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往事(1 / 1)
“砰!”重重地放下手中的酒杯,青年醉醺醺地抬眼叫道:“小二!结账!”
“好嘞!”酒馆的小二将布巾往肩上一搭,麻利地跑了过来,眼睛扫了扫桌上的一片狼藉,多年的从业经验让他迅速地报出了价格,“麻烦客官,十二个铜元!”
青年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了十二个铜元“啪!”地放在桌上,也没有理会动作谦恭的小二,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向着酒馆外走去。
小二没有在意他的无礼,伸手抓过放在桌上的铜元放在怀里,便开始清理这张桌子。
青年迈步踏出这间小小的酒馆,将手放在眉前遮了遮耀目的阳光,左右张望了一下,晃悠悠地向着不知何处走去。
他的身后,正在收拾的小二动作停滞了,正在豪饮的酒客动作停滞了,正在精打细算的掌柜动作停滞了,甚至就连酒客们从杯中倒出的劣质酒水也违反常理地停滞在了半空中。
随着青年一步步踏出这座并没有多少人知道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镇,他的身后所有的人、事、物,尽皆停滞了。
当青年的最后一丝身影从小镇消失时,所有的一切又恢复了正常,依然热热闹闹的。
眼神清冽得不像是方才喝过酒的青年将自己从耳后飘飞而起的发丝压了回去,嘴角向上翘起了一抹奇异的弧度,看上去就像是画本里笑得诡异的魔鬼。
他的脚步渐行渐远,向着不知处的远方。
他的身后,数十个眼神凶戾的壮汉倒下了,白衣上铺满了风尘的瘦削书生倒下了,手中握着长剑眉目间灵光闪烁的修者倒下了,穿着长袍眼神慈悲手握木质权杖的信徒也倒下了。
这是神沦之地外的一座普普通通的小海岛。
岛上没有出过什么名震千古垂青史的英雄侠客,也没有出过倾国倾城一舞一苍生的国色天香,甚至是连入了流的修者信徒也没有出几个。
就只是一座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岛。
青年的脚步过了沙滩,踏着波澜壮阔的海水,向着天尽头太阳落下的方向步步走去。
这一天,海上又少了一座小岛。
却没有人知道。
是的,没有人知道。
……
“母亲,我们离离水岛还有多远?”坐在一只灰色大鹏身上的小童向他身后的中年妇女问道。
“不远了。”妇女浅笑着回答,眉目间满是对故乡的怀念。
“母亲,离水岛上都有些什么啊?”
“离水岛上啊……”妇女望着远处的天空,陷入了回忆之中。
小童没有听到母亲的回应,也没有生气,只是乖乖地坐着,等待着母亲的回复。
大鹏的身子猛地一震,开始在一片不大的区域内盘旋起来,不肯继续向前。
“阿梓,怎么不继续走了?”沉浸在回忆中的妇女被大鹏这匪夷所思的动作惊醒,有些担心地拍了拍身下的鹏鸟。
大鹏鸟一声清唳,眼中满是迷惑。
“这……”妇女满腹狐疑地看着大鹏身下那一片与他处无异的汪洋。
“等等!”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颤抖了一下,眼中酝酿着满满的悲恸与愤怒,但是她的理智告诉她当前并不是一个发泄自己情绪的好时机。于是她当机立断地大喝一声,“阿梓!立马回山!”
阿梓一声清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刚到这儿就要离开,但乖顺的性格使它没有发出任何的疑问,跟随着自己主人的命令向着来处飞去。
然而……已经晚了。
大海中闪过一点血红色的光芒,阿梓的身躯倏然僵硬,向着下面的大海直直地坠去。
妇女来不及顾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阿梓,直觉告诉她,一旦她们真的坠入了这片大海,他们将与这片诡异的海水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她足尖在阿梓身上一点,向着高空跃去。没有在意因为她的这一点而加速向下坠去的阿梓,她将怀中抱着的小童向空中抛去,然后猛地扯下脖子上挂着的玉石碎片,向着一脸惊恐地看着她的小童身上掷去。
那玉石碎片在碰撞到小童身体的那个瞬间就爆裂出了刺目的光芒,一种若有若无的空间气息开始在小童身边荡漾。违反了规则的,小童的身体就停滞在了那个空中。
他只能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坠入那片大海——与阿梓一样。
母亲是会游泳的,他知道,母亲毕竟是在海岛上长大的。
但是母亲在落入了水中之后,便没有了踪迹。没有一丝的挣扎。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
海水延伸出了两道水柱向着半空中悬浮着的小童撞去。玉石碎片爆发出的光芒更加强盛,将那两道水柱止在了半空中,但那空间的气息也并没有继续增强下去。
水柱与光芒陷入了僵持。
片刻后,光芒更加强大,将水柱向着海水中压去。显然,玉石碎片并不想要与水柱势均力敌。因为它只有那么一片碎片,无论完整的它有多么厉害,碎片的它只能做到如此了,但水柱拥有的是一整片的大海,孰强孰弱,不言而喻。
虽然水柱拥有一片大海的力量,但是它的爆发却完全比不上那枚玉石碎片。
不过转息,方才还僵持不下的两股力量如今已是胜负分明,那两道水柱都尽皆被压在了离海面不远的高空,不得上进一丝一毫。而玉石碎片的光芒却是极尽世间的璀璨夺目,那种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气息渐渐随着空间气息一同弥散出来。
小童的身影渐渐模糊,愈来愈趋近于透明,他的目光却始终直愣愣地倾注在他的母亲消失那处,难以自拔。
他的身影终究还是消失在了这片晴空之中,海域归于宁静,玉石碎片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像一块普通的路边的小石头一样直直坠落下去,在这片安静的水片上荡起了阵阵涟漪。
“孩子,记住,叶落潇|湘水。”
在小童失去意识之前,他耳朵里回响的不是海水的汹涌澎湃,不是玉石上隐隐约约能够听见的诵经声——虽然很难辨别出诵的是道经还是佛经,甚至不是他自己的心跳与呼吸的声音,而是这样的一句话。
这是一句用离水岛的本地语言说出来的话。
小童从小变生活在神沦之地,这是他第一次随母亲返回旧地,所以他不曾习得离水语,但这并不妨碍从小到大一直被称作聪明绝顶的他将这完全不懂的一句话记在脑海里,记在心里,记在灵魂深处。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句话,将陪伴他或悲或喜的一生。
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