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棺(1)(1 / 1)
每年重阳,在蓬莱阁喝上一夜的酒委实是人生一大寂寞又快乐的事。
朱阁绮户,夜照明灯。
从楼上看去,庭中大片大片的金色铺开,蕊寒日日,露湿秋香满院,一地寂寞芳华。
蓬莱阁的秋菊是一大奇观。只种一色,岁岁开得灿若金阳。
天下珍宝,聚于蓬莱。
薛夜来是蓬莱阁的主人。
公子白天人之资,帝江京都第一公子的名号享誉天下,其间除了对其容色的嘉奖,更多还有‘君子蔚然成风’的仰慕。而蓬莱阁的主人……
传言里,那是真正冠绝天下的美人。
单论相貌的高低,即便风白与端华两人如此丰仪也会比之失色一筹,但鉴于这位阁主劣迹斑斑的德行,不甘心妥协于其‘丽色’者,膜拜也就仅仅限于这位阁主无人可比拟的颜色。所以薛夜来算不得什么‘第一公子’,而只是‘天下第一美人’。
所谓的皮相绝顶。花容天下。
每年快到重阳,薛夜来都会从边外重城赶回阁中,在聚宝大会前夕喝一夜的酒。
原来是独身一人,后来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就变作了两人。
雁城沈家的公子就坐在薛夜来身侧,两人偶有言语,把酒至天明。年年皆如此,今年似乎也无不同。
但说起来,不同之处似乎还是有的。
据说明日,又有新皇登基。
苦苦支撑的女皇没能等到找到长公主印信的好消息,却等到了杀入皇宫中的唐周王。明德帝的手足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出身却卑微的没什么看头。他母亲只是宫中洒扫的一个婢女,到死也没能封妃,因而一成年,当年的皇帝就随意的给了封地让其出宫开府。
没想到,就连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物,也起了妄心。
据说这位王爷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杀入宫中,将太后和祁连家扣了个十恶不赦、迫害储君篡朝夺位的罪名,接着又斥责夺了长姐皇位的女皇傀儡行径不配为君。
太后那明丽的脸惊惧得如同白纸,强撑做派却在女皇接下来的举动中崩溃。
昔日那个胆小怕事的皇女从容地走下玉阶。
“我等这一日已经很久了。”女皇解下皇冕,心平气和道,“皇叔所言句句属实,我无话可说。”
唐周王暗喜,简直天助我也,这蠢钝的女皇竟然自毁城墙,事成后不如好吃好喝建个府养着。
谁成想,那个脆弱得一折就要断的女皇走上前,一派镇定冷淡,隐隐透出的气息竟有明德帝生前威严的影子。“我不配这个皇位,所以败得心甘情愿。可是皇叔……先祖,我的父皇,皇姐都在天上看着呢。比起他们,你差得远了。”
“用不了多久,大概也会下来陪我们。”
燕京接下来的举动,让一直强势的太后尖叫出声。
女皇在满殿人的注视中一头撞上了丹柱,带着嘲讽的笑就此闭上了双目。嗜权如性的太后失声恸哭。
说起这一段宫变,薛夜来意味悠长。
白日正过一场细雨,龙爪菊上凝满了露水,庭中照明的灯盏里投出晕韵的光线,于一地花重中折射璀璨珠光。
容湛在两人举杯对盏的时刻走了进来。
薛夜来接过盖有萱草图样印泥的信件,倒是有几分讶异。
“素光么……”蓬莱阁主人放了手中的玉光杯,“无事不登三宝殿。”
沈寂凉什么也没说,那位主看完了来信后,脸上的笑意愈发捉摸不清,眉尾那颗痣在灯光掩映下盈盈欲滴,碧目婉转,整个脸带上了几分说不清的妖异。
薛夜来的父亲出自西域。
“竟然要送我大礼,真是难得。”蓬莱阁主人菲薄嫣红的唇勾了勾,“沈二,要去看看吗?”
沈寂凉在心里默默琢磨了一番,联想近来坊间传言,大概猜出了几分,挑了挑眉,“自然。”
两人行在庭中小径,两旁横生叠出的花朵密密实实遮挡了不宽的过道,一路衣边脚上沾了不少水迹和落蕊,人却恍似不着意。
沈寂凉长眉英俊不失温雅,颀长身姿迎风如玉,真真一副好风采。而传言里貌美如妖冠绝天下的夜少主,那等容姿竟叫满园风景都黯然魂销。
空无一人的花厅里,卸下的大礼用厚重的玄布包裹的严严实实,从轮廓上其实不难猜出身份。
每年聚宝大会前皆有各路人献宝于蓬莱阁主,明珠宝剑甚至美人,种类繁多不可一一而数,而献给夜少主的礼,其价值自然可比连城。
今次送来的礼却是绝无仅有,意义‘不同寻常’。外人看来,竟是冒犯非常。
布下掩盖的是一具棺材。
而棺材里装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