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花街醉酒(1 / 1)
听到此处,安父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安拂,说:“幺妹儿,光是从面相怎么能看出是啥病,你不要乱讲。”
“早听闻巫水涧人人都是神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实不相瞒,大约是两个多月前,内人开始有嗜睡的症状,方才听闻二位是从巫水涧而来,是想请二位帮忙看看。若是能治好内人,定当重金酬谢。”
安拂蹙眉,想了片刻,问:“让我为夫人把脉可以吗?”一搭脉,发现七遥脉象极度细弱,若不是重按,难以寻到脉搏。把完脉,安拂又对安父说:“阿爹,夫人是气血不畅。”
担心安拂再说出什么节外生枝的话来,七遥微微蹙眉,想要反驳,但是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白傲雪看出她的忧虑,便为之解围。
“前不久内人遇见不干净的事,许是吓着了,是我的疏忽,我会多陪陪她,这样该是可以有所缓解。除此之外,安姑娘觉得还应该做些什么?”
“当务之急,是将伤寒治愈。至于嗜睡,那是个漫长的过程,欲速则不达,我每日为夫人施针,加上巫水涧特有的按摩手法,应该会有所缓解,只是决不能再让夫人受到任何刺激。”
没想到对方答应得这么爽快,白傲雪甚感欣喜,微笑着致谢:“那就有劳安姑娘。”
安拂摆摆手,说:“治病救人是医者良心,公子不必多礼。”
“冒昧问问,不知二位去皇城所为何事?”
安拂坐直了身子,说:“听闻皇城繁华,便想去领略一番。”
“幺妹儿说人生在世,怎么着也得到天子脚下望望风,才不至于白过。我就带她去看看。”
“原来如此,父女情深,着实让人羡慕。”
说到此处,安父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幺妹儿她阿娘去世得早,不想让她受委屈。”
抬头看了看天,已是日上三竿时候,白傲雪说:“相见是缘,诚邀二位一同吃饭,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
有可以近距离见神羯的机会,安拂求之不得,正要答应,被安父先开了口:“多谢公子好意,只是我们刚才在外面已经吃过,所以要负公子美意了。”
不解父亲之意,但是安拂想到父亲也有他的道理,也笑着点点头,连声道谢。
白傲雪也不强求,叫了那边的侬兮和神羯。路过安拂身边的时候,见之嘴角噙笑,出于礼貌,神羯也微微点头,付之一笑,便随众人离开。
背影已经消失,可安拂还沉浸在神羯的微微一笑里,想起之前在市集的匆匆一瞥,安拂又红了脸,羞怯的模样甚是可人。安父将之看在眼里,下定决心,决定带神羯去花街转转,因为按他的理论,那是检验一个男人是否花心的地方。
随着人的心情大好,夜幕也降临得快。安父向白傲雪说了要带神羯去花街的事。为讨好这安家父女,白傲雪只得‘卖了’神羯。
被莫叔且生拉活拽地拖着去花街,在那里,因为听人弹了一曲乡曲,神羯想到与赵凝烛的过往。不知赵凝烛如今过得怎样,思念泛滥。苦闷的他只是借酒浇愁,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坐在他旁边的莫叔且见他这样,只得遣了所有的女子。
安父在惊讶的神色里,眼睛随着神羯的酒杯一上一下:“我的神啊,外面的书生喝酒也这么厉害,气都不喘一下。”
莫叔且来到他身边,看了一会儿,俯身说:“他这是遇上事了。劳烦安伯父看好他,在下出去办些事,一会儿就回来。”
才出门去,迎头碰上两个满脸络腮胡的人,稍稍靠后的人见面便惊呼:“叔且。”
声音熟悉再熟悉不过了,可是这人……,莫叔且楞楞地打量那人,身板儿差不多,可是那张脸实在跟那人沾不上边儿。
见莫叔且完全认不出自己,侬兮显得有些得意,但是也还是交代了自己的身份:“我,侬兮。”说完又指了指前面的络腮胡男人:“她是安拂。”
本事两个如花似玉的娇姑娘,如今却是满脸络腮胡,这让莫叔且忍俊不禁,笑问:“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找神公子。”
“公子知道你来吗?”莫叔且问。
侬兮用力地点点头,得意地说:“我都变成这个样子了,就算是心怀不轨的人,也不敢怎么样吧。你不也没认出我吗,只能说明安拂的乔装技术太好。”
莫叔且笑着附和:“的确不错。他们就在屋里,进去等着,我去办点事,待会儿过来接你,别到处跑。”
“去吧去吧。”侬兮说完,拉上安拂往屋里去了。
再一杯酒下肚,神羯终于趴在了桌子上不省人事。再看看满桌子满地的酒坛子,还有呆坐着的安父。一片狼藉的景象将进屋的两人呆住。
良久之后,回过神的侬兮说话也不利索:“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挣脱侬兮禁锢的手臂,安拂蹑手蹑脚地走到安父身后,端详着神羯,问:“阿爹,他这是……”
本要自豪地告诉女儿,这女婿的酒量不错,但是回头却被安拂一年络腮胡吓得跌下凳子去,安抚了受惊的心,才一边爬起来,一边抱怨:“还好他醉了,不然还不被你这样而给吓着。不过他的酒量还不错,就算是在咱巫水涧,也可以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了。”
“真的?”安拂显得很高兴,悄悄去到昏睡的神羯面前,啧啧称赞:“长得真好看。”
“不过这小子心里好像有事儿,来到这儿就一个劲地猛灌酒。”安父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般,淡定地向女儿汇报着情况。
本是柔情十足的安拂听后,轻叹了口气。心里开始担忧神羯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回到客栈,吃完夜宵各自睡去。安拂不放心神羯,欲要留在他的房中照料,安父不得已揽下这活儿。因为安拂,侬兮得以见识到花街的样子,与安拂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要与之共住一屋,白傲雪也只得同意。
知道白傲雪有事要问,所以莫叔且也自觉留下。还不等白傲雪开口,他便直接汇报。谈话的两人没有发现,在身后不远处的黑暗里,七遥正透过轻启的门缝,竖着耳朵。不是刻意偷听,只是最近白傲雪二人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相聚在院子里聊事,虽然知道不应该这样,但是好奇心驱使着七遥。
“神公子心里有事。”
“我明天再问问他,心中藏着事,便不能尽心尽力地办事。”说完,白傲雪又拿出之前收到的书信给莫叔且看,说:“刚才收到消息,说是这次诸王都会赶往皇城。浮坦说,这次回去不管遇上什么,都以退为进,我想这次皇城之行定是多灾多难。”
“诸王汇集皇城?常大成……”莫叔且皱眉,继续猜想:“若是常安洛在皇上面前参上一本,王爷要如何应对?”
这是个严峻的问题,眼见着离皇城越来越近,白傲雪的心事也越发沉重。这些事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空担忧,无对策罢了。
叹了口气,愁眉深锁,说:“这一路下来,都以为我是替皇上打探口实,一个个虚情假意,谁也不敢说心里话。不过常大成应该清楚,皇上此番召回藩王,是为了招瑞的事,再者,我还没有大的行动,即便常安洛想,也不足以扳倒我。”
莫叔且点头,但是还是说出心里话:“说的也在理,只是有些事,未雨绸缪的好。”
知道他是担心,白傲雪甚是欣慰,感激地一笑,说:“嗯,此事得从长计议。”说完兀自叹了口气,继续说:“你知道吗?其实很怀念那些三人打闹的日子。如今浮坦在忙铁面军的事,不能常常相聚,即便偶尔的相见,避人口实就罢了,可他一口一个王爷……”
莫叔且当然记得,在晨曦宫的那些年,整日聚在一起的三人,共拜夫子,共习武。那样美好的日子常常让莫叔且感到难过,那时候,他常常会想,两国若不是交战,该多好。想到自己正在将两个真心待自己的朋友一步步推上绝路,心里百般愁苦滋味,五味陈杂。
桌上罩着的烛光,使得白傲雪看清了莫叔眼中的落寞,拍着他的肩宽慰。
莫叔且深深缓口气,说:“沈都尉能理解最好不过,怕只怕有一天,终究会刀剑相向。”
一句‘刀剑相向’让白傲雪的手愣在半空,稍纵即逝之后才收回,说:“不会。就算是了却自己,我的剑也绝不会指向你二人。”
看似会让人感动地涕泪横流的话,在莫叔且听来,却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直直地刺在心尖儿上,让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那般痛楚滋味,放在膝上的手不自禁地捏紧,脸上却还得表现出淡定地样子,轻轻一笑。
“他与李尚书一样,是铁了心要忠君职守的,王爷打算怎么做?”
黑暗里,听到‘李尚书’三字的七遥,不禁愣住。六部尚书唯有自己的父亲姓李。更近一步,小心翼翼地将门缝开得大了一些,屏气凝神地听着,想知道他们如何对待自己的父亲。
只听得白傲雪冷冷一说:“即便他不肯与我们一起,我也不会伤他性命。至于李立,只要拦住我的路,只有杀。”
伴随一声‘杀’,七遥打了个冷颤,轻轻关上门,跌跌撞撞地朝着床边走去,摸索着自传遍的柜子里拿出那张未完工的香囊。取了火折子点上蜡烛,双手冰冷,捏不住针头,她又放下,伸手在围住烛火烤了烤。
谈完事准备去休息的白傲雪二人,转身去,见七遥的屋内还灯火通明,白傲雪便独自走了过去,见屋门开了个小缝,有些纳闷。小声朝屋内喊了喊:“七遥,睡了吗?”
本是温柔的声音,却如一记闪电,直击七遥的天灵盖,吓得七遥腾地一下站起身,直直地看着屋门的方向,努力稳定复杂的心虚,回答:“已经睡下了,怕黑,所以点着灯。”
屋外的人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那香囊白底金边,只绣着一片火红的枫叶,还缺一角,上面别着一根银针,甚是刺眼。七遥跪倒在地上,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什么。
“娘,为什么?七遥的夫君是王爷,可是七遥的心里却装着别的男人,这是对夫君的不忠;都说出嫁从夫,可是爹对女儿有生养之恩,七遥该向着谁?娘在天有灵,告诉七遥该怎么办。”
然而,回答她这低声哭诉的的,只有漫漫长夜和不懂人清冷暖的烛火。这一夜,注定了不眠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