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清狂（四）（1 / 1）
久压的梦魇开出了久违的笑靥，那是遥远的和平时代，那是一片蔚蓝色的海。中午，霜霜睁开眼睛，一眼望进了维多利亚港午憩的安谧中，那是从地狱逃窜的Espresso也唤不醒的迷人景致，银闪闪的海面微波荡漾着，天星码头的渡轮划出了一道道涟漪，又被波涛不以为然地挡了回去，这时候在外面荡的估计都是没有跟家里预定午饭的游魂。霜霜张开手指让阳光穿过，伸了伸懒腰，往身边男人的颈部蹭了蹭，舒服地叹了一口气，看着他似是一夜没换过姿势的安分样子，只觉得可爱的像只大型金毛猎犬，半坐起身子，脚丫子挪到床沿晃了晃，这种无所事事的悠闲像是故障了的闹钟，让人以为时间停了。
Brian感觉怀里落了空，伸手摸向霜霜的脚踝，一把拉了回来，“还早，不睡了？”
她跌回了被窝里，枕头凹陷的痕迹还没平，“嗯，醒了，要起床了吗？”
“嗯，今天有事，要早点去。”他说。
“什么事啊？”她问。
“交接班，Amanda明天飞机。”
“好啊，”霜霜把头发赶到左肩上，“我先去刷牙洗脸了。”
“嗯，去吧。”
两人洗漱好，在海港城解决了午饭，于Gangway分了手。
霜霜回到Cabin，开了灯，奇怪那两人怎么没回来，在床上坐了一会，拿出那个防水袋往浴室去。从洗脸池底下掏出了一个洗衣盆，盯着那个袋子，感觉倒是难了，“这贴身的衣物能一起洗吗？明明白白地写着男女授受不亲嘛，”霜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红着脸，袖子卷到手肘，鬓角的发丝掉了几根下来，想着，“和着洗？分着洗？等想好了，衣服也洗好了，算了，一起泡了吧！”扭开水龙头，哗啦啦地注了满盆的水，倒了洗衣液，泡沫＂啵啵＂地冒了起来。洗好后，她用单独的洗衣袋装好，再把昨天的脏衣一并捎上，往洗衣房去了，一袋洗，一袋烘。
星云和燕子差不多四点左右才回来，霜霜正在床上叠洗好的衣服，“厚厚！夜不归宿哦？去哪了？”
她们根本不理霜霜的问题，进了门劈头就问，“霜啊！昨天你没事吧？有没有狂哭鼻子啊？”星云激动地说。
燕子接着问，“没有抱着Brian流了他一身鼻涕眼泪吧？”
“没有扯着祖宗十八代挨个骂吧？”星云问。
“去去去！谁像你们两个那么损啊！明知道我的酒量，还非得给我北京二锅头！还好那时是在自己宿舍，不然真是丢脸丢大了！”霜霜一摔衣服，义愤填膺地说，“话说，你们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去了丁克那呗，你该问的是燕子去哪了吧？”星云朝燕子歪了歪嘴，甩着手里的小手包，晃悠悠地往自己床上走去。
霜霜瞥向了燕子，只见她猴急地说，“干嘛干嘛！只准你们交男友，整天风花雪月，我就只能独守空闺是嘛！哼！”燕子涨红了脸，急急地争辩着，“你说你们两有了男友以后，有在乎过我的感受吗？整天不在Cabin，也不找我玩，简直没人性到了极点！”
霜霜跟星云交换了一个眼神，意思是“Sean？”，星云坏笑着点了点头，霜霜了然地笑了笑。
“喂！你们在媚眼传情啊？恶心死了！”燕子说。
“好啦，知道了啦，是Sean哦？不错不错，进展迅速！”霜霜说。
“哼，我怎么觉得你心里在偷笑啊？”燕子说。
“怎么会呢？我是替你感到开心啊！好了好了，螺丝遇上杰克了！恭喜恭喜！”霜霜说。
“是啊，不过你这体型真是越来越不受控制了，Uniform得去换大码的了吧？Sean怎么说的？”星云说。
“哼，要你管！”燕子跺了跺脚，瞪了星云一眼，“人家熊说了，就喜欢我胖胖的样子！”
“好啦，知道啦，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别斗嘴了，准备一会Report去了。”霜霜把叠好的衣服收进衣柜里，取出制服换上。
“嗯，也是，差不多时间了。”
又是相同的一套流程，洗漱，换衣，化妆，吃饭，Report。霜霜几人在最后一刻踏进了Oasis，看到Brian正站在Amanda身侧，Amanda看见几人进来了，抬起手腕瞅了眼时间，便说，“Evening，as you know I’m signing off tomorrow，Brian’s gone to be your new Shift Manager,Ok, then ,briefing…”
接着Brian把手肘随意地放在Pit Stand上，另一只手插在裤袋里，“Good evening, I’m very pleased to be here, I’ll give you a short speech…”
霜霜着迷地盯着站在前方的那个男人，一身黑色毛呢西装，灯光下显得无比深邃的眼睛，闪着琥珀般的碎光，垂眼间又被眼睫毛遮挡，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叩着，她却心疼着那指甲盖，略有点低沉的嗓音，流畅的彷如一曲大提琴独唱的G弦上的咏叹调。
Brian视线一流转，便看见傻愣愣地盯着自己的霜霜，嘴角忍不住勾了勾，“Ok，thanks，Table Assignment。”点头示意Rachel过来排班，自己则缓缓走向办公室，刻意地踅至霜霜身边，低头轻声的说了什么，只见霜霜瞪大了双眼，顺便羞的一脸绯色。
“霜啊，他说什么？”燕子好奇地问。
“啊？没什么啦，快听排班吧。”霜霜赶紧转移燕子的注意，心里想着Brian方才留在她耳畔的那一句调笑，“别那么死盯着我瞧，对我太着迷啦？”叹了口气，她心里咕哝着，“真是幼稚！”
霜霜今天是Card Runner,在Oasis跑着腿，送送牌，整理Score Card，抬头低头间俱是Brian从容的穿行在人流中的身影，多像非洲大地上一头优雅的猎豹，矜持地遵循自己漫不经心的慵懒步调，却是在树丛与芒草间蛰伏，踅来时与落日擦肩而过，口中叼着断了气的小角马。霜霜站在角落里遥望，他走路时挺直了背脊延伸的肌肉线条，像是黑夜俯下身子亲吻天地边界的峰峦，微微抬起的下巴是带着冤仇离开的落日，誓言天亮要夺回属地，他定是要走过一场征战的人生，才能赢来和平的男人。
霜霜垂下眼皮，双手反翦在身后，踱向Shuffle Room。凌晨一点左右，Daisy放了他们这个Batch的人Off，因为隔天要Training Face Down。
出了Oasis的门，星云抱怨着，“明天有Training，今天该放一天假才对嘛，够小气的，Face Down什么玩意儿啊，那还用Training吗？我现在就能上台！”
“是啊，所以一天就能搞定了嘛，别在碎碎念了，赶紧回去睡觉吧。”霜霜手放到扶手上正打算下台阶，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啾啾”声，回头一看，是Brian，“星云，你先回去，我一会到。”
“嗯。”星云瞥了一眼走向她俩的那人便离开了。
“我明天Off。”霜霜看着Brian说。
“我知道，走吧，陪我一会。”Brian拉着霜霜往外甲板的露天咖啡馆走去。
此时的护栏上围着一圈圆圆的小灯泡，亮得黄灿灿的，煞是可爱，像是攀生在船上的藤蔓结的小果实，要勾引海鸥来啄。“这里原来摆了夜市的啊！”霜霜不由感叹道，“要是白天就更好了，你看海面漆黑一片，像黑猫的眼睛。”
“嗯，本来就是海而已，就你喜欢整天看。”Brian坐上木质的靠背椅，打了个响指唤来Waiter，“你喝什么？”
“那你喝什么？跟你一样吧。”霜霜无所谓地说。
“拿铁，两杯。”简短地点了单，待Waiter离开了，他说，“圣诞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我没过过圣诞节，就是要礼物也得要个惊喜才对，有你这么直接问的吗？”霜霜朝他撅嘴。
“这样不是不会出错嘛，”Brian单手拄在桌上，手指轻轻叩响桌面，“总有什么喜欢的吧？”
“你送过女孩子礼物吗？”她不答反问。
“都是她们送我。”他说。
这回换霜霜无话可说了，“真是自大狂！”
“呵，醋了？”他问。
“我有那么幼稚吗？”霜霜从鼻孔哼了一声，双手撑在腿侧的椅子上，感觉护栏上的灯亮的晃眼，“我只是在想晚上睡不着该怎么打发。”
“睡不着我陪你失眠。”Brian点了一支烟，透过烟圈瞅了霜霜一眼，嘴角不自主地勾了起来，那个笑似是再说，“你就是很好懂嘛！”
霜霜翻着桌上的餐纸上面印着几个棕褐色的细长斜体字“Emelie”，那个E相较于其他几个小字，显得格外高傲，像是个头顶戴着皇冠的公主，歪着头睥睨着身后举着双手拖起华丽裙摆的女仆，咖啡上来了，霜霜加了两包糖，沉默地啜饮着烫舌的液体。海面微澜，泛着黑色的浪，如同杯里的咖啡带着浓墨般的汁液，这浪不知道是不是也苦，咸腥估计是跑不掉的了，霜霜想着一旦过了圣诞，香港的2005也该入土为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