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狼子野心 不得不防（1 / 1）
燕如珏眼里噙着泪花，夹起骨碟里的醉鸡，语带哽咽，“好吃！好吃！”
他二人最初的分歧源自于对世间魔的看法，只要不触碰这个问题，父子俩相处的还是蛮融洽的。
静默一阵，燕万年开声问道，“想不到你已是四品召唤师了！”
“是！”燕如珏放下银筷，点头应道。
燕万年不住颌首，“好！好啊！晋为一品召唤师，指日可待，指日可待啊！”他眼中满是对燕如珏的赞赏。
儿子成器，确令他老怀安慰。
“在徐国八年，也该腻了！毕竟魏国才是你的家！”
毫无征兆的，燕万年将话题转到回魏国上。刚刚还其乐融融的气氛，一下子冷却。
燕如珏抿抿嘴唇，面露难色，“父皇，如今驱魔岭情况实为不妙，回魏国一事，怕是……”
闻言，燕万年脸上一僵。毕竟他是一国之君，鲜少有人会拒绝他的要求。
“又是驱魔岭！朕不信驱魔岭没了你就不行！再则，魔、只是世间传闻，哪儿有？根本就没有嘛！”
说来说去，又绕回到老问题上，父子俩表情同时僵住。
燕如珏鹰眸无波，嘴角却是一沉，“父皇，魔、确实存在！”
“胡说！世间没有鬼，亦没有魔！”
“父皇，自来佛魔相争从未停止。世间既有佛就必定有魔、有鬼！”
此言一出，噎的燕万年没法反驳。他笃信佛教，甚至对辛无念这个少年宗主都礼遇有加。但他就是不相信有魔的存在，亦或是不愿相信。
“朕不与你争执这些。佛也好，魔也罢！你是朕的儿子，就该听朕安排！这趟回徐国，把事情交代一下，就回来帮朕料理国事！”
燕如珏淡然一笑，“难道父皇要立儿臣为储君？”言辞间，满是讥诮、嘲讽。
燕万年没想到燕如珏会提到储君一事，更没想到燕如珏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愣了愣，嘴唇嗫嚅，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若，儿臣替父皇说罢！
外人看来，儿臣身为长子，理应立为储君。
可是，外人哪知道，儿臣身上，流着一半晋国的血，无论如何，都不能做魏国的君主！”
燕如珏趁此机会将隐藏了八年的心里话说了出来，惊得燕万年更加不知所措，“你、你知道了？”
“是！儿臣知道的一清二楚。
儿臣还知道，父皇亲害死娘亲之后，将儿臣带回交给皇后抚育。那时，皇后诞下如华公主未到一年。
父皇只得宣称，儿臣是七星子，尚未足月，以打消外间怀疑。”
燕如珏一席话，叫燕万年老泪纵横，整个人轰然老去一般，失却往昔光彩。
“父皇，虽然是您害死了儿臣的亲生母亲，令她吞金自尽。但儿臣并不恨您！十六岁那年修书出走，与其说儿臣想要闯荡，倒不如说儿臣实在无法面对。
彼时，儿臣年纪尚轻。深以自己的晋国血统为耻。儿臣甚至觉得，我身上流着的那一半属于晋国的血，玷污了魏国皇族。
然而，现在，儿臣已然放下心魔。不再纠缠此事。所以，父皇亦无需伤怀！
至于魏国储君，儿臣无心奢求。儿臣只希望做自己想做的事！”燕如珏一口气说完，压在他心头八年的大石也终于落地。
燕万年老泪纵横，连连摇头，“不、不、不是这样、不是这样！”他起身，踉跄几步，来到燕如珏身前，俯身抓住燕如珏肩头，“吾儿，事情并非你所说那样！你亲生母亲并没自尽！”
“什么？”燕如珏面露急色，反握住燕万年臂膀，“可、儿臣明明听父皇对福公公说，别忘了去坟前祭扫……”
“祭扫不假。可那坟是假的！就连里边埋的，也不是你娘亲！而是从监牢里挑选出来，跟你娘亲身形样貌相似的死囚！”
燕如珏更加不懂，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他扶着燕万年再次坐下，帮他擦擦眼角泪珠。就听燕万年徐徐说道，“哎！我与你娘，不知是夙世因缘，抑或夙世孽缘。总之这一生，注定纠葛，无法挣脱。
犹记得，那时，也是春天，芙蓉花开的格外美艳……”燕万年眸光闪烁，心神已然驰往二十多年前，充满芙蓉香气的城郭。
那时，燕万年刚刚继承皇位。而那时的魏国，同现在差不许多，风平浪静，无波无澜。
然而，燕万年却不敢有半点懈怠。身为帝王，他自觉应该体察民情，才能想民之所想。于是，散朝之后，他常带着福公公微服出宫，四围逛逛。
累了，便去天香楼，坐在临街的位子，叫上碟儿醉鸡，边吃边歇脚。
至今，燕万年都不能忘记第一次见到燕如珏的娘亲——宁荷儿的情景。
漫天飘舞的粉润芙蓉，在那如花少女头顶纷纷洒落，引得她嫣然而笑。
天香楼里的燕万年碰巧看到这一幕，不由得为宁荷儿娇俏容貌所吸引，忍不住多望了几眼。宁荷儿察觉有人看她，沿着炙热的目光，寻到燕万年脸上，见是个气度雍容，风流倜傥的青年，面上一红，艳若桃李。
如此美妙的邂逅，最终却是惨淡收场。
燕万年自称为举子，家有薄产。宁荷儿则说自己来投奔远亲，没成想，到这儿才知道亲戚早就搬走，不知去向。
燕万年出钱，帮她租下住处。一来二去，郎情妾意，也就自然而然的私定终身。
一切事情，若在此停下，就是段才子佳人寻常故事。
然而，偏偏上天捉弄。
原来宁荷儿不是旁人，正是晋国国君宁世权的妹妹，逃婚来到魏国。
宁世权派来的人，找到宁荷儿时，她已是身怀六甲。
身为公主，却在别国珠胎暗结。按照晋国律法，是要将宁荷儿带回去处以极刑的。宁世权的人更是顺藤摸瓜，查到燕万年身上。
一个是晋国公主，一个是魏国国君。
若他俩没有隐瞒身份，是万万不会纠缠在一起的。
老天爷偏爱开玩笑，把二人愣是凑到一起。燕万年当机立断，把知道公主下落的人悉数杀光。未免夜长梦多，燕万年便命人寻找跟宁荷儿身形样貌极为相似的死囚，吞金而亡，造成宁荷儿自尽的假象。
为求逼真，燕万年找了处风水宝地，将“宁荷儿”风光大葬。
自此，世上再无宁荷儿。
之后，燕如珏出世，燕万年便将他带回皇宫抚养。
听到此处，燕如珏泪光盈盈，“父皇，娘亲她、她现在何处？”
“她……”燕万年轻拭眼角，“你娘她……她说，所有事都因她而起。所有人，也都因她而死！最叫她痛心的是，连累了那女囚肚里的孩子。她终究难以放下心结，产下你之后，便不告而别，至今、不知所踪！”
燕如珏眼中刚刚升起对母亲的牵念，一下被燕万年的话扑灭。
“只要活着，就有再见的可能！”燕万年拍拍儿子肩头，安慰道。
燕如珏点头应是，“父皇，说的对！只要娘亲活着，就有机会再见！”
燕万年不想再深谈，反手擦擦眼角，话锋一转，“你啊，同朕的口味一模一样！就喜欢天香楼的醉鸡！”吸了吸鼻子，喟叹道，“一转眼，二十多年了！自那以后，朕也再没出过宫，也没再去天香楼！”
燕万年目光放空，慨叹，“朕老啦！是时候将政事交予你们打理啦！可惜你二皇弟，三皇弟一个醉心风景，一个钻研木雕，真是……”
燕万年摇头轻叹之际，燕如珏道，“儿臣以为，如意能当大用！”
“他？倒是个攒钱好手！不瞒你说，朕有时真怀疑你这个四皇弟是貔貅转世，整天不干别的，就想着怎么钱生钱！朕以为，开银号最合他心思！”
话音未落，父子俩笑到一处。
“如珏啊，朕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但这偌大的魏国，你也不能不理。如意尚且稚嫩，总需要你这个大哥在一旁指点才好！”
燕万年这话间接承认了要立燕如意为储君的意思。燕如珏既觉得轻松又怅然若失。虽然，他早就对皇位无甚妄念。但他对燕万年的安排，还是多多少少有些失望。
燕如珏心里别扭，可还是好声好气，“父皇，恕儿臣无法答应！驱魔岭正是用人之际……”
燕万年听到此处，眉头紧蹙，刚想抢白，就听燕如珏继续说道，“父皇，儿臣并非不为魏国着想。您看，徐国跟魏国可说唇齿相依，唇亡齿寒。若徐国失守，遭殃的就是我们魏国啊！”
燕如珏这话说的一点不假。
徐国紧挨着魏国，中间只隔强木之森。虽说森林里终年瘴气不散，没人敢轻易穿越。可是，阻得住人，阻不住魔！
燕万年面沉似水，“你是我魏国皇子，为何偏要去徐国受一个大将军的差遣？”
“父皇，儿臣虽然身为皇子。可儿臣是双系召唤师，比起魏国，徐国更加需要儿臣！”
“如珏，魔只不过是这世上的一个传说！都说赤魔临世、赤魔临世。这么多年过去了，赤魔在何处？”
燕万年如此固执，实在叫燕如珏头疼，“父皇，想必您不知道，现在晋国正在加紧招兵买马。而他们从各国网罗的召唤师越来越强。
他们屡屡犯境，想要攻下驱魔岭，长驱直入，吞掉魏国，狼子野心，怎能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