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水溶青冥（九）（1 / 1）

惜春来找我时拿着一个小册子，她似乎又瘦了，神色却更为淡然，道，“刚管家给你送来了这个。”

“这是什么？”紫鹃将小册子递给我，见我神色有异，忍不住问道。

合上册子，皱眉道：“北静王妃和太妃请我们明日过府一叙。”

我们相视一眼，紫鹃担忧道：“姑娘，要不通知一下王爷？”

“既是两位王妃的意思，就算王爷想拦也未必能拦。”惜春淡淡说道，脸上仍是一片淡然。

“如果他拦得住，这请柬就不会送到我手中了。”无所谓地把请柬扔到一边，伸着懒腰道“我们既没做错什么，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吃顿饭嘛！”

惜春看了看我，轻扯嘴角，赞道：“林姐姐真智慧！”

第二日一早我就被紫鹃拉起来，她说：“姑娘，今天我们去见两位王妃，得好好装扮装扮！虽然贾家败落了，我们无家可归，但也不能让人看轻了！”

我闭着眼哼哼唧唧地任由她折腾，她竟然也能将我装扮好，乍一看，完全恢复了降珠姐姐往日的神采。

“姑娘，你比以前更美了！”紫鹃叹道，“只是这次见你，你都不注意打理自己。”

我词不达意地嗯了两声，表示赞同，其实我连她说的什么都不知道。

正说着，惜春来了，一身淄衣，拿着一支包袱。

“四姑娘，你这是做什么？”紫鹃看着一身淄衣的惜春，讶然问道。

惜春打了一个偈，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已是出家人，只因遇到了林姐姐，故又在尘世中叨扰了一回。本想随林姐姐一起修行，早得正果。不想林姐姐尘缘未了，惜春不愿打扰，先行一步，将来林姐姐若是看透了，就来金陵寻我吧！”

“四姑娘，栊翠庵就要修好了，你何不等等，将来仍在里面修行。”紫鹃不舍，过去三年，她们一直相依为命，这一消息确实太过突然，“当日我答应了太太要伺候你，如今你若离开了，我怎对得起太太？”

“紫鹃姐姐你我缘分已尽，不必自责，今后你好好照顾林姐姐便是。”惜春粲然一笑，“我早已打算回金陵，只是一直不敢动身。如今突然见到林姐姐，便想通了，修道之人是不应惧怕的。”

“四丫头，你当真要走？”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惜春的命运警幻仙子早已告诉我“独卧青灯古佛旁”，所以也不曾对她出家的事做出劝告，只是对于她的离开还是多少有些意外。

“姐姐不必担心，王爷得知我要回金陵，已安排了顺路的船只。”

水溶？这几日他都没出现，似乎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但我又不知道哪里做错了，所以他不来，我也不急。若非惜春提起，我都快忘记自己离开潇湘馆出来做什么了。

“姐姐佛法深厚，又得遇高人。今日一别，不知何日能相见，故而惜春有一个不情之请。当日惜春出家，并无师傅，也无法号，今日还烦请姐姐赐名。”

我看着她的淡然，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往日情景一一浮现。园中姐妹并不少，惜春也不是最聪慧的，但是她选择的路无疑是最明智的。凡尘俗事，世事纷扰，皆由心生，心静，则无事。但是，我们往往身不由己，有太多的意外。

“静安，以后你就叫静安吧！”思考良久，我轻笑，抬首，道，“你既已决定，就祝你一路顺风，早日到达金陵。”

“借姑娘吉言。”

再见惜春已是很多年以后，那个时候，一切荣华，一切纠葛又再次破灭，留下我孤身一人流落在人世间。

“姑娘，四姑娘这一去不知何日才能见到。”紫鹃失神地在我身边坐下，声音里带了一丝哭意。

“不再见或许会更好。”抬眼望向窗外，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心中百转千回，惜春啊惜春，我该为你高兴还是难过呢？此次一别怕是终身难见，这样的结局对你闻言，真的是解脱吗？

看着窗外盛开的海棠，我闭眼道：“紫鹃，我们回潇湘馆吧！”

“姑娘？”紫鹃闻言一愣，随即笑道，“一切听姑娘的，姑娘去哪儿，紫鹃就去哪儿。”

惜春的离开，让我想了很多，突然间，我想，或许我真的错了。我是潇儿，不是黛玉，就算长得再像，也不可能代替她。

老和尚和臭道士想要了解一段风流冤账，我也想帮降珠姐姐了解人间的恩怨，可是，我是潇儿，我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而要听他们的呢？我没有带走紫鹃，凭水溶对黛玉的情谊，必不会亏待她，而我，连自己都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怎能让她跟着我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