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1 / 1)
是什么人让帝姬如此在意?
他珍之重之的失而复得,自重聚之后令他无所适从。因为不知究竟该以什么样的态度什么样的姿态对她,谄媚一样的讨好他无法做到,从前的报复扭曲已经让他毁痛,小心翼翼地心情自怜一样的心境通通都掩埋在心魂底下,只能维持着桀骜冰冷的假面。她整整一日在此,他心中不痛快她可能和风白的独处,硬是要厚着脸装作不屑地样子紧随她左右,偏偏又始终没有看到风白的影子。
她只是静坐着默默守候,让他笃定能有这样分量的人多半是公子白,因而出言不逊,可她一句不曾反驳,与那边一言不发之人的默契,令他愈发怒火中烧。
少苏为什么说‘风大人的模样不容闪失’?难道那里面的风白,帝都第一公子正抱恙在身?
舒禾静静站在屏风前,因无能为力的懊恼而捏紧的拳渐渐放松。他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下心里的烦躁,慢慢走到屏风后。
入眼是一地花白散乱的长发。一个人佝偻着背仆倒在地。
不知为何竟有种触目惊心的悲壮。
原来是行动迟缓的老者。也许是听到外间的动静,一时心急想要阻止,竟这样狼狈的摔倒在地。
先前莫名的恶感因为这样的意识减消了大半。意外的是,竟不是公子白。
如果是的话,那人真处于弱势,他也许会克制不住某些歹毒的念头。
舒禾盯着地上的人,慢慢走了几步过去。
这个人和微净是什么关系?
他疑惑的揣测了半响,始终没有猜到这人的身份。却也并未心好地将人扶起来。
顿了一刻,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应该做什么的时候,那个白发苍苍异常衰弱的人终于有了动静。沉重的喘息一口之后,一双爬满斑褶的手颤着抓刮地面,似乎是年老加上病恙的人异常吃力地试图爬起来。
舒禾不动声色。
帝姬十分在意临走也不惜特意嘱咐他照顾的人,终于还是慢慢抓到了倚靠物坐起身。
沉重的喘息声如同濒临死亡地挣扎。不过才二十多岁时光正好的年轻公子冷漠着眼看眼前这个垂垂老矣的人,如同看见了一座几乎崩塌腐朽的城池。
这样地步的年老,或许是上天能对每一个凡人所作的残酷之最。舒禾默默看着他挣扎着试图直身坐到椅上,深幽的目子不知道因为想到了什么样的光景而越发沉邃。
“你是谁?”他开口问好不容易坐到椅上背对他的人。
那人突然一惊止住了颤颤巍巍的动作,似乎并不知道有外人进入而被吓了一跳,但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一个摆手的动作都仿佛用了百年的时间那般缓慢费劲。
对方的不回答恐怕是因为无法言语。舒禾抱着这样的认知,口上淡淡地说了下去,“那个人临走的时候嘱咐我一定要护好你。我却实在想不出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一声低笑如同沉重的陶罐重重砸在地面,闷闷的响。
“那她一定还忘了告诉你,不要进来走到我面前。”
原来不是口不能语,只是吐字落音异常的缓慢脆弱。舒禾挑眉,看着那人的背影,白得刺眼的长发,内心中隐隐的怀疑越来越鼓动,最终驱使着他一步步走到那人正前。
他看到了一张无法置信的脸。
最最饱满的玉石,逾过百年的风吹雨打,光阴的千刀万剐,最初的惊艳美丽只会面目全非,剩下的不过是惨不忍睹的难堪。凡人的垂老,比之玉石的毁损,或许更为惨烈。
容色衰绝的丑陋,世人大抵畏惧。
皮肉松弛的沟壑,干瘪沉暗的肌肤,那一张脸,究竟是受了多少时年的凌迟,才会一夜间面目全非至此?
这是那个他憎恶仇视的公子白么?还是说,是另一个风氏的族人,风白的血亲?
舒禾震惊于自己内心的决断。
公子白即使是化成了灰,他也决计能辨认出来。十多年的怨恨妒忌,宛如毒汁一样浇在他的心脏上,几乎将之腐蚀灼烂了透彻。
即使公子白变成了这个样子,他的本能也在第一时间复燃了陈年的怨毒。
“公子白。”一念至此,他一字一字的开口,眼中本来的平静突然化作滔天的杀意和嘲讽。
没有否认。
一月之期已到,果真再次遭遇了衰竭的公子白连吐露一言一句都费尽力气。
“你没有否认。”舒禾冷笑着开口,心底扭曲的快意几乎凝成实质,“果真是你。想不到竟然成了这个鬼样子。”他眯了眯眼,思索一阵,突然似想起什么肯定道,“怪不得那时见你突然就成了二十几岁的样子,擅用邪术,活该自食其果。”
公子白只是沉默以对,一番挣扎后只觉困顿。
“我要是这时候杀你,简直易如反掌。”
舒禾冷不丁刺骨的一句话将他从困厄中惊了一惊。公子白自然知道这个叶氏遗孤的偏执阴鸷,也预料到如果被识穿身份后可能的危机,此时却还是为此心跳了一下。
费尽一切,不惜违背天道遭受残忍的惩罚,如果要以这样的方式惨败,如何甘心?
他自然不愿意。公子白强打起精神,“你可以试试。”
云淡风轻的口气。
帝都第一公子,风华正茂的那一个也好,风尘困囿的那一个也罢,从来不会有跪地求饶的时刻。况且以他如今的样貌,若是摇尾乞怜起来,该是有多难看呵。
公子白觑眼面前的年轻人,无视他身上爆发的狠绝,慢吞吞一句话令他眼里激烈翻涌地阴暗变得愈发复杂。
“阿净说不定会再原谅你一次。”
又或者,你能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和自己一份干系也扯不上。
公子白的眼神有着不以为意的笑意。
舒禾内心天人交战的胶着只不过一眨眼便落定,毫不犹豫地偏向了心魔。他笑得天光也黯然失色,瞳孔里却是铺天盖地的黑暗,好似无风无光的陷阱。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她躲你还来不及,如果不是我在这里,她又怎么会来风府见你?”
妖鬼一样的眼神令公子白暗暗心惊,舒禾一步一步走近他面前,面上的情绪也渐渐狂乱。
“你和叶端华有什么两样?!他找无数的借口妄图亲近帝江的长公主,得寸进尺,贪得无厌,而你,不停地利用别人使帝姬与你直面,口上打着道貌岸然的旗帜,不过也是个虚伪的小人!”
“即使她不原谅我又怎么样,我只要杀了你,将来又有谁能再去纠缠不休?!”
他一把扼住公子白的咽喉,看他在手底下艰难的喘息,满心满眼的快意无论如何都隐藏不住。
“如果那一天你直接杀了我而不是囚禁风府引诱她来,我不会那么恨你!”
“很早以前我就发誓,绝不会允许有人像叶端华一样利用我成全对那人的私心!”
“你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