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二十九章 如呓语亦真言(二)(1 / 1)
欧阳明日说得没错,成魅后的他总是睡过头,总是不能轻易醒来。这次醉了酒,更加不能醒来。
三天两夜后,都不见有醒来的迹象。朱绡绡开始犯愁,密室中只有一副棺材,里面空空如也。欧阳明日睡觉总归要躺回床上。但这里可以睡的只有这副棺材,让活人睡棺材,自是不合常理,况且这活人还是欧阳明日,朱绡绡怎么忍心让明日哥哥睡棺材?
她也想过将他背回自己寝居。但又转念一想,欧阳明日之所以可以在宫中行走自如而不叫人发现,是因为他的身手以及机智,而她自己来来回回总可以碰到几个下人,那些下人以小碎步跑过来欠欠身,柔柔地叫一声“夫人”,若再背上一个人,碰上下人的几率岂不是更大?
欧阳明日隐身密室十多天,自然有他的原因,岂能因她之故而让他活着的消息再度散播开去?可能,四方城刚稳定的民心,又将再起波澜。说不定还会有人称赛华佗为不死仙童。朱绡绡纠结万状,终还是让欧阳明日睡进了棺材。
直到第七日,方醒来。朱绡绡正靠在桌上小睡。
欧阳明日发现自己躺在棺材里,便料到是怎么回事,并未多作惊讶。巧的是,他刚醒,朱绡绡的瞌睡也醒了。
她望了一眼棺材,里面的人已经躺起,三步并作两步地跨过去,急急问:“那个人,可是帘儿?”
欧阳明日以一副迷离的眼神看了她半晌,半晌过后,才道:“昨晚,我都说了些什么?”
朱绡绡趴在棺材边缘:“昨晚你说了一直想说却不敢说只有把自己灌醉时才敢说的真话。”
欧阳明日仍看着她,脸上露出些许笑意:“那个人,自然是帘儿,”顿了顿,“不是因为她是上官燕的女儿,只因为她是帘儿。”语气不再冰冷,不再疏离,仿佛那天的一醉让他想通了很多,让他懂得了如何放纵自己从了自己的心。是啊,他好像从未放纵过自己的心,也没有真正做到过自己想做的事。对上官燕的执着,只是他的骄傲,他的执念,他不甘心输给一对刀剑。而之前对帘儿的拒绝,只是他怯了,怯友人的反对,外人的嘲讽,现在,那一醉后,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自己快乐,知道自己的心想要什么才是重要的。
“那么明日哥哥,你要记得,今后我是全世界的朱绡绡,只是你一个人的帘儿。”
“我永远记得。”欧阳明日深深点头。
“要是哪天你忘记了,用什么证明你还记得?”
欧阳明日故作思考考虑状,但是没思考多久,便伸出一只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头,道:“就用这个动作证明,你放心,我不会忘记的。”
他的随便哪一句话都可以作为对一个人的承诺,包括这句:“我不会忘记的。”但是又有多少承诺是可以真正被履行的?他每说出一个承诺时,总以为一定可以做得到。然而世事的变化竟是如此快,快到将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点点淡忘。曾经的约定,随着时间雕蚀,渐渐成了美丽的谎言。欧阳明日自己也想不到,那么一件小事,他说他不会忘记的,但最后的最后,他失信了。
欧阳明日又道:“就当我对不起你爹你娘。”
朱绡绡连连摇头:“不,小时候一直听我爹娘说,他们自觉欠你良多,特别是我娘。所以,你可以把我当成他们欠你的债还给了你,你们互相扯平,你并没有对不起他们。”
欧阳明日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鬓,笑道:“你也要记住,你是你,不是你爹娘的债。”
朱绡绡愣了愣,未几,道:“好。”看着他,“明月哥哥,接下去你如何打算?什么时候才肯露面?”
“我一辈子都不打算在露面,”他的双手摩挲,“等半天月的事情解决,我打算归隐,你要随我去吗?”
“这个地方,这里的生活,我早已厌倦,我真的很期待有明日哥哥带我归隐的一天。”
“如果你想,到时候,明日哥哥还你一个完整的婚礼。”
想象中的一切总是美好,然而,一切美好必然要付出代价。为那归隐的生活,欧阳明日不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也不够付出多小的代价。他将付出的,是记忆的代价。
朱绡绡喜极而泣,始憎恨起自己变得那么爱哭,那么软弱。欧阳明日用袖子为她轻轻擦拭眼角。前一次,是以长辈的心态。而这一次,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
欧阳明日的手,朱绡绡再熟悉不过,多少个夜晚,她踢翻合欢鸳鸯被,这双手一次次潜入她的房间,将那被子为她盖上,又无声无息地离开,带动白玉吊坠的摇晃,以及——留下满屋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