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四十三、炸鸡(1 / 1)
陆巍明的手一抖,那梳子就被他丢水里了。
水并不深,刚好过膝盖,他咬了咬牙还是跳到水里去把梳子给捞了起来。
宋瓷在那边嗤笑道:“男人啊……”
其实她想说:“这真是个阴盛阳衰的世界。”顺便再嘲笑嘲笑陆巍明这样的高干。
然而她才刚感叹完,还没有发表她的长篇大论,有一个声音附和着她响起来,紧接着又是一声,密密麻麻密密麻麻的挨着。
“男人啊……”
“男人啊……”
“男人啊……”
在水里的人头睁着眼睛,张着嘴巴,一唱一和的说:“男人啊……”
没出息的男人一个手抖,刚捞起来的梳子又掉水里去了。
七个女人的人头,她们仿佛咏叹般的念着:“男人啊……”
陆巍明楞了两秒突然鬼叫一声,一个箭步跳上了岸,抖着嘴唇看了她们半响才说:“哎哟我操……”
宋瓷走近了一点,隔着清可见底的水看着她们。
“你们是谁?”她问她们。
“我们是谁?”一个人头问。
“不知道。”另一个人头回答。
“我们是死人。”还有一个人头回答。
“死人怎么会说话呀?”
“死人怎么不能说话了?”
“被丈夫杀死的女人就可以说话哦。”
“丈夫啊……”
……
宋瓷听她们唧唧喳喳的聊着天,一时竟插不上话。
覃政走到河畔,犹豫了一会儿说:“……要不要把她们捞上来?”
陆巍明像看个鬼似的面色惨白的看着他。
覃政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一直泡在水里……不是会不舒服的吗……”
杨砚在他身后叹了口气,甩掉了鞋,卷起裤管就把一个人头抱了起来,放到了岸上。
“谢谢。”那个人头说。
覃政也下水去捞,还有宋瓷,只有陆巍明默默的后退了两步,看着七个整齐划一的人头摆放在岸上,只觉胃里翻江倒海。
七个人头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自己来:她们的丈夫是个山贼,今天他捡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回来,在女人的指使下把她们全杀了。
宋瓷撇了撇嘴说:“人渣。”
陆巍明抽着嘴角,狠狠的按着太阳穴,斟酌了半响才说:“你们就不关心……那什么,人头会讲话吗?”
宋瓷白他一眼:“在这个世界还有常理可言吗?”
没有。
这是被创造的世界。
它有它自己的一套法则和常理在运转,在原有世界的逻辑根本无法套用在它身上。
人头的头发很长。她们也许以前也是美人,但是在穷乡僻野待的久了,没有脂粉精妆,更何况她们现在作为人头,脖子那不平的切口已经发白往外卷,能看到惨白的肌理,还有如小蛇般涓涓流着的鲜血,实在是美丽的有限。
就是这样古怪的人头听到宋瓷的那句话,突然出了声:“有哦。”
“有常理哦。”
其中一个人头拼命想把头往上抬,但是没有成功,只好把眼睛翻上,露出大片的眼白,激得陆巍明一声鸡皮疙瘩。
人头说:“如果你们看见一只猫头鹰,请友好的和它打招呼,它是这个世界的常理和法则。”
杨砚眯起了眼:“猫头鹰?”
“是的,猫头鹰。”
另一个人头低声叫了起来:“哎呀,我们怎么说了这么多话!我们可是死人呀。请你把我们埋起来吧。”
其他六个人头也陡然不安的喊着“埋起来”“埋起来”,似乎再晚一会儿会有什么糟糕的事发生似的。
其实杨砚现在脑子也不是太清醒,但他看着覃政的侧脸,覃政的侧脸在夕阳的照耀下勾勒出一个金光闪闪的轮廓,高挺的鼻梁,嘴唇,还有眼睛。
覃政的眼睛很大,太阳光这么打过来,仿佛瞳孔中有个金色的小球在兹兹的燃烧,直到化成一滩光芒四射的水,一点一滴淌到他心里。
太奇怪了。杨砚看着覃政处变不惊的侧脸想。
他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覃政有什么事情瞒着他,这是杨砚早就知道的事。然而是人都有隐私,更何况像他们这种满是故事的人,杨砚对窥探他的秘密并没有过多的兴趣。
但是今天不一样。
也许是流金般的日光太耀眼,也许是七个人头唧唧喳喳说话的场景太荒诞,杨砚心中那种不可忽视的不协调感被无限放大了。
不单单是覃政,而是更大的,更庞大的东西在瞒着他什么。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想破头的时候,覃政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了?”
覃政把手背贴在他额头上,突然放大的手吓了他一跳,让他更吓一跳的是覃政把他的额头给贴了过来。
杨砚:“……”
在下一秒两颗毛茸茸的脑袋就分开了。
覃政一脸莫名其妙的说:“你脸很红,我还以为你发烧了,没事吧?”
杨砚把心中的“呵呵”咽了下去,状若淡定的说:“是太阳照的,你看错了。”
然后他淡定迅速的把身子给转了过去。
迎面是笑的一脸诡异的宋瓷姑娘。
宋瓷姑娘挂着两个酒窝,拍了拍手:“打情骂俏够了?”
杨砚:“……”
覃政:“那些人头……?”
宋瓷哼笑一声:“都已经埋好了——在你们犯花痴搞基的时候。”
陆巍明仍惨白着一张脸,似乎丢了梳子和面对人头对他造成了惨无人道的精神打击。
他看了他们三人一眼,无精打采的说:“走了,前面有房子。”
果然有房子。
是个小木屋。
木屋前有个男人在劈柴,在见到他们的一刹那灵活的转了个身,狠狠往陆巍明那边一抽。
陆巍明矮身躲开的同时还嘴贱的喊道:“好灵活的胖子!”
男人听懂了,他大喝一声抡圆了斧子对着陆巍明直劈而下,却被屋内的声音制止了。
“住手!”
随着话音落下的是拉开的木门,一个穿着华丽和服的女人站在屋内,皱着眉头看着男人。
女人长得真漂亮,不单单是陆巍明,就连宋瓷见了都不禁一愣。
女人的目光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扫过,她见到杨砚的时候眼角一挑,风情万种的笑了一下,跑出来拉住了杨砚的手。
“这是我的客人,”女人回头又皱着眉头对男人大声呵斥道,“要是你对我的客人不客气的话,我就不做你的老婆!”
男人愣了愣,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子似的低下头说了声好。
“他们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女人拉着杨砚的手进了屋,剩下三人连忙跟上。
女人给他们每人发了一个垫子,杨砚跪坐在垫子上,觉得十分怪异,忍不住换了一个姿势,然而盘腿坐也不舒服,只好再换一个。
女人给他们倒了茶,微笑着说:“初次见面,我是花叶。”
不待别人同她问好,女人忽的把头凑过来一点,低声对杨砚说:“您就是那个手气比较好的人吗?”
杨砚一愣:“……是的……大概……”
女人却撑着下巴叹了口气:“最好的手气?明明是最差的手气吧。你们不该来这里的——至少不该第一个来这里。”
说着她自己咯咯笑起来,又靠近了杨砚一点,覃政眼疾手快的牵住了杨砚的手,女人楞了一瞬掩住朱唇,眼波微转。
陆巍明连忙插话客气道:“在这住什么的,麻烦你了。”
女人笑着摇了摇头,拉上门去做饭了。
他们四人相顾无言。
宋瓷推开了窗,嫌弃的瞥了他们一眼扭头去看风景。
覃政已经老老实实地收回了手,杨砚却盯着自己的手掌兀自发呆。
陆巍明看着他们这幅样子,深深的叹了口气,似乎总算明白了他爹当年看他的无奈眼神。
他握拳放在唇边咳嗽了两声,见他们都看向他,这才压低了声音说:“别这么优哉游哉像个退休的……你知道我们在哪里吗?”
宋瓷:“不是在‘火籽’里面吗?”
陆巍明:“当然在‘火籽’里面。但这个世界不是随机不可预测的,它有一个模板,而这个模板恰好是一篇小说。”
覃政猛地抬头看他:“《盛开的樱花林下》?”
杨砚看着覃政,总觉得他们俩显得自己很没文化似的。
陆巍明点点头:“对。小日本鬼子的东西。讲的是一个山贼抢了一个漂亮的女人来做老婆,对她言听计从甚至杀了本来的六个妻妾——还剩下一个作为女佣,但女人渴望京城的生活,于是他们搬去了京城,山贼每天割下各式各样的人的头颅来共女人玩。
和尚的首级、美少女的首级、花花公子的首级……女人每天抱着人头玩过家家。后来山贼决定回到山里去,女人不得已也跟着回去。”
陆巍明顿了顿,似乎想起不好的事皱起了眉:“然而在经过樱花林的树下,山贼突然发了狂,把女人当成恶鬼给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