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十、皮蛋瘦肉粥(1 / 1)
血水弄脏了他的脸,他也不管,他慢慢蹲下来,把身体蜷成一个安全的姿势,将脸贴在裤子上,那滚烫的热泪把他激的一个激灵。
杨砚迷迷糊糊的想:我哭什么呢?
然而这个念头很快就被痛苦冲散了,他惟一知道的是自己蹲在一个新鲜死人的旁边,旁若无人的大哭起来。
……
覃政小心翼翼的摸着他的脸,轻轻拍了拍,只有话中显出急切:“杨砚?杨砚?”
杨砚推开沉重的眼皮,又被灯光刺了一下,眯着眼见到视野中出现了熟悉的面孔,怔了怔才道:“覃政?”
“你做噩梦了?”覃政举起手中的面包晃了晃,拆开包装递过来,“饿着肚子容易睡不好。”
杨砚抹了把脸,发现两颊湿漉漉的,连忙别过脸去胡乱擦了下。
他虽然拿着面包,却完全没有食欲,那种黏稠的血味儿似乎还在鼻子周围,简直有一种立刻扔掉面包的冲动。
覃政坐到他身边,见他木木的发呆,担心的看着他:“面包不喜欢吃吗?”
“不是,没什么胃口,给你吃吧。”杨砚勉强咬了一口权当吃过,递给他,随意问起:“胡志文怎么样了?”
“你说我呀,我很好,比哭鼻子的小姑凉好多了。”后桌窜出来,顶着一张格外欠揍的脸笑呵呵的看着他,还不怕死的挤了个媚眼:“小姑凉啊小姑凉,卖报纸的小姑凉。”
杨砚面色不变,心中却默默念叨:我想打死你。
让后桌避免了这出惨剧的是他的父母,从电梯上匆匆下来,见到儿子一副活蹦乱跳的样子放下了心,劈头盖脸一顿骂,一边骂一边牵着他那只完好的手。
后桌从这一个悲剧落到了另一个悲剧,听着太后的唠叨,连背也不敢直,腆着张脸,奴颜卑膝的望着她只知道说是是是,就差跪下高呼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战斗力强大,连太上皇也插不上话。
于是太上皇咳嗽两声,硬是装出一副一家之主的模样,转过头对他们俩进行亲切友好的问候。
“小同学你们辛苦了,多亏了你们,谢谢啊。”
不客气不客气。
“他怎么受的伤?要不要紧啊?我们家小孩就是调皮,不让人省心,麻烦你们了。”
没事没事。
无话可说了。
他爹又咳嗽两声,跑去找医生,这才避免了冷场的尴尬。
太上皇刚走,太后便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又是好一阵感谢,满是歉意的要开车送他们回去。
杨砚想起学校就汗毛泠泠,连声拒绝,于是他们用钱开了个宾馆,大半个晚上的狼狈,哪怕楼下那对小情侣锲而不舍的摇了一夜的床铺也不能阻挡他睡觉的决心。
早上是被饿醒的。
外面是阴天,窗帘拉开小半条缝,房间里还是和晚上一样有着使人疲乏的昏暗。
杨砚睁开了眼睛,却连手指都懒得动弹,恨不得继续蒙上被子睡个回笼觉,但是胃已经饿得隐隐作痛了,他在床上做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郑而重之的爬起来套鞋子。
这时房门“吱呀”一下开了,进来的是一早就消失的覃政,手里捧着个塑料碗。
杨砚扑到他面前,满心满眼都是那碗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拆开塑料袋就举着碗直接仰头喝了几大口。
等他觉得自己活过来了,才翻出勺子斯文的喝起来。
覃政坐到身边说:“慢慢吃,小心烫。”
杨砚在那边正奋力寻找肉末,听了模糊的应一声,等吃完了才用纸巾抹着嘴巴,问他:“现在几点了?”
“九点不到。”
“艹!”杨砚条件反射就是去找书包,走了几步突然想起那鬼哭狼嚎的学校,又缩回了脚,“学校那边怎么样?”
“已经请过假了。”
杨砚抚着额头叹了一口长气:“我不是问这个。”
覃政看着他的脸色才慢半拍的醒悟过来,“哦”了一声:“学校没事。”
杨砚想起被咬掉半个脑壳的姑娘,他面目狰狞的室友,感到早饭在胃部翻腾。
“那些……那些人呢?”
覃政迟疑了一瞬,老实答道:“所有人都没事。”
一切如常。
当他们回到学校,沿海的风带着熟悉的咸腥味飘来,赭色的建筑在青光白日下显得格外精神。
保安放下报纸,懒洋洋的扫了一眼他们的学生证,就放行。
班级里的同学大多像只瘟鸡一样趴在桌上,见他们来了,也就随口问几句,又贴着桌面睡觉去。
杨砚看着一个个毛茸茸的脑袋,有一种强烈的荒诞感在脑海中盘旋。
那可怕而黑暗的夜晚,那流血与厮杀的夜晚,就在昨夜,然而在天光下,所有的面目狰狞都被隐藏起来,杨砚怀疑自己做了一真实的噩梦。
他看了眼面色如常的覃政,睫毛微颤了下。
覃政已经拿出课本来背单词,顺便好心提醒他:“下节英语课,要听写单词的。”
错了抄12遍!
杨砚急急忙忙拿出铅笔在桌上作弊,把脑子里的伤春悲秋全部甩不出,开始了他平淡而忙碌的一天。
在学校里时间被赛得满当当的,不知什么时候肚子又饿了,杨砚转头一看挂钟,十一点,又饿又烦实在对高深莫测的数学课没兴趣,偷偷摸摸拿出手机在下面刷天涯。
《老公在睡觉的时候喊别的女人的名字肿么破?!》
《我是异地恋,我到底该不该和他分手》
《来818我那个极品婆婆,有图有真相》
《我是个包子,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
……
这才是正常的生活啊!
《世界上绝对真实的灵异事件!!》
杨砚愣了愣,心想这里怎么会有这玩意儿,但手指却不受控制的点了进去。
那里面配了许多衬托氛围的图,但在杨砚看来没什么比他晚上见得更可怕了,无趣的关了手机。
其实他心里有许多疑问,然而,杨砚的目光在覃政身上滑过,却没有人能回答他。
杨砚觉得在有一瞬间自己是恨覃政的,他也不知道怎么会生出这么极端的情绪,可他看着覃政干净帅气的侧脸,却奇异的与那些血盆大口的怪物重合了。
他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说,光明磊落的让人无力。
下课了,覃政和杨砚从书包里翻出饭卡赶去食堂。
他们在拆了铁丝网的操场上走,远远就看见有个男人坐在树下,骑着摩托车,下面还放着外卖,一脸的半死不活。
男人今天穿着件发白的长T恤衫,宽宽大大的,但也许是初次印象,杨砚总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劣质皮革和草木混合的奇怪味道。
他就是送外卖的男人。
杨砚那只睡眠不足的眼睛开始和心脏一阵狂跳,覃政掏了钱接过外卖,再到教室打开。
两碗皮蛋瘦肉粥。
中间夹着一张熟悉的纸条。
杨砚翻出照片,一边寻着不同,一边冷笑:“真是会做生意,莫名其妙就赔了笔钱,多来几次都倾家荡产了!”
覃政没吭声,翻来覆去的看纸条,除了第一眼就发现多了个日期之外,其他地方都一样。
他把手机拿过来,比着照片又看了会儿,突然说:“第一张的电话号码有改过。”
杨砚连忙放大照片,电话号码被两横划掉,重新写了一遍。
那串被改过的电话号码,开头不变,只有最后的21变成了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