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13.由我陪你来失恋(上)(1 / 1)
在落香城内最大的客栈“包满意”落脚,入住东跨院。
吃过晚饭,区小凉拎着一壶酒,去隔壁找步留云。谁知竟扑了个空,房门大开,半个人影也无。
他叫住在院子里乱跑的浅香:“小浅浅,见我表哥了吗?”
“咦?不是去账房顶了吗?”百事通浅香提供完信息,头也不回地继续乱窜。
区小凉看看红霞满天的账房方向,唇角微弯,提步走去。
因为他们人多,行李沉重,又极有可能在城内长住,所以喜欢安静的区小凉鼓动步留云索性包了客栈后面的这个独立的院落。虽说价钱高些,却着实清幽,干点什么也方便。
院子挺大,前后二十多间青瓦房子。除了他们每人一间外,区小凉的那套蒸馏设备也堆了一间。院角还有个马厩,车马都停在里面,连阿花也分到一个槽子,正吃干草吃得开心。
阿花就是那头母牛,如今被浅香天天伺候着,宝贝的不行。还给它起了名儿,自称为牛郞,让区小凉很不纯洁地想笑。
院中种着几株芭蕉海棠,窗下有牵牛荼縻,隔壁是个大花园,香飘阵阵。大家一见之下就十分喜欢,浅香更是在那些剩余的空房间乱跑个不停。
占地很大的花园过去,就是客栈账房。花园里有湖有山有花有树,是住店客人消闲的好地方。如今花园里姹紫嫣红,正呈现出早春的蓬勃生机。
区小凉借着未全黑的光亮,穿花拂柳,步态悠然。
春天真的来了!区小凉深吸一口气,让鼻子细细分辨春天的气息:桃花清新的带了水气的甜香,迎春带着土味的干香,新抽条的柳枝微苦的涩,青草带点苦带点酸的潮湿,泥土含了石灰味的热气,山石阴凉的石膏味,湖水微腥的清凉,还有满城飘浮的炊烟草木灰略呛人的味道,以及其他千千万万或简单或复杂的气味。每一种气息都混进了春风里,构成其中的一个分子,随风飘移。这道气味的夜曲,比现代他所到过的任何地方给他的感觉都更贴近和亲切,古朴自然的没有化学污染的春天!
区小凉随便想着,来到帐房前。高高的屋顶上,有个人影正对天饮酒。
彼时金乌初坠,天空是晴朗无云的带金青色,房瓦乌黑码成鱼鳞,飞檐角上悬着铁马,在微风中轻轻鸣响。
屋顶上的人,衣角发丝飞扬,驿动不已。
整幅画面,幽怨宁静,如丹青妙手笔下的水墨画。
区小凉没有马上打招呼,而是微眯起眼睛,仰头默默向他凝视。
步留云早听见他来了,却灵机一动想跟他开个玩笑,于是故意装做不知道,想让他着急找自己。谁知等了半天,既没听见他打招呼,也不闻走动之声。心里不禁奇怪,低头一看,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站在下面看自己。
“怎不说话?快上来。”步留云心虚,忙说道。表弟这个表情是不是发现他又在闹,而生气了呢?他现在是越来越怕惹这个表弟不快了。
正在想怎样补救,区小凉却痛快地点头。他移过旁边一架竹梯,搭上屋檐,一手执壶一手扶梯,小心翼翼爬上去。
步留云松了口气,就开始嫌他动作太慢,纵身过去搂住他腰,带他在屋顶坐好。
区小凉见他夕阳下一张脸,棱角分明,凤目明亮,宛如一尊青铜人面像,平添了些成熟。身上的青衫纤尘不染,绣上去的朵朵桃花被夕阳照得娇艳无比。比之在屋下所见,更觉英气逼人,令他不禁为之心折。
“表哥!早来了。”区小凉唇角弯弯,随口问。
“也没有,才来一会儿。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步留云注意到那个酒壶,警惕地问。
“酒。”
“快给我!打死我也不敢让你再喝酒了。”步留云劈手夺过,掀开壶盖闻了闻,笑,“和我这壶一样。”
区小凉见他一扬头,喝下半壶酒:“怎么样?”
“有点淡,再存上几年更好。”步留云不满意地咂嘴,唇色鲜艳。
“笨!我是问你,心情怎么样?”区小凉黑线,让他来这儿是请他品酒的吗?绣花枕头就是绣花枕头。
步留云慢半拍才想起来这儿的目的,他认真想了想,纳闷地摸摸头,自言自语:“奇怪!好象一点儿也不难过了。你不是说还得再睡一觉吗?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区小凉忍不住翻个白眼,看来他也不用太过担心了。步留云这只绣花枕头,明明神经比象腿粗,心眼比摩天轮还大。只喝了点酒,失恋那么大的事竟忘个干净,还需要他来提醒!
步留云连忙按住他的眼帘:“停,停!我不是说过嘛,不要再翻了,会回不去的。”
推开他的手,区小凉没好气:“别瞎操心。”仰面躺在屋脊上,抬眼看那渐渐黯淡的天空。
没敢接话,步留云默不作声喝干余酒,将两个酒壶并排放好,偷看区小凉一眼,也仰天躺下去。
耳边隐隐传来叫卖声,应酬的嘈杂声,小二高声招呼客人,热油炒菜声,让屋顶的气氛更加沉静。两人都不说话,只管看天。
一眼看不到底的天空,金色淡去,青色加重,开始有星星一闪一闪地出现。春风轻快地吹拂过屋脊,鼓动他们轻薄的春衫。
两人继续保持沉默,心境却在慢慢改变,都感觉到正有一种安详温暖的气氛在围绕着他们。心脏平静地跳动,呼吸绵长稳定,他们都抛开了刚才的讨论,静静地品味这个陌生城镇的春天。
“表弟,你将来最想干什么?”沉默许久后,步留云身体不动,凤目凝视星空,轻声问。
“嗯,当个香水师,赚多多的钱。”区小凉想也不想地回答。
“香水?哦,就是你说的,那种有香味的水。”
“差不多吧。表哥呢?”
“我?首先,我要当上家主,不然娘会骂我。然后,我要参加武举考试,当武状元。最后,我要成为一名威风八面的大将军,驻守边疆,让那些觐觎我□□的番帮蛮夷不敢轻越雷池!”谈到理想,步留云兴奋起来。满天的星光映进他的眸子里,发出异样的光彩。
“像……我爹那样?”想了想,区小凉试探地问。
“对!我最敬仰的就是姨父了。当年他画戟挡千军的雄姿,何等大丈夫,何等气势!”步留云满脸崇拜。
对于祝大将军,区小凉的印象始终模糊,他所有的故事都来自旁人的述说,其中当然夹杂了很多个人色彩。所以对这个人,他不想多谈。
“你想当将军 ,干嘛还争家主的位子?等你成为大将军,步家未必真的就不让你认祖归宗。”区小凉不解,他才不相信步家会不认个大将军是自家人。古人不都兴什么‘光宗耀祖’吗?步家会错失这块好门面吗?
“你别小看了那破家规,听说我家曾出过这种事。那人当上了尚书,可最终没进得了祖坟,族谱上他的名字也被涂黑了,他的后代也没被承认。所以,我一定要当上家主,然后就废了这条家规,再把生意交给大哥。反正,这些年一直是他在打理生意,比我更适合那个位子。”并且,他也可以更好地照顾三弟。
后一句,步留云没说。他总是觉得那两人怪异。两个男人间不是只应有手足之情,朋友之谊吗?他们为什么要学人家夫妻生活在一起?他真的无法想像。难道要三弟穿女裙?他打个激灵,浑身都觉得不舒服。
“既是这样,你同你大哥讲讲,让他来废除这条不就得了?反正为了表弟,他也肯的。”
“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会信我才怪。除了三弟,他好象不相信任何人。再说,他巴不得让我当下人或是出族。他那个大醋坛!”步留云撇嘴嘲笑。
区小凉自知失言,早就笑了。这个步留云碰上别人的事,倒是明察秋毫,聪明得紧。怎么一轮到自己,就满脑袋浆糊?可惜啊。
步留风当然不会相信他,是自己问了蠢问题,幸好他没像嘲笑浅香那样笑话他,否则步留云的刻毒言词,还真让他招架不了。
再寻思步留云的想法的确没错。在这个人制大于法制的社会里,谁最大谁说了算。为实现理想,人们不得不去做一些不情愿的事情,走一些弯路。但愿,步留云能够始终认清方向,不要在权力的角逐中迷失自己,失掉最初也是最真的梦想。
“当将军光有一身好武艺是不行的,还得善谋略,你可以吗?”区小凉想起正事,开始引他入瓮。
“小看我了?我平时除了练功,就是看兵书,现在肚子里全是谋略。”步留云生怕他看不起自己,急忙表白,从瓦上半坐起身体。
“是这样吗?那怎么会被人打?”区小凉凉凉地反问。
“那……那是……”步留云不提防他在这儿堵他,不由口吃起来。
“所以,表哥读的那些兵书现在还只是死书,没能应用到实际中去。谈恋爱和打仗差不多,只不过前者是要掳获对方的心。有句话叫‘知已知彼,百战不贻’。要想表白成功,必须先了解对方,再采用正确的方法才行。像白天那样,冒冒失失冲上去,不把你送官还是饶了你。”区小凉笑,轻轻踢他的脚 。
步留云想了想,也失笑,回踢过去:“你倒说说,怎么个知已知彼?”
区小凉胸有成竹,再踢踢他:“那,你听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