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知与谁同(1 / 1)
琳琅一直记得,那一年杨柳扶风三月暮,她在喧闹的街市上一眼认定的相公。那个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开始,都是最初静好的模样。他不知道她是谁,而她,只看到他风流俊俏。往后暮暮朝朝,都未曾浮现。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或许,他们一开始的纠缠就注定今生无法圆满的结局。
【多情多苦,无心无愁】
琳琅记得那一年春暖时分,扎着两根小辫子的小女孩,穿着红色喜庆的新衣,蹦蹦跳跳来到她面前,将自己手中的一串糖葫芦塞到她手里,甜甜地对她笑,“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以后,你就是我姐姐了。”
“姐姐?”云菲一声叫唤,琳琅才晃过神来,望着尚握在手中的金钗,以为只是一个恍惚,原来时光已经荏苒了十年。琳琅望着镜中凤冠霞帔穿戴整齐的美人,“云儿今日要出嫁,姐姐就把这个送给你吧。”她笑着将金钗为她戴上,“云儿,去了宫里就不能像在家里那般任性了。”
“好了好了,姐姐怎么跟娘亲一样唠叨,我知道该怎么做。”云菲亲昵地搂着她的脖子,笑道,“姐姐,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等到喧天锣鼓隐去,琳琅才如梦惊醒,若有所失地望着房中的一切,这十年来的点点滴滴又一点一点蔓延至心头,有种空空的失落。
前厅酒筵,众人推杯换盏,喧闹声不断。管乐笙箫,歌舞旖旎非常。
是夜,一地月光,满纸墨痕残。
段锦年携一壶酒,独自坐在小院中,独望月光。地上是杂乱的纸张: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恨无穷。”
“老师。”琳琅唤他。
段锦年并没有回头看她,只是独自喃喃,似自言自语,“云菲琴棋书画样样不如你,怎么应付得了那些豺狼狐狈。”
月光将他的身影埋没在一地阴影里,青衫冷落,他望着地上宣白黑墨,扬声长叹,“此恨无穷,或许,从一开始我就错了,错了。”
浊酒难咽,他忽然回过头,眼中露出疯狂的神色,“若皇帝待她不好,我非杀了他不可。”
琳琅走上前,将他手中的酒壶夺过来,“老师,你醉了。”
段锦年忽然笑了,疯狂敛去,声音复又低低沉沉,“若能一醉,何必自欺?”
这红尘纷扰三千,终不过一场虚梦。若无当初那一场相遇,又或是,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
“琳琅,我能教的你都已经会了。已经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没有必要了。她喃喃。
琳琅不知该说什么。
段锦年为何会留在陆府,琳琅一清二楚,他钟情于云菲。而今,云菲走了,他的确没有必要再留在此处了。
沉默良久,琳琅问:“老师何时启程?”
段锦年没有回答她,只是说,“山长水阔,天地渺渺,既然不可勉强,不如寄情山水断了念想。”
他说,“琳琅,多情多苦,无心无愁。那些心不在你这的人,切莫强求。”
第二天一早,丫鬟说,“段先生已经走了。”
琳琅望着园中,忽然有些羡慕起来,寄情山水,逍遥人间,是多少人梦寐以求。
【红落春谢,太匆匆】
窗移影摇,几遍丝竹响。
朝野传闻,陆相之女自入宫以来,蒙受万千宠爱。丞相府跟着荣光满堂,承蒙圣泽。这一年初春,琳琅陪着陆夫人进宫探亲。
一路迤逦而来,入目处,皆是阆苑仙葩,丽景佳人。桂殿兰宫,是人间极致的荣华。待到晌午,吃过茶点,方随着宫中女眷来到云菲居住的云澜宫。
彼此相见,陆夫人拉着爱女自然免不了絮絮叨叨一些琐事,千叮咛万嘱咐,宫闱变幻,需时时谨慎,不可行将踏错。
云菲笑兮兮一概应承,陆夫人才依依不舍地随宫人去觐见太后。
陆夫人一走,云菲方才一直端坐的姿势才彻底露出原形,忙遣退了侍立两边的宫人,扑到琳琅怀里。
“姐姐。”
琳琅也是热泪盈眶,拍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姐姐知道这两年苦了你了。”
云菲放开她,还是一鼻子哭音,“姐姐,我是真的再也不想呆在……”琳琅忙捂住她的嘴,望一眼周围,温柔地将她的眼泪擦干。“云儿,姐姐说过,宫里不比家里,你不可以再任性。”云菲安静下来,琳琅又有些黯然道,“我们说些别的吧,来年,姐姐就要远嫁宁州。”
“这么远?”云菲瞪大双眼,“娘亲怎么没跟我说呢。”
“可能没来得及。”琳琅道,“爹爹做的主,以后怕是再难见面。”说着心里又有些黯然起来。
云菲跟着替她惋惜一阵,又想到那人好歹是个将军,想来以后的日子也不难。她本是开朗之人,看到琳琅独自神伤,心中不忍。想着姐妹以后怕也难见一面,于是在晚间夜膳时,向皇上说明原委,希望姐姐多留宫中几日,皇上自是一一答应。
这一日,偶经御花园的太后娘娘,看着园中百花争艳,甚是欢喜,想起年少时自己翩翩起舞的模样,心情大好。又有随身宫女在一旁提议,不如趁着云影天光,在御花园办一场赏花会。太后当场就准了,到了晚间,各宫各殿都收到请帖,听说皇上也会亲自驾临。
整个后宫顿时一派喜气洋洋。
云菲望着帖子又有些感慨,“今日赏花会,免不了又一番争宠夺爱,这宫里的日子真不比家里。”又拉着琳琅,奄奄道,“姐姐,尘缘难惹,早知道当初真不该进这万丈牢笼。”
连日来听她唉声叹气,琳琅早已习以为常。只好宽慰,“既来之则安之,晚宴名为赏花,自免不了吟诗作对这类的雅趣,先准备准备吧。”
云菲才恍然大悟,大悟过后,倒并没有琳琅预想中的慌乱,而是对着琳琅,笑的一脸神秘,“姐姐,我一直忘记告诉你一件事。”
“传皇上旨意”,此时,太监细细尖尖的嗓子在宫外响起。
隐约夜风起,幽香染轻弦。
栗妃弹罢一曲《西楼明月》后,太后终于将慈爱的目光停留在云菲处,琳琅暗地为她捏一把汗,云菲笑吟吟的站起来,行礼完毕,才缓缓道,“栗姐姐的琴音犹如天籁,妾身若是再弹琴奏曲的怕是自个儿献丑。太后娘娘,今日御花园百花竞放,美不胜收。只是,”她略顿了顿,看看栗妃,又看看众人,才又缓缓道,“无奈红落春谢,太匆匆啊!”
太后被她勾起了兴趣,“莫非云妃有什么好主意?”
云菲命人将带来的画卷呈上,四个宫女将画作缓缓展开,春日百花,红橙蓝紫,画上涂了金粉,在烟火中熠熠闪光,百花千草相得益彰,那样栩栩如生。
“太后,臣妾知道您喜欢百花摇曳,所以特地让赵画师帮臣妾绘了这一副百花图献给太后,希望太后娘娘喜欢。”她的一言一笑,典雅幽默,巧笑嫣然,谁能想到两个小时前她还拉着琳琅孩子气的抱怨该来不该来呢?
琳琅望着那幅百花图,一笔一划,起、描、勾、回,都是琳琅一见难忘念念不忘的笔法。恍然想起,来时云菲曾跟她说有件事要告诉她,当时又有传旨的太监带来皇上的赏赐,一来二去,就把这事给忘了。
太后对着画作赞不绝口,赏过云菲后,又宣了赵闻声过来。
此时天幕已黑,廊下檐角的八角琉璃宫灯渐次点亮,御花园内烟火灿烂,段锦年领赏谢恩,抬眼时意料之中地望向云菲这一方,琳琅就坐在云菲身后。她看着他的目光似不轻易掠过云菲,果然,你进宫到底还是为了她。
她忽然想起,云菲曾经说过,“我只当他是老师,姐姐你知道的,我是必要入宫的,我们根本不可能。”那是那么多年,也是云菲唯一一次说起她对他的感情。
当年不过是因为一时赌气,一场赌局而已。而如今,一切都无法挽回。云菲似想到什么,转过头来对她说,“姐姐,我没想过他会进宫。这些年,他帮了我很多。”
【行刺,深宫】
万籁俱寂的深宫,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有刺客,快抓刺客。”叫喊声瞬间惊醒整个皇宫,一派灯火恢宏。云菲赶到时,风波已经平息,栗妃正颤颤惊惊地跪在太后和皇帝面前。
皇帝右手伤势已被急匆匆赶来的太医包扎处理过,看来伤势并不严重。云菲小心翼翼地上前,“皇上,皇上您伤势如何?”
皇帝安慰地握着她的手,转向跪在下面的栗妃时,又变了脸色。
今夜皇帝在栗妃娘娘那留宿,出了那样的事,栗妃自是难辞其咎。太后一脸怒容,“栗妃,既然皇上是在你这出的事,哀家限你三日内找出凶手,否则拿你是问。”说完,看了皇帝和云菲一眼,便摆驾回宫去了。
宫里这两天闹翻了天,先是皇帝遇刺,现如今太后又命栗妃三日内找出刺客。而太后不喜欢栗妃是宫里人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这下,有好戏看了。”云菲说。
琳琅只是喝茶。
最后,谁也没有想到,栗妃找到的凶手,竟然是段锦年。琳琅如遭雷击,她告诉云菲,“这不可能。”声音又忽然僵住,段锦年不会疯狂,那是对别人,如果,如果是为了云菲。她忽然有些不敢想下去,最近皇帝时常临幸栗妃,宫中传言云贵妃失宠。难道他是听了这个传言才……”
她看着云菲,交握的双手都在发抖,“云儿,你救救他,他,他是我们的老师啊。”她开始语无伦次,“云儿,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对吧。他帮了你这么多,你不可以不救他的?”
“这,这。”云菲有些难为地看着她,“姐姐,你,你先别急,我们先想想,没有证据,怎么救?”
琳琅忽然醒悟过来,“证据?你说,她们说段锦年是刺客,证据呢?证据是什么?”
云菲丧气,“没有证据,是段锦年,他,他自己认的罪。”
“他,自己,认的。”她说的一字一句,又喃喃重复一遍,“自己认的。”
云菲点点头。
琳琅颓败地坐下来,他怎么这么傻?
遇刺事件因宫廷画师赵闻声的自首而告一段落。
琳琅神色一天天不善,云菲陪着宽慰她,仍是不见好。太医院的医官来来去去,最后也只是一叹,“陆小姐能否痊愈,全在她自己。心力交瘁,非药物能及。”
云菲抱着她,“姐姐,老师他已经不在了,你就不要再想他了。”末了,又说,“娘给宁州那边写了信,年底你就可以离开这里。姐姐,离开京城,就是新的开始,你相信我好吗?”
琳琅缓缓转过头,“云儿,你知道娘为什么让我嫁去宁州吗?”她的声音有些虚弱,又自顾自摇头,“你肯定不知道。栗妃是大将军的女儿,栗将军和爹在朝中一直是旗鼓相当,可是如果我去了宁州就不同了。宁州是重兵驻守的北部边防,嫁给宁怀远,爹自然也是兵权在手,再也不会忌惮栗将军。”
“你说什么?”云菲看着她,“姐姐,爹爹不会这样的,你不要这样想,他只是想让你幸福而已。”
“其实,段锦年和我一样,不过是棋子而已。”琳琅继续说,“他的任务不过是进宫保护你,他爱你,自然心甘情愿做这一切。而我呢,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听从爹的安排,嫁去宁州。”
“可是,现在,他死了。”
她的目光停在很远的地方,飘渺而虚幻,“云儿,你说,为什么当初他喜欢的是你而不是我呢?”
栗妃来时,琳琅正躺在床榻上看书,双眼却是昏昏欲睡。栗妃自顾着遣退了宫人,走到琳琅面前,笑容亲切,说出的话却让琳琅猛然惊醒。
“其实呢?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看看陆家大小姐长什么模样,听说年底就要去宁州了。”她将琳琅手中的书拿走,念道,“今年花生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看来陆大小姐是明日花当红啊!”
琳琅只是躺在床上,栗妃自顾自说了会儿,就走了。
云菲回来时,听说栗妃来过,吓得忙把琳琅上下打量一番。琳琅笑道,“她也就说了几句闲话,我又碍不到她,她不会怎样的。”说着又微喘起来。
“好了好了,姐姐不要想那么多,才刚好一点儿,应该多休息。”又叫宫人送来一碗燕窝粥,逼着琳琅喝下方才作罢。
【恩怨,情仇】
时间临至盛夏,琳琅病情渐渐好转。
本应早早离宫的琳琅,因偶然唱了几句戏词,太后听到甚是欢喜,并命她再在宫里多留些日子。于是琳琅从云澜宫内搬出来,住进了太后的宜阳宫,日日伴太后念些唱词,偶尔太后还叫来梨园弟子唱上几段。
太后开心之余,索性认了琳琅作干女儿。
日子浮华而过,偶尔听到有人提起那个赵画师,琳琅也只是一笑了之,似乎并无多少喜悲。
自上次刺客事件后,皇上再没有去栗妃娘娘那,倒是天天驾幸云澜宫,又有传言说,现只待云妃娘娘产下皇子,就可封后。连着宫里的人琳琅,也殷殷切切起来。
宁州传来消息,宁怀远冬初将会进京迎娶陆相之女。如今,琳琅也算是半个公主,礼仪自然不同往日。是故迎亲尚有两月,宁州已亲自派人来筹办婚礼。
日子看似平淡,然而终究只是表象。
一切风平浪静,只因风雨欲来。
而那一日,终于来临。
十一月,初三,吉日,宜嫁娶。
那一日,琳琅披上鲜红的嫁衣,一如当初的云菲。只是,当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时,多年来刻意不在意的波澜不惊终于有了一丝颤动。
就在她的右边脸颊上,纵然胭脂再红,也抹不掉那一抹与生俱来的胎记,鲜艳紫黑,她姣好的容貌便生生的毁了。
她想起陆夫人曾经对她感慨,就你这容貌,嫁个边疆的将军已是万幸!
陆夫人替她盖上盖头,院外喜庆的锣鼓已经奏响。
她牵着媒婆的手,一步一步往外走,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喧闹的声乐忽然静止,取而代之的是惊叫,求饶,不知所措的怒号。
似乎,跟那一天很像。
十二年前的那一天,也是这样。满屋子的惊慌,尖叫,告饶,大呼冤枉,反抗而无力。最后统统被带走,只剩下她一个,望着沧乱的院子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见了。
等她揭开红盖头,便看到跪在他面前的陆夫人,那一脸痛恨和咬牙切齿。
“原来是你。我早说你这种祸害不该留,不该留的。”
琳琅只是淡淡地走上前,“舅妈,一切,都结束了。”
报了灭门之仇,她并不欢喜,只是突然想起,想起那个还在深宫之中的云菲。
“昨日梦昨日死,谁能知道陆家谋划那么久,竟然会毁在你身上?”琳琅见到她时,云菲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慌乱,平静的似乎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你知道?”
云菲依然平静,静静地将手中的茶清呷一口,“知道,他们想要的不是栗家,而是天下。”
“只是没想到结亲宁州成了祸水自饮。借着迎亲的名,秘密将大军调来,趁着陆府为你忙碌没有防备,一举拿下陆栗两家,真是精彩。”云菲突然将手中的茶泼到她的脸上,“陆琳琅,不,不对,顾琳琅,我爹娘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陆家有什么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背叛他们?”
琳琅擦干脸上的茶水,也是一脸平静,“你知道为什么我成了孤儿?”
她看着瞬间迷茫的云菲,步步紧逼,“是舅舅,你的好爹爹。他当年私吞赈灾银两,怕事情暴露就同你外公密谋,将这些罪名全部嫁祸到对他毫无戒心的侍郎顾相知身上,若不是那日我娘将我藏在水缸里,又怎能幸免于那场大火。你知道吗?就是这道疤,是你娘怕人认出我,故意烙上去的,根本不是什么胎记。”
她摸着自己脸上那块红黑色的丑陋疤痕,“你不知道我那晚有多痛。可是你却兴奋地跑过来,塞给我一串糖葫芦说从此以后我就是你姐姐。”
云菲已经说不出话,“不可能,不可能,我,我爹爹不会的,不会害姑姑姑父的,不可能。”
琳琅已不再想说什么。那么多年过去,她知道舅舅一直对她心有歉疚,所以当年在舅妈百般威胁下,也没有杀她。
后患无穷,不该留下她的。他们不该那么轻易就相信她在顾家那场大火中失忆。
宜阳宫内,太后和蔼地拉着她的手,“琳琅,你要什么,哀家都满足你,你替哀家和皇上除了陆栗两个乱臣贼子,是国家的功臣。”
琳琅跪下,“琳琅什么也不想要,只求太后看在尚未出世的小皇子的面上,放过云妃娘娘。”
太后将她扶起,脸色依旧和蔼,只是语气到了后来,不怒自威,“琳琅,哀家可以答应你,不过,你要实话告诉哀家,当初刺杀皇上的人,到底是谁?”
琳琅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一时怔住。
太后已不复方才的仁慈,“是云妃?”
琳琅不知,那一晚,她看到一身夜行衣的云菲偷偷归来,换了衣服又迅速离开。而后就有小太监来报,皇帝遇刺。
她一直只是怀疑,她不明白云菲怎么可能去刺杀皇帝。直到那一日,栗妃来看她。她还记得栗妃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那晚行刺皇帝的是陆云菲。”
她惊得一下坐起,栗妃却将她慢慢安抚下去,“知道为什么我不揭发她吗?因为皇上,他不可能没有认出她是陆云菲,但是他不说我自然不能说。”
然后是太后找到她,跟她这样讲,我知道你是相知的女儿,顾氏灭门我调查了很久,也知道凶手就是陆相。你愿意和我联手吗?
她想了很久,整日郁郁寡欢,思绪千屡,太医院的医官说她心力交瘁。她才突然醒悟,那些恩仇血腥,一开始就已存在,她避无可避。
琳琅不说话。
太后终于叹气,将琳琅扶起,“后患无穷,她终是留不得的,纵我想留她,又有什么用呢?”琳琅忽然想到什么。
外间已有太监来报,“云妃娘娘于云澜宫,自缢而亡。”
她最后见到栗妃时,在冷宫。栗妃看着她,脸上并无伤痛哀楚,“帝王无情,你以为他真的爱陆云菲,他不过是让你相信即使陆家谋反也绝不伤陆云菲一根汗毛而已。”
“那你呢?”琳琅想说,你为什么明知他要对付栗家,还要为他走那一趟。
“我?”栗妃转过身,仿佛陷入悠长的回忆,“你知道吗?第一眼见到他,我就想,这个人,为了他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惜!”
红尘漫漫,能遇到一个一见倾心的人,也不枉这人生富贵荣华一场。
琳琅终于明白,陆云菲刺杀皇帝,打草惊蛇,不过是为了告诉皇帝,陆家将图谋不轨。她那样玲珑聪慧的人,又怎会看不破这一切的局。不愿意承认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
情之所致,无往不利。她用对段锦年的狠来成全她对他的爱。
她们为了那个心里只有天下没有她们的男人,抛弃家族荣华,真的值得吗?
琳琅走时,天空飘起了绵绵细雨,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一天,天光晴好。她带着云菲出府游玩,在街角看到他,风姿俊朗,眉目如画。她想,我以后一定要嫁给他。
可是,他看上的,是云菲。为了他,不惜放弃大好前程,到陆府当一个平平无奇的西席,为他入那豺狼狐狈的皇宫,甚至为他甘之如饴从容赴死。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生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他说,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恨无穷。可是他怎么就没想过下一句呢,今年花生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也许,自从见到云菲,他就再也看不见其他。
【结局】
一袭雨幕合上谁的归宿。宁怀远撑着伞走到她面前,上马车前,她突然回头,望了最后一眼雨中的深宫。
尘缘从来都如水,教人莫多情。
“哥,我们回宁州,再也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