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漓境(五)(1 / 1)
相爱的时光总是幸福又短暂。
早晨的时候,澈会冲进来把睡眼朦胧的我从床里拽起来,只为看第一抹跃出地平线的金纱朝晖;傍晚的时候,他会带我去小海岛散步,我们手牵手望着那半轮没入海面的夕阳染红了大半个天空,然后相视而笑。
我总觉得我三万年静如止水的时光,就只为等待与他的相遇。
我们常常坐在白梅底下,他照例会无视我的皱眉与威胁,把那一树白梅花开得分外茂盛与绝美。他倚着树干,我倚着他的胸膛,他身上清新馥郁的梅花香,让我有种从来没有的安宁与温暖。
可是,心里再幸福的角落,总是埋藏着一抹蠢蠢欲动的灰色,那是我全然不想唤醒的地方,所以,我宁愿选择将它遗忘。
当年,我的二姐,与一个鲛人相恋,那个平凡的鲛人,没有多少修为,还不足以登上天界,父神怎样也不允许天界的神女下嫁于妖族的鲛人。二姐不从,最后被父神流放下界,再也不可登上天宫。
她走的那日,父神不许任何人送她,我年纪小,偷偷跑去看她,我想她定然伤心欲绝。然而,我却错了。
我看到的二姐,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幸福笑容。她蹲下来,捧住我的脸,我看到她微笑的眼眸里那闪闪的泪光,她说:“漓儿,等你长大了,懂得什么是爱的时候,你就会明白姐姐了。”
我拉着她的衣袖,落下泪来,她回头对我笑,叫我别哭,说下面有人在等她,然后出了天宫再没回头。
现在,这段伤心的往事,重新在我心底萌生发芽,让我煎熬纠结。
澈的身份,与当年的鲛人,相差无几吧,父神怎会同意我们在一起。或许,那些流言是真的,父神一直最欣赏的,便是作为司战神君的遥。
我从未对澈说,可是,我发现澈也有着心事,因为他会不经意间走神,微微皱起的眉宇,让我很是不安。或许,他想的,也正是这件事情。
那日,我回天宫去。一来是例行探望父神与母后,二来,是想打探遥什么时候回来。与母后谈天的时候,却让母后看出了端倪。从小,她便最懂我。
我心里苦闷,便告诉了她,最后央她千万别告诉父神。谁知母后听完,竟是满脸惊奇地问我:“漓儿你说的那个白梅花灵,叫什么名字?”
我奇怪她的反应,却老实说道:“澈,他叫澈。”
“澈……”母后紧紧皱着眉,一脸沉思,忽然脱口而出,“难道真的是他?!”
我纳罕不解,母后虽是惊诧万分,却依然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这一番实情。
远古之时,众神之母补天后,怕天再次塌陷,便栽下四棵巨树支撑在天地间,称为天地之树。后来三棵陆续枯死,独剩一棵苦苦支撑,它支撑着天地无数万年,直到天再也不会塌陷。不知不觉吸收着天地日月精华,竟孕育出了另一株小树,那便是世上第一株白梅。
后来白梅吸取天地之树的精元,修成人形,天地之树也从此消失不见。幸而天地已经稳当,也并没出什么事情。而那白梅之灵,纵然初成人形,却拥有天地之树千千万年的精华,是上古众神之中,最厉害与可怕的神。传说,他拥有倾城绝世的容颜,更传说,他身负毁天灭世的力量。
自上古,众神都在找寻他,奈何,他生性散漫,喜游历在四海八荒,三千世界,踪迹难觅。几任天帝都想封他神君头衔,皆是因寻他未果而作罢。
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有的只是各种各样的流言而已。不过,有一件事情好像是真的,但是也唯有上神才知。那就是,他的名字,叫做澈。
澈……
我几乎从震惊里缓不过神来,呆愣了好半天,才猛然悟到一件不得了的事情,那就是,若这是真的,我先前的顾虑,完全都是多余的。既然澈有这样的背景,那么父神完全没有理由可以反对我们在一起。
我几乎是欢欣雀跃地跑出天宫去,想与澈求证,但是在半路上,却碰见了两个人,天壑星君与玄天使。
玄天使为人一向苛刻,爱挑人弊端,我不怎么喜欢他。但他较我年长许多,论辈分,我得叫他叔。而天壑星君云笙只比我长两百岁,小时候与我一起长大,对我很是照顾。别看年幼时调皮异常,如今却是遥手下的得力将领,严肃了很多。
尤其是自从我去了乾琅,便很少见他。有几次他下界来找遥,也不会来找我,而我上天宫时恰巧碰见他,他也是匆匆走过。几乎让我有种错觉,觉得他在躲着我。躲着我?似乎没什么理由,我也就不怎么计较了。
这次,我心情甚好,便兴冲冲叫了他一声,他像是惊诧地一愣,微微点了点头,便走开了,跨出两步,又停下来转脸看向我,皱着眉,表情凝重,欲言又止一般,动了动嘴唇,喃喃说:“漓……”
一旁的玄天使忽然拍了拍他的肩,正色道:“正事要紧。”
随后,两人便神色肃穆急急地走开了。
我也不去在意,只想着快快下界去。
很多年以后,当我回想起这些,常常会叹息,如果那时候不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我是不是该再细心地注意到云笙眼里,那一抹情深绵长却气恼妒忌的光芒,我从来不知道,我在他心里的地位,会是这么重要。
我下到乾琅,澈站在神殿外等我,他仰面向我看来,微笑轻扬,道:“你回来了,漓。”
我故意冷起脸来,神色极为凝重地不去搭理他,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围着我团团转,模样儿挺滑稽的。
我便皱起眉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很重要的事情。”
他看着我愣了半晌,还是摇头。
“你怎么从来没告诉我,你就是那个上古的白梅之神?!”我气恼地瞪他。
他一愣,笑得很是无辜道:“你也没问我啊。”然后便是一脸戏谑,“怎么,丫头难道嫌我太老了?”
我挑眉:“你再叫我丫头,我就真嫌你老了。”
他越发得意,嬉笑着捏我的脸,不断地说:“分明就是小丫头……”
可是,我们怎会料得到,幸福短暂得如此残忍,而灾难如同汪洋,霎那间降临在我们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