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1 / 1)
指尖按在那盒剩下的来自宫中的香料,舒禾内心不甚烦躁。
躁动的内心亟待什么去抚慰干渴,他明白原因。
食髓知味。即便是虚妄,也会贪念那假梦中的甜美。
可是正是这份贪念,已经让他渐渐失控起来。抚了抚胸口,麻木的痛意绵绵入心。谁也想象不到,那天晚上他全线崩溃的癫狂模样。
像是被魔鬼驱使着,灵魂可悲地在心的角落里自哀自怜,而身体,却背离着理智,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失去帝姬之后,他并不如当初抱着侥幸预想的那样,能保持住对权柄的贪婪和永不满足的追逐,反倒对一切功名利禄都失掉了热衷,变得不耐烦应付计谋远策。
慢慢的,往日那些可怜的记忆,竟如珍宝一样被重复着咀嚼,苦涩中又夹杂着甘甜,欲罢不能又无法切实得到。
茫然无头绪的心境,慌乱,且没有出路。因为解决的途径已经被自己封死。
如果那个人还在的话,就算昔日如何的争锋相对,明白了心意之后大可不折手段地变换方向争取。
可是……
如今的结局,竟是自己一手造成。
香料固然含了上瘾的成分,真正的依赖和不舍却来自心里。
可笑的是,第一个从梦中醒来的清晨,他还嘲笑着叶端华的软弱,而如今,那软弱轻易妥协于渴望的,成了自己。
沉暗的情绪一闪而过。
舒禾再一次坚定地合上盖子。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变得和叶端华、越姬一样可悲。
微净,如果你有半分的恨我,那么就来梦中一泯恩仇。
闲赋在家的昔日六室首席,洁白的寝衣微微晃动,灯光中晕出微和的影子,平素阴郁的人竟也多了温情的错觉。
躺在榻间,指尖摸索着触到怀里的东西,浮躁的心慢慢如找到了寄托平静下来。
白梅暗雅的香味已经淡的恍似错觉。
帝姬走后,他从她曾经的寝宫里得到了唯一的纪念,鬼使神差地,一直不曾丢弃收藏在身。
舒禾从怀中取出一只绣着兰花的香囊。里面盛着风干的梅花,是帝姬常常佩戴的饰物。
月光一样冷清的香气。不仔细去嗅几乎没有半点存在感,可是一旦将那香味辨识,便怎么也忘不掉。他从此以后便也习惯周身染上这样的味道。
回忆起曾经,本来可悲的自己似乎越发可悲了。
偷偷摸摸地爱慕,躲躲藏藏地窥视,愤愤不平地怨责。这场杂糅了怨毒与酸涩的恋慕,始终只有他一人独舞。
将那香囊托在手心,绸缎上原本沾染着的体温慢慢冷却,孤兰修叶,似风清霜冷寂寂。
那主人也似这般狠心寡情。
舒禾只觉刺眼,干涩的瞳孔竟有了酸意。
一瞬间似是老去了的空茫。
“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合着的窗上突然显出一只扑棱着翅膀的影子,拍动的声音夹杂着鸟儿和窗扉的碰撞声。似乎是因为怎么也闯不进主人的房间,这位被关在外面的信使很是着急地撞着结实的窗面。
舒禾起身走了过去,探手拉开窗,信鸽扑棱着窜进来,爪子顺着主人的手臂挪了几步,乖乖站稳。
等取下来信读完,背光里,那张阴柔的脸突然有了奇怪的表情,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的狂喜。
公子白带着十二银衣骑远走,却去蓬莱阁闹了一场。
风白何许人也,时至今日虽然再无心朝堂争斗,但明里暗里的博弈舒禾了然于胸,女皇的王座崩塌碎裂,身为权臣,他因心生异样而袖手任事态恶化,这才有了唐周王畅通无阻地逼宫。可唐周王是个什么货色?又怎可能坐稳那个位置?
这不过是风白那一派人玩的手段而已。
在临门一脚的时刻,公子白却好似得到什么秘密的消息抽身远走,留下秦家风家独面后续的摊子,实在不像以往汲汲营营的作风。
除非有什么事情,比得到天下还重要。
所有人都以为帝姬的离世是他所为。原本只是纯粹政治立场的相对,但自帝姬出事之后,公子白是恨他入骨。他完全能从那一日早朝上公子白淬了毒的狠戾眼光中,得知对方想要杀他后快的心情。
可是当夜公子白去了长流阁见了少苏之后,第二日开始,相见那眼神虽有仇意,却已经没有杀气了。
也许帝姬不自知,舒禾却早已清楚,从很早开始,这个人已经对她抱着如同叶端华一样的心思。只是公子白藏着掖着并不讲明。
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对害死心爱的帝姬之人放松了计较。唐周王逼宫后,以公子白的心情,一定是千方百计让他生不如死的。
可是公子白却没有表态。像是忘了他这么个人,注意力全被另外的事情集中。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在公子白心里可以重过江山宏志,除了微净再无可能。
难道说……
舒禾因为心里的猜想心惊肉跳,一时间呼吸不能。
怀疑一旦播种下,迅速生根发芽,枝条抽展的肆无忌惮,渐渐地,心里的狂喜来得猛烈又惶恐。
希望燃起了,却又怕失望。
长流阁的长明灯明明已经熄灭,历代以来绝无差错……
可是公子白的形迹又着实可疑,难道说她的事还有隐情?
他明明只悄悄配了一味‘鹧鸪’,另一份致命的‘赤芒’究竟是谁暗算?
还有谁,想致帝江长公主于死地?
不找到真相,也许这一辈子,他都只能背负‘杀死在意之人’的罪名。
绝对不能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