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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深蓝城纪【6】(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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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夏维站在舒彬的窗外,落地窗特别大,占了半边墙,干净到一丝尘埃都没有,窗帘没有拉上。舒彬坐在窗边的桌前认真地折着彩纸,折了两张之后,他看了一眼窗外,与夏维对视一下,又低下头,把窗帘拉上了一半,正巧将夏维的目光挡住。

拿了一支笔,在折纸上写字。

夏维往旁边挪了挪,寻了一个旁边位置,侧着能看见房间的一举一动。耐心地等待着,不一会儿,吴源走进房间,舒彬放下折纸,离开了桌子,应该是睡觉了。而吴源则将舒彬的折纸拿起,挨个地看了,感觉到什么似的,向窗外看了一眼。

夏维一惊,很快定了定。

不出一分钟吴源就出来了:“夏师,我以为你们走了呢。”

“他们俩回去了,我再呆一会儿,他睡了?”

“我这里好几个月没人气了,难得今天你们来一趟,夏师,都说你围棋下得好,今天有空让我见识见识。”

“见笑了,你也爱围棋?”

“技术不好,也没人来陪练。对了,贺队长是你的双胞胎弟弟?仔细看,有点儿像,不过性格相差太远了。”吴源来的时间也短,之前没见过贺以驰。

“以驰的性格像我母亲。”夏维酷似夏友宗,贺以驰像贺妍,一静一动个性分明。

吴源了然,二人走到休息室。

等候他取棋子的时间里,夏维看着书架一格一格的书,大概都是精神系的,与向晚书架上的书总有神似的地方。真正说起来,向晚和吴源一个心理治疗一个药物治疗,算是同源的了。不一会儿吴源取出一对挺别致的椰子壳,椰子里装的是棋子,白色棋子晶莹,黑色棋子肃杀。

瞅着那两盒棋子,先是静谧,慢慢的开始如同太极一样转动起来,夏维忽然感觉一阵汹涌的头疼袭来。

吴源一见他脸色不对,连忙扶住了他,让他坐在椅上,给他灌了一杯热水。一口气终于顺下了,夏维谢绝了吴源的听脉:“好多了,不过,恐怕下不了棋了。”

“刚才见你一直盯着棋子,是看见这个就头疼了吗?”

“有点儿。”夏维揉了揉脑袋。

“夏师,很早就听人说你围棋下得好,不过打来到乌思都没见你下过,不知是为什么?”吴源也是爱聊天的人,总能扯出话题。

夏维的围棋到了职业九段的水平,有证书为证,但这几年,他摸都没有摸过围棋。只要一见围棋总会出一些状况,比如恍惚、比如头疼,以至于他都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曾在围棋场上大杀四方。大概是,从母亲带着以驰离开乌思后就这样了。

夏维扯了一个小小的谎:“用脑过度,殇了。”

吴源面露同情:“围棋也跟练剑一样,太过执着,容易被反噬。不过,你的段位这么高,按道理不可能产生畏惧之类的感受啊?是不是曾经在下棋时发生过什么事,让你对围棋也产生头疼的感觉呢?”

夏维将领口解开一些,扶着椅子坐下,趴在桌子上,浑身的力气像大漠里的水气一样迅速抽离。看着近在手边的棋子,他的脑海中渐渐浮出淡淡的印象,记忆里的记忆。

“讨厌,不下了……”幽怨的男孩声音,带着慵懒的撒娇,“夏维,我们去玩雪吧。”

谁的声音?挥之不去却又无法靠近。

“夏维,玩吧玩吧玩吧玩吧……”黏腻的,还带着青春期的沙哑,一叠串声音纷纷落下,从棋盘那边探过身来,如此的熟悉,难以抗拒却又始终无法想起的熟悉。

……

柔软的记忆不期而至,令人深陷的漩涡里,眷恋、依恋,夏维慢慢失去了直觉。

就在夏维晕过去沉睡之后。

舒彬睡醒了,慢悠悠地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竟一口气睡了两个小时。他来到窗边,拉开抽屉,抽出几张彩色折纸。极认真极认真地折了5朵郁金香贴在雪白的墙上,颜色素雅,不似郁金香的浓艳。

而后,对着折纸陷入沉思。

“舒彬,走,换个房间给你检查身体。”不知何时,吴源进来,眼角吊梢笑得温和。

舒彬抬起脸,没有秦中鸿的惊艳,却有着相同安静的冷傲。他静静地跟着吴源绕过花圃,穿过半枯青藤覆盖的幽暗的走廊。路过休息室时,他停下步子,瞟了一眼,除了安静,什么也没有。

另一个更光亮的房间里。

吴源从将药拆开,倒出堆在白碟中:“舒彬,先把药吃了。”

舒彬很自然地伸出手,将混作一堆的药按照种类排开,2颗、2颗、3颗、5颗,一列一列,异常整齐,像整装待发的士兵一样。排完之后,他看了看吴源,又看了看药物。带着薄薄的笑容,指着中间2颗白色药丸说:“今天的药跟昨天不一样,你又有了新的药方吗?”

“这2颗抗抑郁,能提高你的睡眠质量。”吴源脾气很好。

舒彬薄薄的笑渐渐笑成了讥讽:“吴源,不是只有医生才知道用药的。你准备用过量的苯二氮卓类药物来让我镇定吗,还是加重我的思维混乱?连续一年的氯丙嗪,阻止我病情的复发?”

“不管怎样,吃了对你有好处。”

舒彬一把拂开,杯子砰砰被打落,水泼了一地,被子打了几个滚却没有碎。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吴源敛起笑。

“你从我这里得不到什么!你不是天天都看我折纸上写什么吗?拿去看啊!”舒彬抓出衣服里的折纸往吴源脸上一扔,大部分纸纷纷扬扬洒落,一张飘到吴源的手中,是一连串字母、数字和公式。

吴源冷冷地扔掉折纸:“我要秦中鸿留下的东西。”

“拟合方程、催化条件……就是你要的,医生做到你这份上,真替你丢脸!”

“比起你利用秦中鸿的情感达到目的,我已经很高尚了;比起你用完就甩活生生将秦中鸿逼死,我算仁至义尽了,不是吗?”

“……”舒彬的愤怒溢满眼眶。

“还是不愿意交出来吗?我忍了你整整两年,真是受够了!即使上级不下令杀你,我也会亲手把你杀死的!”吴源面容平静,有着医生特有的冷酷,

舒彬忽然笑了:“今天就是期限吗?”

“向晚说你是后悔,只有我知道你的厚颜无耻!你这种人,就应该一直疯下去,作为秦中鸿的祭品!”吴源伸出了手,手中豁然一条黄色的软绳子,往前一扬,端端正正地落在舒彬的脖子,他轻轻一拉,活套牢牢地套住了。

舒彬被扯得往前一扑,往前跌了两步,脖子被绳子缠住,脸上却是前所未有的释怀:“不,你说错了,舒彬已经是祭品,该死去的是秦中鸿。”

吴源有些失神:“确实很像,但你不是!”

他慢慢收紧手中的软绳,活套在纤细的脖子上一点一点收紧。套索内的舒彬由诡异的释怀慢慢变成了痛苦的苍白,却一点儿也不挣扎,而是闭上了眼,握紧了双手,等待着最后一刻的来临。他的脸色泛白至泛青,额头暴起了青筋,他的眼角抽搐着,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他的双手抚摩着绳索,却没有伸进去做任何抵抗。

他,等待着。

就像等待黑夜来临之前,斜日最后的一跃,跃入的黑暗。就像溺水前,双腿最后的挣扎,却宿命般跌入无边无尽的窒息。

……

与夏维和向晚告别后。

贺以驰的脑海回荡着一个动作:舒彬含着巧克力球,极优雅地舔了舔指尖。吃巧克力球这个略带孩子气的动作,与秦中鸿如出一辙。贺以驰一直不太喜欢秦中鸿这个人,但不可否认,他曾被这个动作吸引。甚至因为那种坦荡、那份自然,贺以驰竟神奇地也不再羞于承认自己喜欢甜食。

不喜欢,却又夹杂着不自觉的敬佩和模仿,这种情感,或许是因为少年的嫉妒吧。

今天蓦然重见,能不震憾?

舒彬这比神似还神似的模仿,难道因为是恋人就能做到吗?那一刻,他豁然清晰,怎么忘了,军队中,有一种人经过专业训练,目光如炬,他们的任务就是暗暗地观察,而后在细节中挖掘自己需要的。就算疯了,也可能出于习惯去模仿。

首先,从舒彬的出身背景入手,舒彬,真的是舒姓同事的弟弟?他将舒彬的照片和概况传给战友,不出半个小时,源源不断的资料飞快地传送过来。

资料一页一页展开,贺以驰勾起了笑。

舒彬,背景一干二净,无从查起。然而太过干净的东西,就是问题。舒彬这人绝对是专业出身,擅长揪出蛛丝马迹、擅长将做过的一切抹得一干二净,包括名字。能自由进出乌思,自然是乌思上级的默许甚至默默支持的人——他跟自己一样,是来带走某样东西的!

他得到了探索的东西吗?自己摸出的那些线索,舒彬都已看过的吧?如果猜测是对的话,舒彬会离开乌思,绝非绝情,而是必须离开。

所以,秦中鸿,注定是要失望的。

舒彬疯了吗?这么训练有素的人,就算心怀内疚,难道会因为血腥恐惧而崩溃?用情过深而无法承受?这是最不可能的事,这些特|工,第一个要训练的就是不能让感情成为牵绊,真若那么脆弱,他根本不可能毕业!

但假如没疯的话,他为什么要装疯呢?

回想起舒彬极冷静的那句话:“我很快就要死了。”

什么人能冷静地预测说或出自己的死期?只有两种人:癌症和自尽。舒彬得了不治之症吗?还是他要自尽?他除了疯,别的的都正常;后者的话,他在这个世界上终于觉得孤单了,所以要自杀吗?

细节一遍遍过滤,还是,不能忘怀他捻着巧克力球轻轻的一舔的样子,渗入骨髓的优雅,此生怕再不能见到。

贺以驰打电话问向晚。

向晚说他正在寻找秦中鸿去世前的研究资料,暂时没法分神。

贺以驰来回走了几圈,空荡荡的客厅忽然传来一声叮叮铛铛的响声。挂在门口的旧风铃被风吹动,风铃很老旧,久到贺以驰都忘了它从何而来,蓝色全然褪去,褪成了带着旧色的水白。风铃的声音清清脆脆,贺以驰想了一想,拨了夏维的电话,谁知音乐一直响,夏维都没有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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