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1)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感觉浑身都疼,仿佛做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梦。
我看到我身处一片极其黑暗的地方,什么都看不到,谁也不在。恍恍惚惚游荡在这个不知名的空间里,什么也没有,整个世界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而我不记得怎么思考,只是一直想着,这里真好,好安静。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点光亮,而我一直没有转身去看,没有察觉大奥那光亮的存在,只是那点光不断扩大,拉长我的影子,我听到谁在光里叫我,“离离,离离……”一声声急切、担忧、悲伤……我还听到了谁在哭泣的声音,那是多么无助的声音啊,让我忍不住朝光里走去,却一直寻不到谁的身影在那里。
我从暗处走到明处,同样没有人,空荡荡的一片,转身已经看不到任何黑暗,周身都是光明的,但是却很冷,很冷。
原来,即便是我到了羽森所在的地方,还是找不到他啊……这个世上唯一给我温暖的小小少年,我来找你了,可是为什么我找不到呢?
凭空出现的一个小孩子,他走过来拉着我的手,一直仰头看着我,我蹲下身与他对视,想要问他些什么,却发现开不了口。我只能看着他,这个有着圆溜溜的眼睛,黑眼珠异常明亮的小男孩,唯独脸色苍白身子单薄太过虚弱的样子让我看了真的觉得心疼,不知不觉流下眼泪。
眼泪来的很突然,我却没有察觉,只是看着他抬起他小小的手专心的为我拭去眼角的泪,而后躲我说,“回去吧。”然后就消失不见。
突然眼前的影像都变了,不再是白茫茫的一片,我能看到头顶白花花的天花板,淡蓝色的窗帘。我应该是躺在床上,我能看到床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画,隔得太远,看不清画的是什么,隐约觉得应该是画的什么花之类的。
环顾四周,周围的景象都看不太清楚,好像眼前蒙了一层纱,看什么都是雾蒙蒙的,唯独清晰的是耳边“嘀……嘀……嘀……”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仪器的声音,还有隐约味道消毒水的气味,很刺鼻。
我在哪里?为什么都没有人在?眼睛好累,好像,又要睡过去了吧……闭上眼的时候我听到谁说了一句“她醒过来了。”然后再没意识。
我就这么睡着,一直在梦里做着各种各样的事,有时候看着天空发呆,天上有着大朵大朵白色的云,不一会儿又变成黑色的天空,云在月光下变成了墨蓝色的样子,中夹杂着星星。有时候我在树下躺着,小狗花花一直在我身边转悠;有时候我站在雨里淋雨,看不清面前的任何事物,只觉得雨水的敲打下感觉格外舒畅;有时候,我在枫树下采集红色枫叶,把它们收集起来;有时候我又在看飘雪,雪花落在手心迅速融化,可我却感觉不到冷……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还是没有人,我想起身却发现我的腿没有任何感觉,好像不是我的腿,咬着手指呆呆的看着被子下面的那双腿,不是我的是谁的呢?
开门声响,进来一个中年男子,可是头发却几近花白。他进门后顺手关上了门,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手上提着保温盒一类的东西。在离我还有十步之远的时候忽然抬头看我,表情一瞬间呆愣,手中的保温盒脱落掉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在下一秒他飞身过来扑倒在我床边,然后扶着我的肩喊我“离离……离离……”声音颤抖。
我有些害怕,我不认识这个人,不断扭身企图挣脱他。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眼神在我身上游离着,就那么看着我,眼里泛着奇异的光。
“离离……”
“你,你是谁?”我问他。
他一下子愣住,不知该如何言语,眼神瞬间黯然无光,继而把我拥在怀里,不停地说:“离离,我的离离,我的离离回来了。”
他就这样抱着我,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见到我他这么难过?而我仿佛受他情绪感染,心不住地抽痛。
后来那些穿白大褂得进来了他才放开我。其中有一个白大褂过来,一会儿翻翻我的眼皮,一会儿用一个冰冰凉的东西贴在我身上听着什么,一会儿摸摸我的腿,可惜没有任何反应。
白大褂把那个男人教导外面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后来那个男人进来在没说过什么话,只是帮我倒水,给我削苹果,偶尔抬头看看我。而我只是在他看我的时候傻呵呵的笑,除了那句你是谁,再没开口说过任何话。
后来的每一天里,他晚上回去,早上过来带早餐来给我吃,每一天都不一样,有时候是街边买的豆浆油条,有时候是自己熬的粥,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是我依旧吃的很香,他每次看着我吃都会笑的很开心,而我也总是回他一阵傻呵呵的笑声。
他会在我吃完早饭后扶我躺下替我掖好被角然后离开,中午的时候又来陪我,有时候给我讲些小故事,有时候是笑话,有时候讲些不大不小的新闻,虽然我总是听不懂,总是只顾着把玩自己的手指,他还是不厌其烦的讲。然后待一两个小时又离开,傍晚时分再过来就会待到深夜或是整晚,而我总在夜里睡的不安分,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才会觉得安心。他在身边的夜晚总是睁着眼一直看着我到天亮,仿佛化身一尊雕像一般,看着我的眼神总是很认真。
在这期间来过一个男孩子,一头细碎的短的不能在短的头发,最初看到他的时候眼神里写满了哀伤、怜惜与些许愧疚,是我看不懂的情绪。当他来时我正一个人傻傻的望着窗外的天,奇怪云为什么一直挂在天上,不累么?看到他时我依旧问:“你是谁?”他总在一瞬间变了表情,说不出来德尔奇怪,形容不了。然后他会很耐心的跟我说:“我叫葛天华,是你的同桌。”
我不能理解同桌是什么意思,只是一直用呆滞的表情看着他然后傻呵呵的笑。是的,现在的我除了笑,什么也不会。
他会跟我讲那个中年男人是我的父亲,我应该叫他“爸爸”,白大褂是医生,为我治疗的人。还会跟我讲很多很多,可我都记不住,唯独只记住了“爸爸”。
医生跟父亲说我因为坠楼是严重伤到了脑子,智力急剧退化,丧失记忆,与三岁孩童无异。腿上的伤只能看日后做复健能否康复,仿佛宣判死刑,好像也只能看上天如何安排,谁也没有办法。当然,我只能听但是完全不能明白,看他们交谈,听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摇头晃脑地盯着医生在我面前变成三头六臂,然后被自己逗笑。
那个叫葛天华的男孩子总搁三天来一次,有时候是中午,有时候是晚上,每次他来都会给我带一些好玩的东西,有个叫竹蜻蜓的是我最喜欢的。每次我都会问他:“你是谁?”他依旧回答:“我叫葛天华,是你的同桌。”即便我依旧不明白同桌是个什么玩意儿。
过了大概一个月,从医院出来,父亲推着轮椅上的我在身后沉默不语。刚接触到阳光的时候会觉得很刺眼,稍微适应后就会觉得外面的颜色真是多啊,不像医院的那个小小病房里除了白还是白,还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小鸟的叫声是叽叽喳喳的,疾驰而过的汽车是我最不喜欢的,一直都搞不清楚为什么四个轮子会跑那么快。
这个时候已经是夏天了,即便是很热,我还是很喜欢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热热的,好像那种寒冷的感觉,再也消失不见。
我们到车站等车,我看到站牌上画着奇奇怪怪密密麻麻我看不懂的符号,便用手一遍一遍在上面照着样子临摹。
很快等到车,父亲把我从轮椅上抱到车上,车上人很多,有人给我们让座,父亲把我放下后又下车去拿轮椅,我看他放下我转身下车,开始变得焦躁,害怕,我以为他要丢下我,后来看到他再上来才安心一些。在我身边站定,一直直直的望着车窗外,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望着车窗外,看到窗外的风景,所有事物迅速后退的样子。
下车后父亲推着我走着,好像还要走很远的样子。父亲一路上不说话,而我仍旧把玩着手指,好像手指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能让我提起兴趣的东西了。
到了村里路上不断有人跟父亲打招呼,还时不时的望向我,嘴巴嘟哝着什么,我仰头看向父亲,他看我在看他,微微笑了笑,我不明白这笑里的含义,只是觉得他笑了我就开心。
到了那个叫家的地方的时候,父亲再门口停了几秒钟才进去,门口站着两个女孩子,有一个年纪看起来最大的女孩子冲我跑过来,咿咿呀呀的不知道说着什么,然后一把抱住我眼睛流下了晶莹的液体,另外一个女孩子眼里也噙着泪光,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哭。只是抬手轻轻擦去在我身边的这个女孩子的眼泪,冲着她笑。
进屋后父亲把我放到床上收拾好轮椅就出门了,她们两个围在我身边谁也没说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我眨巴着并不算大的眼睛看着她们,然后开口“我想喝水。”其中小一点的那个女孩子立马跑过去给我倒水。我在喝水的时候还是盯着她们,谁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
后来那个年纪大一些的女孩子去做饭了,年纪小的那个仍及待在我旁边。我问她:“你是谁?”
她喊我姐,她说她是羽乔,然后转身跑去翻找着什么,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叠照片,全部摊开在床上给我看。她会一边给我看一边跟我指着照片上的人告诉我这个是谁,那个是谁,虽然我都没记住。她跟我说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女孩子是大姐,可我在第二天她有跟我咿咿呀呀说话外带比划的时候我还是忘记了她是谁,问她,“你是谁?”她看着我的嘴巴在动,好想听不懂我再说什么,更加着急,比划的速度变快,我看不懂,所以,我只是笑。我用了大概一个星期的时间才停止了不断的问她们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