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烬（1 / 1）
“美人怕吗？”皇帝站在高窗下，笑意盈盈地问越夫人。
越姬冷艳着脸，以手作梳，慢慢打理着自己的长发，镜光莹莹，映见她无动于衷的丽容。
漆黑光亮的发丝披覆在艳姬的头颅之上，女子骨肉匀亭的背影冶艳，削肩上薄薄的纱衣懒意地斜披着，那浓郁如迷香般的勾人姿态引得人不自觉醉入骨髓。越姬冷淡起来的时候，最是让人欲罢不能。
皇帝不急不慢地走过来，捧着裙衫为她亲手披上，金色的凤凰在华丽的布匹上展翅欲飞，那刺绣而成的眼睛是庄严而高贵的。
而她生得太过轻浮，骨子里荡漾着风尘低媚。
越姬拢好凤袍，指尖在衣料上轻柔一抹，突然嗔笑，“这衣服，果然与我不够般配。”
皇帝微低头，将她搂在怀里，镜里交缠的姿态温情缱绻。
越姬只看了那画面一眼，涩意渐渐覆盖住了眼眸。她撇了撇头，人人认定的昏君亲吻了一下她的侧脸。
“谁说不配？”他以指尖挑着女人的下巴，轻浮地笑着，“朕觉得不错。”
“越姬，他们说你献媚取怜祸乱朝纲，是个名副其实的妖妇呢。”皇帝的长相遗传了帝皇血脉中的清隽，尽管常常给人不思进取玩乐忘志的印象，但不得不得承认，当他从酒色放纵中脱离出来，平静的时候那不差的面容便也变得顺眼起来。他笑了笑，指着高窗外的方向，“虽说那群臭虫们死的意外，不过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他们想来兴师问罪，那就来好了，以为我怕他们？”
他不再以皇帝自居，转而以‘我’自称，“越姬，你怕吗？”
丽人臻首微垂，静默不语的姿态似是受了惊吓。就在他不认为她会回答的时候，迟疑的反问姗姗来迟。
“你后悔了吗？”越姬抬起头，妆点完美的面容还是冷淡。
“我？”皇帝笑，“我为什么要后悔？”他深深看进越姬的眼里，陌生的表情让她不愿意直视这个一向荒淫的人。
“我不是傻子。”皇帝说，“寇司晨不过是颗受人鼓动莽撞冲动的棋子，那些监生们为什么会死……不过是牺牲品罢了。有人需要给我一个罪名，一个可以将皇室击垮的罪名。就算这一次我没有大意，将来也会有另一件事情作为契机，比如说立后的事情，你知道我绝不会让步的，对吗？越姬。”
毕竟他向来是要混账到底的。
他这样问她，一副并没有多大不了的表情。“说到底，不管怎么样，早晚还是要坐实亡国之君的名头。”
“我不在乎什么患难真情，也许你抱着目的，对我只是曲意逢迎，抑或其实也有几分真心，这些又怎么样？你有你的旧事难忘，我有我的醉生梦死，享尽荣华，尝了天下独尊的滋味儿，就算一朝失去，我这个出生低微的皇子也算赚到了。”
“后悔？呼风唤雨，珍馐美馔，佳丽无数，极乐的巅峰都已到过，又怎么会后悔？”
“我这样的人，只作划算的事，只过安逸的生活，享受够了，也就无所畏惧。”
皇帝笑着，拾起备好的金杯美盏，取酒饮尽，寝殿外侍人一声声通报文武到了何殿何门，声声急促，越发近了这边。
政变临头，皇帝不慌不忙，像是抓紧最后时机也要享乐，舌尖仔细品尝美酒的香醇。
他环顾四周，金殿玉宇，越姬和他的寝处被打造的奢华无比，无数的金玉珍玩摆放，琳琅如同天宫瑶台。便忍不住赞叹也惋惜，“这么好的宫殿，白白留给他人太可惜了。”
便取了火折将一座铜灯台点燃，顺手推倒在越姬那打开着堆满了绫罗绸缎的箱中。火舌跃了起来。
越姬取了一杯酒，看着皇帝狂意上头，哈哈大笑着开始纵火。
“我为昏君，骄奢淫逸，你为妖妇，世人诟辱，那又怎么样？像我们这样受人唾弃的小人，得意的好日子早过够了本，那些呼喝叫骂天道轮回的算什么东西，虚伪之徒罢了！皇室子弟，多少人卓绝矜贵比过我这庶子，到头来还不是我这个无能的庶子坐上了皇位！来这世上也不枉一遭，谁能比我更快活？！将这琼楼玉宇都烧个干净，有本事追到地府让我这昏君受苦受难偿还！”
她抿唇沾了醇酒入口，冰凉宛如深秋的萧瑟滑过喉咙。
皇帝站着任火舌爬上自己的冕服，狂肆问她，“你怕吗，美人？何不呼救让人来救你？”
眼中竟然有了那么一丝丝嘲意。
越姬失神，寝殿里火势蔓延的飞快，皇帝很快变成了火球，扭曲的脸痛苦又疯癫。
这真是一个病态到失常的人。越姬心想。
他宠爱她异常，到了予取予求的地步，大有亡国也要博美人一笑的魄气，可是同时于床榻上他还占有另外无数的女人，从来不会因为她而改了那个贪欢的恶习。毫无疑问越姬是他最‘爱’的女人，可是身与心的放纵却不会因此改变。有了一个越姬，并不代表她从此可以替代掉所有女人。
到底他是否爱着她？她蛊惑他夺取了皇位，又怂恿着他恣意妄为至天下人唾骂，就算到了这一天，他的江山他的性命即将断送，而大半的原因在她，他也不曾开口怪责，可是就算这样……这一刻，她也无法确定，皇帝是否真的爱她，像世上所有真心爱人的人一样。
这世上的男欢女爱，掺杂了无数的俗尘世故，天作之合最后会成仇敌怨侣，逢场作戏钱色之交有时却成就真情痴爱，有的爱恨清晰的泾渭分明，有的却模糊混乱的理不清头绪。
而他，放荡不羁声色犬马的帝王，和她，声名狼藉包藏祸心的女人，中间隔着的东西太多。就算是肉身结合，彼此心脏贴近的那刻，他们之间的沉沦，也不敢说是灵与肉的融合。
皇帝痴迷着她，究竟只是表面的装作，抑或是身与心全全沦陷，只是从来不曾让她知道？越姬看不清楚。
可是也没有清楚的必要了。
因为他们终将一无所有。
她借用了这个人，名正言顺地将这个王朝击垮，以报痛失挚爱的仇恨。而他，众望所归地堕落作伥，葬送了一个摇摇欲坠的帝业。
这样的两个人，命运紧紧相连着，遗臭万年也会被人同时提起姓名，昏君妖妇一个不少。死也死得登对。
这样想着，越姬也就无所谓了。
皇帝在火堆里哀嚎，浓烟弥漫，大殿四处都已着火，越姬站着，等着和这华丽的宫殿同成灰烬。
一扇窗轰然破开，有人跳了进来，冷郁阴沉的男子在窗外站着看她，眼神锐利。
“你还不能死。”他说。
“叶惊鸿。”越姬脱口一个名字。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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