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水溶青冥（十）（1 / 1）

回到潇湘馆，正是午时，大观园里来来往往的人，逮住一个小丫头，一问才知，皇上将大观园赐给了刚刚平叛归来的六皇子，并封他为睿亲王，这段时间正好在修葺。

不悦地皱了皱眉，想要不要装神弄鬼吓走他们。

抬头，一个墨衣男子闲倚在竹梢，长发如雪。

“竹妖？”皱了眉头，不想在这里还能见到传说中的妖怪，道，“你胆子真不小，竟然敢跑这里来！”

“天下恐怕也只有潇儿姑娘敢在人世间任性而为。”墨衣妖怪一跃而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现在北静王府正满城地找你。”

“关我什么事！”不屑地撇撇嘴，跃身上竹梢，寻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躺下。

青冥嘴角上翘，望了一眼萧瑟的潇湘馆，背对我，道，“我是青冥，千年竹妖。住在城外十里的青竹林，没地方住的时候可以来找我。”

“谁说我没地方住！”我堂堂妖神潇儿，怎么可能没地方住，开玩笑！

“且不说大观园正在修葺，光是一个北静王都够你躲的了，你能去哪儿？”青冥轻笑，脚下一跃，消失在大观园内。

谁说不是呢？看着情形，大观园是住不了了，北静王府不想去，还得躲着，不然怎么解释一声不响离开的事呢！

望着一群大雁从天上飞过，我发现天地之大，竟然没有我的容身之处。这一刻，我无比想念阿紫，喃喃道：“阿紫，十九年了，为什么你都不来看我？”

“听说之前住在潇湘馆的是姑苏林如海大人的千金林黛玉。”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伴着轻快的步伐。多久没有听到人提起降珠姐姐了，这人似乎对姐姐挺敬佩的。

“林姑娘才华横溢，乃世间难得一遇的才女，只可惜红颜薄命。”男子声音低沉，很有磁力。

“我听说，都是贾家那群没良心的人，把她活活气死的！”女子气愤地跺着脚，“贾家不仅把自家的女子一个接一个推入虎穴，连别人家的女儿都不放过！”

“贾府虽然腐败，却是大观园里一群女子的栖身之所，没有了贾府，她们便失去了生存的基础。贾宝玉对这些女子虽然有心，也想维护他们，只可惜缺乏勇气，不能站出来用力一争。”男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光是孩子气地胡闹，是护不了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的。”

多少年来，我一直在寻找园中姐妹悲剧的根源，我恨过很多人，怨过很多事，我想过，如果大观园不属于贾府，而是另一个地方，比如太虚幻境，那么一切会不会不一样？我也想过，如果园中姐妹的性子改一改，迎春不那么懦弱，降珠姐姐不那么多愁善感，那么，会不会有所改变？

可是我从未听过这样的解释。犹如醍醐灌顶，一觉梦醒。

只听那女子笑道：“哥，你常年在边关，什么时候这么了解贾府的事了？”

男子不语，推门而进。我不由得起身，探了探头，只见那男子穿着蓝色的蟠龙暗绣长袍，身材修长，头戴黑色玉冠，剑眉如墨，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竟然是那日在秦淮河遇见的男子。

“都说潇湘馆因着那谪仙般的女子，凤尾森森，龙吟细细，不想今日竟是落叶萧萧，寒烟漠漠。”女子拾起脚下一片枯黄的竹叶，低声叹息。

男子抬头，眼神如炬，恍惚间，我以为他看见了我，暗笑自己多想，我乃妖神之身，若非自愿，又怎会被一个凡人看见。

“多年前遇到一个道士，听他唱过一首好了歌，倒很是适合这里的。”男子缓缓道。

女子急忙追问，眼中星光闪闪，“唱了什么？”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我一个激灵，从竹梢跌了下来。暗骂，臭道士，阴魂不散！就会那么一两首曲子，还到处乱唱。

女子低头深思半响，抬头眼中蓄满泪水，拉着男子道：“六哥，我们会不会．．．．．．”

“轻灵。”男子低头，眼神温柔，安慰道，“我一定护你一身平安！”

揉着膝盖站起来，不愿再待下去，将来的事有谁说得准，当初大观园里的人，谁不以为可以长长久久，如今，还不是飞鸟各投林，天各一方。

青冥对我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举杯笑问：“要来一点吗？”

“西湖龙井？”接过空中飞过来的酒杯，轻嗅，香醇诱人，跃身上竹梢，与他执杯相对。

“果然是懂茶的人。”青冥赞道。

“你这儿竹子不错。”一壶茶尽，摘下一片嫩青的竹牙放入口中，细嚼。

青冥淡笑不语，望着远处一方纯净的天空，目光深邃。那是思念一个人才会有的眼神，就像降珠姐姐在人间做黛玉的时候。

真如青冥所言，水溶四处找我，应该说是找林黛玉，以至于全京城都知道姑苏林黛玉遇得到高人，死而复生。弄得我都不敢出青竹林，准确说是外面太吵，不愿意出去。可是有一天一个小妖告诉我北静王府有一个紫鹃姑娘在找我，还说如果我一日不去见她，她就一日不进食。

这段时间和青冥喝酒赏月，品茶论道，倒也过得惬意。青冥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但是有问必答，知无不尽。但是，隐隐间，我总感觉他身上藏着一个秘密，一个忧伤的秘密，后来一想，一个活了千年的竹妖，有秘密是很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