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1）
天刚亮，鞑子就要跟着老爷启程了，张伯叫张妈给鞑子缝了件棉衣，塞北苦寒，到了冬天会很冷的。鞑子谢了张伯张妈，将那装棉衣的包裹放在了马背上。张伯看了看，说：“鞑子，你的行李呢？”
“在这呢！”鞑子拍了拍自己肩上的小包裹。
“就这些？”张伯诧异的问。
“就这些。”
“去那么远的地方，呆那么久......”说到这，张伯压低了声音，回头张望了一下，鞑子知道，他是怕迎曦听到。张伯继续说：“去那么久，就带这么点东西，怕是不行吧，你想想，还需要什么，我帮你制备。”
“没有了张伯，我本来就一个人，哪有那么多家当，再说，我也没什么需要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鞑子说完，翻身上马，他也不禁回头，朝门口看看。怎么迎曦还不见呢？还没起床？今天他就要走了，迎曦不来送送么？
迎曦早就醒了，确切的说，这一夜，她基本没怎么合眼，一闭眼就感觉到了鞑子的气息，他温热的唇，他紧紧的拥抱，他的温度还在唇上，他的味道还在身上，迎曦的心里被各种滋味塞的满满的，有幸福的甜蜜，有离别的苦楚，有对未来的期盼，有少女的羞涩。她知道，鞑子就要走了，可是，她的腿却不听使唤，只是听在门口，不敢出去，跟鞑子道个别。她恨自己，怎么突然这么害羞呢。
鞑子又朝门口看了一眼，还是没有迎曦，他不禁把手伸到怀里，去摸迎曦送他的那个平安符，那是用白玉制成的一只小小的瓶子，象征着平安。鞑子把它攥到手里，闭上眼睛，他已经开始想念迎曦了，昨晚，他吻了迎曦，本来，他想按照老爷的意思，跟迎曦说，他要去塞北边陲，可能都不回来了，让她把他忘了，可是，当面对迎曦的时候，他怎么也说不出口，他舍不得。没有迎曦，他的心会空成什么样啊，怕把整个黑水河的水都装进来，也装不满呢。
这次去边邑视察边防之前，柳福德已经向皇上递交了告老还乡的折子，他真的老了，皇上也体恤他年高，无奈塞北边陲近来不大安宁，西北战事又吃紧，一时也派不出一个深谙北面军情的人，所以他只得奉命再出一次边塞。皇上为了嘉奖他的忠心，特赐黄金万两，并派自己最看重的四皇子为柳老将军送行，这位四皇子，此刻已经封为睿亲王，一直被认为被立为太子的最佳人选。
当鞑子还在想迎曦为什么不出来送他的时候，老远就听见有人喊：“睿亲王驾到！”他当然知道，睿亲王就是四皇子，就是当年万岁爷到府里探视的那个晚上，他和迎曦在街上遇见的那位公子。只是，知道是知道，单据，从没再见过这位睿亲王。
众人赶紧下了马，呼啦啦跪了一地。
“哎呀呀，老将军，快请起，快请起。”声音还是清朗如月光。此刻鞑子是不能抬头的，只能听着这声音，揣度着。
“睿亲王亲临，老臣不胜感激。”
“客气客气，老将军啊，有了你，才有了北方的安定，你的两个儿子也为朝廷立下了赫赫战功，你们都是朝廷的股肱之臣，应该是我不胜感激。”
“王爷过誉了，臣，只是尽臣子的本分。”柳福德不敢僭越。
“哎呀呀老将军，你啊真是过于谦虚了。”
鞑子偷偷的抬起眼，看了看这位睿亲王，当年的白衣少年，此刻，已经是一位俊朗的青年，眉宇间难藏英气。嘴角总是挂着笑，让人凭空多了几分亲切来。可是，他一转身，那背影与当年还是王爷的皇上一模一样，透着一种彻骨的寒气。
终于结束了寒暄，人马开始启程，睿亲王是要送到城门口的。铃声叮当，马蹄声响，他们就要出发了。不见迎曦。马队开始向前走了，不见迎曦。一步两步三布，还不见迎曦。鞑子几乎放弃盼望了，突然，那世上最甜美的呼唤，响起：“鞑子，鞑子......"
迎曦，就站在府门口，那样痴痴的看着他，眼里晶莹的，都是泪。我的迎曦......
"鞑子......你早点回来。”迎曦喊，她要向鞑子跑过来，但是被夫人拉住了，对啊，睿亲王都在，哪能这么不成体统。
但是，睿亲王还是看见了，他笑笑回头对柳老将军说：“柳福德，你可真是福德于人啊，对下人这么好，一个喂马的出门，也要大小姐亲自洒泪相送？”
柳老将军一时无法应答，只是混乱的应着：“是，是，是。”
睿亲王又回头看了看迎曦，淡粉色的裙摆在晨风中飞舞，为什么此刻，他的心，也随着这裙摆飞舞，不能平静呢？这只不过是他第二次见她，而且，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六岁的孩子。晕了头了，错觉，错觉。
一路上，鞑子都很少说话，只是用眼睛看，一切都那么陌生，他突然有种孤独感，觉得他所走上的这条路，有太多的未知，有太多的东西他都无法把握，他似乎只能随着命运的安排一点点的走下去，不知道在下一个路口，会遇到什么。当夜晚降临的时候，他总会在夜色中想起迎曦，那是他唯一的温暖。
终于到了边邑，一路上，人越来越少，村庄越来越远。终于到了这边城小邑。这是一个很小的小城，但是这里有蒙古人，也有汉族人，每逢集市这里还是会热闹一些的。鞑子以为，来到这里就会直接进军营，没想到这里也有一个府邸，只是很小很简陋。鞑子想自己还会跟马住在一起吧，很多时候，他都觉得，马更让他觉得温暖。可是没有，老爷让他做了自己的小随从，负责老爷的饮食起居和日常守卫。当然，他是一队随从中，地位最低的，主要的任务也就是喂马，是的，还是喂马，但是，他不仅是一个马夫了，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士兵，更可能成为一名战士。平日里，他也常随老爷去军营里视察，在这里他深切的感觉到老将军的威望，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地位，更因为，在这里，他是精神领袖，老将军的存在，给整个军营注入了一种巨大的力量，一种必胜的信心。鞑子心中生出无限的羡慕来，如果，他有一天可以像老爷一样，那么阿爸阿妈的愁，不是完全可以报了么？
每当忙完一天的活，完成作为新兵必须完成的训练，鞑子几乎没有什么力气了，躺在铺盖上，很快就会入睡，他感到一种安全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这本来就是他的故土，他就是在草原上出生的，现在回到这里，有种回归的安全感。
这天，鞑子依然起的很早，喂了马，打了水，正准备去新兵营里接受训练，结果，被侍卫长叫住，说：“鞑子，今天不要去新兵营了，将军今天要出营，我们得随从保护。”
“是！”鞑子应道。
可是，侍卫长并没有走，似乎还在等着什么，鞑子很奇怪，但是也没问，只是看着他，他以为侍卫长还有什么吩咐。
“嘿！你个鞑子，你怎么不问今天将军去哪里呢？”侍卫长说。
“我为什么要问？”鞑子反倒奇怪起来。
“因为.....因为......唉算了，我跟他们打赌，他们说，你绝对不会问，我说，会问。结果，你真就没问，我输了，输了一顿酒。你这鞑子，当真是.......有意思。”说完，摇着头无奈的走了。
鞑子没想到，大家会拿他来打赌，但是，他的确是不大爱说话。难道，这有什么不妥么？
不过，今天将军去的地方的确有点特别，是去参加 一个蒙古的婚礼。是供应军营羊肉的老曲头儿嫁女儿。鞑子不知道，一个送羊的老头嫁女儿，为什么老爷要去参加，但他也没问。但是一路上，他也听到了大家的悄声议论，大致知道，有一次老爷被毒蚊子咬伤，是这位老曲头儿的草药，让老爷少遭了不少罪，也正是这草药让军营的士兵们，少遭了两步少罪，像老将军这样重情义的人，老曲头儿家办喜事，他怎么能不参加呢？
蒙古人本身就是好客的，况且又是这大喜的事，接亲的队伍来了，新娘的伴娘们就在蒙古包前唱起了歌，新郎必须对这歌里所问的问题对答如流，否则是接不到新娘的，嘹亮的歌声，欢快的笑语，香喷喷的马奶酒，让鞑子也沉醉了。好一会儿，伴娘们才终于肯住了询问，让新郎接到了新娘。那新娘的彩服和红盖头在阳光下是如此的耀眼，不禁，鞑子想起了迎曦柔软的唇，他想着如果有一天，他能掀起迎曦的红盖头......但是很快，他阻止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送亲的队伍，就要出发了，大家欢声笑语的，突然，送亲队伍中有人一下子抢了新郎的帽子，转身就跑，鞑子以为出了什么事，可过一会儿才发现，这也是蒙古族婚礼的习俗之一，送亲队伍中有人抢新郎的帽子，要试双方的机智勇敢和坐骑快慢，果然这一番追逐颇让大家为之欢欣鼓舞，一声声喝彩不断，但是，当追逐者的马擦着人群的边儿飞驰而过的时候，有两个人，闪身躲避，那躲避的动作之敏锐快捷和轻巧，引起了鞑子的注意，这两个人，功夫不简单。他看了看侍卫长，侍卫长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们没说话，只是交换了眼神，整个侍卫队伍就开始缩小保护圈。那众人的欢笑声，和他们欢乐的舞蹈，此刻在鞑子耳中，在鞑子眼里，都变了味道，他感觉到了，一种隐隐的杀气。
可这杀气是冲何而来？老爷？是谁？为什么？鞑子的脑子里满是疑问，但是此刻无暇顾及，他站在老爷身边不远处，眼睛在人群之中快速的扫视，寻找刚才两个人的身影。就在这一刻，或许是长年习武练就了他敏锐的感觉，他觉得，从他的右侧似乎有一阵寒风袭来，几乎是同一刹那，也几乎是一种本能的反映，他用力的拉扯了老爷一下，也几乎是同事，一阵寒光擦身而过......可是鞑子毕竟还是慢了一拍，那飞刀还是擦破了老爷的胳膊，鲜血渐渐渗了出来......他不禁关切的低声叫：“老爷！”
老将军一摆手，示意他不要声张，然后依旧面不改色。尽量不露声色的跟老曲头儿告了别，退出了这个热闹的婚礼。
鞑子很想问问老将军，那些人是哪里来的，为什么要行刺，但是他忍住了，他知道自己不该问，好在，老将军只是擦破了皮而已。
回到军营，将军和几个要紧的人进了大帐，好久没有出来，医官也早到了，鞑子是没有资格进到大帐中的，只能在外面候着。直到侍卫长出来，对他说：“没事，忙去吧。”鞑子应了声：“是。”但是，他始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事情果真如鞑子料想的，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军营四周始终把守森严，而老将军很少露面，即使是偶尔出来巡视一下，看着气色也越来越差。鞑子心想：“难不成那飞刀上有毒？”
是的，那飞刀上的确有毒，而且是剧毒。虽然只是擦破一点皮，但是，毒素却很快蔓延，这一个月来，医官已经接近全力，但是老将军的毒还是解不了，且身体每况愈下。此刻，高烧已经折磨的他浑身无力。他使出很大的力气，才发出微弱的声音，喊道：“柳毅......"
侍卫长柳毅马上跪到将军的榻前：“将军有何吩咐。！”
“去......去把鞑子......叫来......”
“是！将军！”柳毅飞奔出帐，不一会儿，鞑子被带进来了。当他看到塌上的老将军时，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也禁不住吃了一惊，哽咽的叫道：“老爷......”很久了，那种无助又贯穿了鞑子的全身。
“鞑子......我怕是时日不多了......这几天以来，我一直都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这个秘密。可思来想去，还是跟你说的好。”
“老爷有什么话，尽管吩咐，鞑子照办就是。”
“好......好......鞑子啊，你当真不记得你是谁么？”
鞑子，一愣，没想到，老爷要问这个，他皱了皱眉，说：“记得，我叫海纳特 博古。”
“你记得？......”老将军一时难掩激动，“你果然记得......我就知道......鞑子啊，看来，我还是该告诉你啊......你记得更好，也省去了我不少唇舌......我现在这个样子......都不知道，哪口气喘不上来，就去见你阿爸了......”
鞑子默不作声，安静的跪着。
“当年......我与你阿爸海纳特老汗王，虽然只有数面之缘......但是，我们却英雄相惜，相见恨晚......可没料到，你们却遭此大难......当我发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老汗王的儿子......所以，我瞒了当时的荣亲王，也就是当今圣上，留下了你......”说到这，老将军已经气喘连连。“鞑子啊，可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终究还是知道了......所以，我必死无疑，因为，我知道了他太多的秘密......此刻，你也是危在旦夕，你必须去找一个人......”
“谁？”
“......巴尔虎......”
鞑子惊呆了？巴尔虎？那个灭他全族的人？“老爷，是让我去报仇么？”
“报仇？......不不不......你此刻，不能杀他......你也杀不了他，你需要他的......帮助......”
“帮助？”鞑子更是不解了。
“对，帮助......事不宜迟，你们马上出发......再晚......怕是来不及了......”
“我们？老爷，鞑子不明白。”
“柳毅会告诉你的......快走，越快越好......柳毅，快！带他去......”
“可是老爷......”鞑子有太多的疑问要问，但是，柳毅却硬拉着他走了。
巴尔虎，巴尔虎，为什么我需要仇人的帮助？到底是怎么回事？鞑子的脑子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