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1 / 1）

“权柄之顶，众生膜拜，极致的高处才是人生的真谛，难道不是么？”阴郁着脸的少年，眼中簇簇燃动着幽咽的火焰，彷如地狱的红莲业火，一字一句几乎是揉着刺骨的寒冰，“微净，你选择我留在身边，难道不是因为看出我天生是为着权力而存在的么？”

他以这样咄咄逼人的语气冲撞她，内心潜藏着不为人知的泄恨心理。静立窗前的帝姬终究只是淡淡一笑，隐秘的神态里透着缥缈。彷如年老的智者看着别扭的孩童，轻喟里也只是带着漫不经心的否定。

“你需要我说什么呢？”微净漆黑的瞳孔悠远的注视苍蓝的天穹，“无畏往往源于无知，舒禾。你不过是个稚子罢了。”

单纯的欲望里看不到任何可以为继的方向，遵从本能的攫取权柄，情愿陷在阴暗的世界里，不折手段的只为往上爬。可是往上爬，是为获得什么呢？人性，至真至纯，洁白朴实，这些令人敬畏的东西在你的眼里都是笑话。如此的没有自我，就像迷恋残忍嗜好血腥的兽类，一心只要扭曲的快感。你能明白什么是真，什么又是虚幻么？

你还只是孩子！

那样轻喟的一句，却令张狂恣意的少年陡然间苍白了脸血色尽失，瞳孔瞬间失去了所有阴暗，陡然冻结，却又猝然燃起滔天的愤怒！

根本不是这样！所有人都畏惧恐怖的高贵，炙手可热的权柄，为什么，从头到尾得到的都是你的否定？！

微净，凭什么你要这样轻视我？！

我已经做到这一步了，比叶端华当年还要出色，多少人赞扬夸耀的我，为什么在你眼里就是一文不值？！

有千种怒吼在呼啸汹涌，几近破口而出！然而他终究只是面沉如水，眼里的波涛渐渐平缓，幽深诡秘的带着暴风雨前夕的平静。

“终有一天，微净，我会让你明白，谁才是那个强者！”

我一定会让你心悦诚服！

我一定会让你真正看上我一眼。

那个时候，他是这样认为的。

“到那时候，我将不再是一个只有易名改姓才能存活的可怜虫，我要让那个真正的名字为天下人所知，我要让它光明正大的映进某个人眼里，不可磨灭地刻进她心里，我要得到她的承认……”

舒禾抬起头，十年的光影斑驳令他成为了如今的模样。

回忆并不能使人好受。随着时间记忆越来越清晰，那把刺入胸膛的尖刀，被无形的手施力，破开血肉，一寸一寸地如同凌迟般地钻进心胸，越来越靠近心脏。

他越来越急躁，争斗如困兽，颓然又粗暴。

越姬三月烟花般的容颜妩媚多姿，洞悉了他的情绪后，联系他多日来的追问一作猜想，最终明白了这人的心结。

竟然是为了这样的原因。

公子华为了那个人不屑她一眼而入魔走死，如今他仅存于世的血亲，明明该视之为仇敌，竟然却还是情根深种。

那个人，出身高贵，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这么多人的恋慕，甚至让人为了她要生要死……真是幸运得可耻。

而为什么我，却要注定得不到所爱？甚至还要忍受目睹挚爱走向毁灭的痛苦？

越姬早非昔日的越姬，仇恨得报，生无可恋的人尖锐刻薄，仅凭着一口怨气在胸口里残喘着支撑她行走于世，这个昔日祸乱君心的美人，如同魂飞魄散后由戾气驱使的走肉。

她就连出口的话，也带着浓郁的毒意。

“所以你要杀了长公主。”她恶意的挑起唇角，眉梢带了放肆的春情，“只要杀了她，燕京帝姬就能稳稳地坐在皇位上，你也能长久处于万人之上的位置。”

“呀……”越姬吃吃笑了起来，掩面似笑出了泪意，“妾身怎么会忘了，端华公子正是因为长公主的缘故才犯下大错，叶家满门也惨遭屠戮，小公子你是姓叶的，怎么会不恨她呢？就算不为别的，为了报仇雪恨也是要杀掉她的吧？”

她双眸如两汪黑黢黢的幽泉，丝丝冻骨的凉意透出，似乎那水底下的，全是皑皑白骨的渗人。

舒禾似是被触动了逆鳞，顿时发怒，“闭嘴！”

“我要怎么对她，用不着你来置喙！”

丽人婉转着眉目饶有趣味地看了他一眼，含义深远的一笑后，越姬并不反驳。

“你别妄想瞒过我，越姬。”舒禾冰冻千尺的目光似能冻结一切所到之处，“叶府灭门后，你向她寻求救助，被庇护在帝姬府里，与她相处颇久……你有那个机会下手。”

“你爱慕叶端华，可是叶端华却痴心妄想着微净，所以你嫉妒，你不甘。怨恨由来已久。”

“那又怎么样？”越姬满不在乎的笑开，“是我又怎么样？”

她轻佻地以指尖触及自己嫣红唇角，魔魅而放肆，“你不要忘了，如果没有你想废掉她武功，我下的毒又怎么会在她身上发作？”

“你的帝姬武艺高深，小小南疆之毒哪里能伤她性命？若不是你想着有一日能将长公主占为己有，为禁锢天上的飞鸟而折断其双翅，她又怎会有坠地无援任人宰割的际遇？”

“你想证明自己强过端华，想让她承认你，情深意切地唤出你的名字……可惜，再也不能实现了。”

越姬低笑一声，讽刺道，“真正杀她的，可不是我。”

“叶惊鸿。”

那三个字重新和他的人生联系起来的时候，却不是由那个人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