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十五、核桃仁(1 / 1)
离街区越来越远了。
霓虹灿烂的光也越来越远,只有发黄的路灯,依偎在它身旁半死不活的蛾子,显得迟钝又疲累,惹得人也昏昏欲睡。
当杨砚那层薄薄的双眼皮刚合上的时候,汽车却停了,在副驾驶座窝了一路的酒窝姑娘精神倒很好,甩甩头发,自顾自打开车门先走了。
覃政拉着杨砚也下了车。
驾驶座上的男人最后一个出来,他们跟着酒窝姑娘在前面走,杨砚不知怎的,却突然回头看了那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一眼。
男人同他对视,那目光像一把泛着寒光的刀,从他□□的皮肤上刮过。
杨砚看着他隐藏在黑暗中的半个身影,心中有什么微微的一动,却似被吹起的尘埃刹那间无影无踪。
覃政见到他回头,不由紧了紧握着的手,杨砚这才感觉到他俩的尴尬,急急忙忙的抽出手来还要安抚自己那牛逼哄哄的同桌。
同桌变得又是傲娇又是面瘫,反正说得口干舌燥也不搭理他一个字。
这下杨砚也无奈了,挑个不引人注目的位置老实的跟在他后面。
酒窝姑娘那高跟鞋“蹬蹬蹬”的响,他们进了一个小区之后,又乘电梯准备到十二楼。
杨砚见到电梯寒毛全部炸开。
我累个擦!
杨砚攥住覃政的袖子,覃政回头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他坚持不懈的又摇了摇覃政的袖子,瞪着眼睛尽量把自己的恐惧表现得生动一点。
覃政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说:“不乘电梯?”
杨砚点点头。
“不乘电梯要走到什么时候。”
杨砚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脸上却十分谄媚的瞅着他说:“那当然那当然……但我就是不想乘电梯。”
覃政看了他一会儿,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对另外两人说:“我陪他,你们乘电梯先上去吧。”
酒窝姑娘目光又猥琐又内涵的在他们身上徘徊了几圈,笑着答应了:“好啊。”
杨砚见这姑娘的眼神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同覃政在那边慢悠悠的爬楼梯,爬个三四楼就歇两分钟,这么一算花了八分钟才到十二楼。酒窝姑娘已经很不耐烦的在那走来走去,高跟鞋死死的踩在地砖上,恨不得是杨砚那张脸皮。
“哟。”杨砚上来打招呼。
“哟你个头,”酒窝姑娘狠狠剜他一眼,朝在一旁沉默的男人点点下巴,“开门。”
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细细的好像是掏耳勺的东西,十分熟练的对着锁扣捣鼓,过了几秒门就打开了。
杨砚不禁朝覃政望了一眼。
覃政倒是十分坦荡荡的,一点也看不出不久前就干过类似的事情。
“进来进来。”酒窝姑娘脱了鞋子,在玄关喊他们。
杨砚走过去也脱了鞋,问:“这是你的房子?”
“不是。”她回的倒很爽气。
杨砚心说估计也是,不过:“这是别人的房子,我们就这么进来了不好吧?”
酒窝姑娘听罢,忽的咬着嘴唇笑了笑,深深的看他一眼说:“没事,进来。”
杨砚识相的不再问。
酒窝姑娘进了屋,直奔冰箱和零食柜,拿了四听啤酒三包薯片两盒巧克力一罐核桃仁……还笑着递给了杨砚。
杨砚谢绝了一切吃的,尤其是核桃仁,看到它们油腻腻的一点胃口都没有。
酒窝姑娘这下心安理得的夹着薯片,在那清脆的响声中开了口:“事情比我们想的还要严重,不可控加快了。”
覃政眼角斜斜一挑:“从一开始就不可控,是你们过于愚蠢与狂妄,这些事情不要来找我商量。”
酒窝姑娘嚼着薯片的嘴微微蠕动着,看起来像个讥诮的弧度,她张开了嘴,却被立起的杨砚打断。
杨砚说:“我去厨房,你们继续——厨房在那边?”
酒窝姑娘点了点头,他就似阵风似的极快的走了过去,还拉上了门。
一直沉默的男人抬起头看着被关上的厨门,缓缓的开了口:“你完了。”
覃政听了这话一笑,那笑却晦暗不明。
他点点头,似是自言自语的说:“我完了,我早完了——这点我比谁都清楚!”
他说到后来是每一个字都在舌尖上滚一圈,吐出来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带了几分咬牙切齿。
酒窝姑娘呷了口啤酒说:“不讲这些,现在‘魑生’越来越多了,平衡根本就维持不下去,申请的人手也迟迟没有下来。”
覃政垂着头思索了半响方道:“没有办法了?”
酒窝姑娘看着他,答非所问:“平衡破裂的地点在你们学校,时间是2014年9月1日7点14分。”
覃政猛地抬头看她。
她却笑着掰下一块巧克力来,递过去,歪着头,那眼神十分天真可爱:“大头死了。”
那句话像一柄刀,扎进他胸口最脆弱的地方,覃政面色有些发白,然而紧抿着嘴唇不发一言。
酒窝姑娘看着自己手里被冷落的巧克力,“啊呜”一口吃掉,站起来拍了拍手,笑嘻嘻的说:“我去看看他,你们慢慢聊。”
只留下两个沉默的人坐在那里,四周包围着黑暗与孤独。
杨砚见她进来,似乎吃了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又觉得不妥,改口说:“你们商量完了?”
酒窝姑娘摇了摇头,给自己接了杯矿泉水:“不是,我来看看你。”
他听着饮水机咕噜咕噜的泡泡与她那甜甜的嗓音一同浮了上来:“总是对着这样两个糟老头一样的人,我会老的很快的。”
杨砚听了不禁一笑:“很古板的人吗?还好吧。”
酒窝姑娘两个浅浅的酒窝立刻就飞上两颊,她笑着说:“还好?他让不让你吃零食吃夜宵,他有没有叫你早睡早起努力学习?Good good study, day day up !”
杨砚不得不点点头。
“对吧,”她直起身开始大口大口的喝水,喝完十分不淑女的抹了抹嘴巴,“简直烦死了!”
杨砚只是笑。
她又发了会儿牢骚,忽的对他说:“你要不要也来点水?”
杨砚忙说不用。
但酒窝姑娘已经重新倒了一杯水,递到他跟前。
杨砚说了声谢谢去拿,拿的时候无意中摸到了她的手指,那手像绸缎似的光滑,杨砚不免有些心神荡漾,偷偷瞧了她一眼。
紧接着,他感到她嘴边凹下去的小窝开始不断旋转放大,他头似乎有些发晕,睁大眼睛看了酒窝姑娘最后一眼,就头一栽,失去了意识。
酒窝姑娘抱着倒在身上的人,伸手摸了会儿他的头发,突然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她哭了起来。
然而她却没有泪水,大概在数不清的夜晚早已经流干了,她抱着他,张大嘴,像缺氧似的呼哧呼哧的用嘴吸着气,眼眶红得发艳。
“哗啦”,厨门被拉开,后面站着沉默寡言的男人和覃政。
覃政伸手接过了杨砚。
她呆立了会儿,似乎自己也觉得无趣,朝玄关处一言不发的走,换了鞋又站住,深深的看了一眼覃政,嘴唇一掀露出一个十分欣喜的笑容,那笑容像一把雪亮雪亮的刀子,横在他的面前。
“我恨你。”她说。
覃政只是谦卑的垂下头:“谢谢。”
酒窝姑娘没有再回头,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蹬蹬蹬的快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