他。”
爱，不止是喜欢。贺以驰翘起了二郎腿，手指关节撑着下巴：“大概吧，不过那时还小，现在都想不起当时的感觉了。”
“不怀念以前的感觉吗？”
实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以前的感觉根本就很缥缈，没有什么深刻的记忆，贺以驰回答得无所谓：“过去就是过去，怀念也没用，我很务实的，你这是怎么了？当下最主要的是把楚郁的Cy找出来，还有，完成XG试验。”
“完成试验后你就不会再回来了吧？”夏维的脸上有点儿落寞。
“出去人，想回来很难的。”
“你如果愿意回来，总有办法的。”
贺以驰烦躁了：“我不愿意回来的原因，你比谁都清楚。我不喜欢乌思跟白开水一样的日子，更不喜欢你们这种行尸走肉一样的活法。除了研究，还是研究，有什么意义？就算能把全人类全部送到外太空，就算把天底下的这原理那效应全部研究出来，又能怎么样！来世界一遭就为这些吗？”
一想到这一点，心里又膈了块石头般难受。贺以驰扬起头，看见客厅墙上挂着一张照片：目无表情的夏维，目无表情的夏友宗，目无表情的双人合影。
原来不是四人的全家照吗？
夏维瞅了照片一眼，淡淡地说：“自从你们走了之后，就换了。”
在母子俩离开之后夏友宗就把照片换了，并将贺妍存在过的痕迹都抹掉了。爱人决意离开，撕裂心底却无法言说的痛，多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的痛……虽然目送离开时，夏友宗面无表情、也没有挽留的语言。
夏维想，他懂自己的父亲。
而贺以驰却瞬间怒了：“一张照片都容不下，他也太无情、无义、无耻！”
“不，是妈妈先说离开的。”
“那也是他没有留！”
“……”
“他一天到晚，除了研究还是研究，做为丈夫，他给了妈妈什么！妈妈为他付出了多少他知不知道！我们受了多少苦他知不知道！还算什么男人！妈妈早就该跟他离婚了！”
“干什么！父亲都已经去世的人了！”夏维气得脸皮发红。
贺以驰更怒了：“还有你！连妈妈的葬礼都不参加！你知不知道，妈妈有多想你，每天跟我说想你、想看你、每年盼着暑假寒假来这里！进乌思有多难，你知不知道？又是沙漠又是山，进来能少半条命！但是，你呢？”不想提旧事，但这件事一直就梗在心里。
“……”
“当初让你跟我们走，你不愿意；妈妈去世后，你连看都不去看一眼，你还是儿子吗？你当初为什么不去看，你说啊！”
“我发烧了，昏迷不醒。”夏维的耳朵被震得嗡嗡的，憋红了脸。
“那之后呢？你从来没有去她墓前看过一眼。”
“我……”
“你这怎么解释？”
“我，要研究……”
再没有比这更让贺以驰愤怒的借口了！他愤怒地说：“你疯了！卧槽研究比妈妈都重要吗？她去世时，你流过一滴眼泪吗？你跟夏友宗就是一个德行！”手臂一挥，啪的一声，相框碎了。贺以驰抓起照片，三下两下撕成碎片，而后义愤填膺地进卧室了，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夏维眼睁睁看着父亲和自己化所碎纸漫屋飞舞，拦也拦不及。迷茫了一会儿，他慢慢将碎玻璃碎纸片扫干净，最后走到贺以驰的门口，轻轻地扭动门把手，推开。
看着被子里的人，夏维的心情低沉得跟腐烂的沉潭一样，连呼吸都抽痛，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好久才闷出一句：“对不起。”
贺以驰背对着夏维，被子半盖，肩膀□□。
夏维伸手将被子拉上。被温暖包裹得严实，温柔的动作无形地平息了悲怆，贺以驰忽然涌起一阵伤心，即使同为双生子，也无法理解对方的想法：“我一辈子也理解不了你们的想法，你不去看妈妈，真的，是因为研究吗？”
如果夏维说是，贺以驰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
“我有，不能说的原因。”夏维慢慢弯下腰抱住了被子，也抱住了被子里的弟弟。突如其来的温情让贺以驰猛然一惊，想挣脱，却终于一动没动，任由哥哥从背后拥抱着，空气是这样的安静。
久违的，熟悉的拥抱。
儿时的嬉戏早已如晨雾散去，唯有感觉依然长存，不可言说，不可名状，因一个动作、一个亲昵的贴近，温情的感觉自然而然地揽上。“不能说的原因”这借口至少比忙着研究好多了，贺以驰翻过身，和夏维双目对视。
没有开灯，只有澄清的月光。
夏维的嘴角微微上翘，眼神有些悲伤，又有无边温和纵容，如此熟悉。幼时的记忆翻涌而来，贺以驰想起小时候，夏维总爱跟在自己身后，就这么笑着，即使自己抢了他的玩具和零食，他也只会小小伤心一下，而后一点儿也不记仇。
一股悔意涌上。
为什么要追着问呢？早知道，夏维不是无情无义的人，他甚至清楚地记得‘妈妈的手套掉了，手差点冻伤’，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呢？分明是比自己还记得妈妈。
贺以驰毫不犹豫地大手回抱过去，拦住了哥哥的腰，紧紧拥抱着。脸颊蹭了一蹭夏维的颈弯，肌肤的温度微凉，相亲的触感柔腻美妙。他将脸贴在夏维的颈弯处，感知夏维跳动的脉搏如此的快，好像要跳出胸腔和脉搏的剧烈。
“夏维……”贺以驰不自觉地呢喃，啊，是少年时代，他也曾这样毫无芥蒂地抱过哥哥，久违的感动到鼻子发酸的心情。
“对不起，以驰。”
“到底是什么不能说的原因？算了！不能说就别说了！我也大方一点！以后不再问了，乌思这种变态的地方，什么破规矩没有！”贺以驰掀开被子，一气将夏维罩个严严实实，像小时候常玩耍的那样。
被子晃了两下，夏维的脑袋钻出来，笑了。
贺以驰睡得很快，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夏维异常清醒。平静相处的美好，听得见时光流逝的脚步声，一旦拥有，便忍不住患得患失，他再次伸手，抱住了弟弟。已经睡着的贺以驰条件反射一样，立刻也抱住了他。
拥抱，恰到好处。
早晨起来，小雨淅淅沥沥的，初冬的雨寒沁肌肤，夏维露在被子上的胳膊凉凉的。
“夏维，知道你睡觉有什么毛病吗？你特喜欢抱着人睡觉，上次也是，掰都掰不开。什么毛病啊，以后有嫂子了，还不得把她烦死？”晨跑回来的贺以驰脸色红润，一边擦脸一边笑得诡谲。
“是我吗？”夏维笑了，爱抱着人睡觉的不是你吗？
“是！”贺以驰趾高气扬。
是就是吧，夏维也不跟他争吵：“以驰，明天就轮到你实验了，要不要推后？”
“不用！你烦不烦！”贺以驰烦躁了，他最讨厌夏维总是阻止他参加实验。没错，那是个危险的实验，但是，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配合实验——就跟攻克一个又任务一样，谁会在任务面前退缩呢？
夏维脾气好：“我给你讲讲实验里的东西，心里有数也好。”
“别泄密啊。”
夏维哑然失笑：“又不是闭卷考试，只是测验人在那个空间有什么样的反应。”
好吧，任何问题，在夏维看来都只是技术问题，而在向晚那里，都只是心理问题，贺以驰揉了揉脑袋：“那就，说说你们的XG的古怪空间吧。”
“那我们维度空间开始吧。”
“从你的名字开始吗？”贺以驰带着少年时代就有的狡黠，像狐狸一样翘起了长眉，与夏维的眼神交织。
——这个维度上的一点，不再只是一个点，它开始像细菌一样迅速生长蓬勃，辐射出无限条时间线，而后以怎样的可能，达到了另外一个维度的时间线上，两个任意的点，又是怎么样弯曲着、运动着、旋转着……这些枯燥的知识比夹生饭还生，贺以驰半撑着脑袋，苦恼地支着眼皮，时不时撩一眼哥哥。
——贺以驰并不能理解乱成一团麻的维度空间，这些让人头疼的知识就像黑夜忽然亮起的灯一样，光芒刺目，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可贺以驰心情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