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1 / 1)
“哪个不要命的王八羔子!竟敢毁了老娘的尸魔!”
但见夜空之中一大片艳红色花瓣汹涌而来,宛若一条娇媚的巨蛇,轰然停驻在半空,花瓣骤散,一个女子立在半空之中。
一袭绛红色锦衣镶着一圈熠熠生辉的金边,翻腾不息,光艳逼人如牡丹般灼灼其华,两条雪白臂膀赤裸裸地露在外头,手中各握着一副漆黑的刺刃。
那张面容生得夭桃浓李,艳媚冠绝,此刻那妖娆的吊稍眼瞪得像是要冒出火来。
七畹心中霎时风雪大作。
她,便是那操控尸魔的修罗?
那两团自尸魔身体里窜出来的黑雾倏忽间便钻进了女子的体内,她仰天一声叹息,仿似吸纳了无穷的力量,随后目光如利剑般扎向七畹,冷冷一笑道:“原来是你这不知好歹的狐妖,竟敢坏了老娘的好事,老娘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说罢,手一抬,无数条红缎瞬间扎向七畹,七畹猝不及防,手中的剑被击落在地,红绸已然将她缠成了一个茧,她动不得分毫。
那女修罗手一甩,七畹便被拽向半空之中。
苏水浚与西溪子挣扎着跃然而起,欲救七畹,女修罗眼一眯,红绸乍起,亦将他两人纠缠得严严实实。
女修罗将七畹拉近了些,盯着七畹的脸看了看,嘴角邪邪勾起一抹笑:“你这狐妖,模样儿生得倒是好,想必任何男人见了都得流口水吧。”
七畹龇牙咧嘴,却是冷笑道:“是啊,生得比你好,实在对不住呢。”
女修罗脸一黑,一巴掌扇在七畹脸上,七畹被打得偏过头去,顿觉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疼,有浓稠温热的液体淌下来。
女修罗假惺惺叫了一声道:“哎呀,不小心刮到指甲了,实在对不住呢。这么漂亮的脸蛋不知会不会留疤呢。不过留不留疤你应该无所谓了,你既然毁了我的尸魔,理应赔偿一下吧,老娘我便辛劳一些,再花个一千年,把你练成我的尸魔好了,虽然妖族较难修炼一些,然化人形时有张漂亮面孔,往后吸食臭男人的精血定然愈加便利些,你说是不是呢?”
七畹咬紧牙关,眼窝里却是不争气地眼泪翻涌,她竭力睁大着眼,不让泪水落下来。
“哎呀呀,要哭了呢。”女修罗娇媚地一声笑,“趁现在能哭便哭吧,尸魔可不会掉眼泪哟。”
女修罗正笑得极为张狂,刹那一片凌厉白光刺来,她惊觉,闪身一避,恰恰闪开,衣裙却是被疾驰而来的光剑拉出了好几道口子。
七畹眼前一花,身子已被大力向后拉去,忽的撞入一个坚实的胸膛之中,幽香四溢。
她惊诧地转脸,见得銮清站在她身后,双臂圈住了她的腰身。
他衣袂翻飞,雪发纤舞,全身已然光芒万丈,仙泽如云海般翻涌不息。
他看着她脸颊上的伤口,眉心紧紧皱起,眼里竟浮起深浓的怒意,他的手只一撕,那缠在七畹身上的红缎便悉数裂开。
“銮清……”看见他的脸,七畹强撑起的勇气竟一瞬间垮塌,眼泪簌簌落下来。
銮清抚上她的脸颊,眉心深皱,湛蓝的眸里满满都是心疼。
七畹看得既惊又喜外加茫然,忽觉脸颊上一丝清凉,那火辣的疼竟消失无踪了,她抬手摸了摸脸,光滑如初,未留丝毫痕迹。
“可恶,什么人!”女修罗已勃然大怒。
銮清抬脸看去,满目柔情刹那敛尽,那神容深黑寒冷如万丈深渊。
女修罗一瞬间呆住了,眼里光影闪烁,似喜又悲道:“是你?!怎么你的头发……”
“右护法,好久不见。”銮清冷冷开口,口吻冷漠如冰。
女修罗怔了怔,面上笑颜惨淡,眼里漾起一片愁云惨雾:“是啊,的确够久了。”
忽的面色一转,即刻娇笑一声道:“神君大人,哦不,如今应该改口叫你渊华天尊了罢,天尊大人你何时对女色换了口味了,你不是素喜那种清淡如水的样貌与性子么,怎么,吃多了青菜萝卜,如今终于要开开荤了?你那灰飞烟灭的女人若是知道了,该多伤心呢。哎呀,看我说的,她都灰飞烟灭了,又如何会知晓呢,对吧?”
銮清眼光一凛,未答话,手决一开,幻出一大片冰刺扎向女修罗。
那女修罗未料他突然出手,仓促防护,激愤不已直嚷嚷:“你还是不是男人呀!竟然攻击女人!”
銮清声冷如万丈寒渊:“本尊从来没把你当女人。”
“你!”女修罗恼羞成怒,握紧了手中的黑芒刺刃,大喝一声,“看招!”
她正欲扑上去恶战一番,然一片黑雾骤然挡在面前,化为一个黑袍男子,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的脸。
他的声音极为阴沉道:“不可节外生枝,走!”
说罢,也不等女修罗反应,拉住她的胳膊,黑云乍起,两人皆刹那不见了踪影。
修罗走后,四下里一片静谧。
七畹已然将方才的惊险抛之脑后,欢欢喜喜道:“銮清!”
銮清看了她一眼,表情微微动容了一下,忽的转了脸,不去搭理她,自顾自落到了地面。
七畹纳闷,只得跟着落到了地上。
女修罗一走,她红缎的法力也消失了,苏水浚与西溪子已是惊愕得目瞪口呆,方才他们的对话,他们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苏水浚咽了咽口水,张口结舌:“白……白兄,你是……天界的天尊?”
銮清没有说话,只拉过苏水浚的手,往他手心里一点,苏水浚顿觉一股清明气流窜梭而上,通灌全身,全身的痛楚与不适便消失了。
他如是救治了其余几人,南珠与那两名弟子方才醒过来,表情有些茫然。
唯有西溪子的弟子,他只默默看了一阵,七畹便凑上去道:“他中了尸魔之咒。”
“我知道。”銮清看也不看她,语气凉凉的,七畹顿觉失落。
銮清却未施任何法术,只站起身来。
七畹不解道:“怎么,你解不了?”
銮清乜了她一眼:“解不了。你闯的祸,你负责。”
啥?七畹愣住,何时变成了她闯的祸?她从头到尾便是一片好心,铮铮赤诚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啊!她简直比那谁,那谁,对,那窦娥还冤呐。
七畹见銮清寡凉寡凉的面容,不禁戚戚感慨,銮清的性子,她还真是难以捉摸。
方才那为她心疼,为她恼怒的神情,莫非……是自己太过想见而生成的幻觉?
銮清却是转过身去,看向苏水浚与西溪子,淡淡道:“二位……能否为白某保守秘密?”
回到灵玑山,七畹少不了被心急如焚的落葵一顿痛批,叫落葵批斗便罢了,然銮清竟一整日地不理她,于她来说,便如坐针毡。
她此番便将落葵痛恨的狗腿样发挥到了极致。
“銮清,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嘛。”眼泪汪汪,“你不要不理我……”
第八十二遍。
人家斗战圣佛爷爷成佛之时,也才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而已。
銮清终是放下书卷,叹了口气,凉凉道:“你可知你错在哪里?”
他终于搭理她了!
七畹欣喜不已,然脸上却要摆出一副诚心悔改的姿容:“我……我不该没说一声就偷偷下山去玩。”
“不对。”
“啊?那……我不该没叫上你一块去玩。”
銮清眉梢抖了抖。
七畹亦是抖了抖,急道:“我……我三脚猫功夫不该强出头!”
銮清无可奈何地闭上眼,双手揉上微皱的眉心:“你有好好记住乾坤伏魔阵的要诀么?”
“哎?这个……”七畹纳闷,“我有好好记着了啊。”
“那为何那个修仙弟子会中尸魔之咒?”
“因为他忽然睁开眼看了呢。我事先提醒过不可睁眼看的。‘布此阵基六者,须阖双目,防阵法灵气外泄,魔物入侵。’那压道封印谭上不是如此所说么?”
“‘以故,主阵者须施禁目之术,为防万一。’”
“啊?有这么一句?”
“有,翻页第一列便是。”
七畹噎住,扁扁嘴喁喁:“人家未注意……”
銮清面色竟端了几分语重心长:“小狐狸,你天资甚好,悟性颇佳,只是稍显懒散,缺乏进取心与定性,你若潜心修行,晋神成仙之日必定不远矣。”
七畹看着銮清那较之往常严肃许多的面容,默默低下头,眼里闪过幽幽落寞之色:“我自然知道,不想成仙的妖不是好妖。可是,我对成仙就是兴致缺缺。我只想做个闲散小妖,无忧无虑。最好,便是能与心爱之人……”
她顿了一下,抬眼看了銮清一眼,又俯下脸,微红了面容:“相爱相亲,逍遥自在地生活,那该是怎般美好的事情。”
她心中素来便有那样一种念头,不想成仙。
外人皆道神仙好,然她无端端便觉得,那些屹立云端的神,必定扛天负地,身不由己。
大抵是她的懦弱罢,她只要做只无忧无虑的小妖便好。
然而,这已经是遇见他之前的想法了,若是他希望的……
銮清一时有些怔忪,相爱相亲,逍遥自在地生活啊……
他垂下眼,轻轻一声喟叹,却是满载沧桑与悲凉,低低道:“的确,失心头所爱,千年万年的寿元,不过是一种折磨罢了。”
七畹见他如此,心知自己又说错话了,惶惶道:“也未必啊,起码你有足够的时间。凡人寿命不过区区几十载,难免也有很多残缺与遗憾,却是想等也等不了的,我们妖虽有千年寿命,却迟早面临天雷之劫,能否挨过都是未知。可你是神,你永生不灭,你有足够的时间去达成未完的心愿,等待未出现的人。有时候等待一个人,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呢。起码,那是希望。”
便如她,纵使明知是妄想,有那么一个人可以想,可以念,可以痴痴盼着看他的笑颜,心头便是暖如春花盛开,那些淅淅沥沥的疼痛也一并忘却了。
她垂下眼,脸上泛动着淡淡柔光,语气轻柔似纱,嘴边泛着淡如清泉的微笑,漆黑眼眸中珠光点点,那纤长的睫羽一动一动好似一只翩翩芳蝶。
这样的表情,他如此熟悉,他为此等了四万年。
銮清只觉心神恍惚,他抬起手来,有些颤颤巍巍地抚向七畹的面庞,嘴里喃喃溢出:“云……”
“白兄,你要的东西全部备齐了!”苏水浚跨进门来,口吻极是欢喜,然立马察觉屋内气氛怪异,不觉愣住了。
七畹诧异:“苏公子,什么东西都备齐了?”
苏水浚敛了敛容,笑道:“哦,是……”
銮清忽道:“我吩咐的,用来解尸魔之咒。”
“啥?”七畹惊愕不已,立马皱起脸来,“你不是说没法解么?白白叫我内疚了一整天!”
“无药材,自然不可解了。”銮清看了她一眼,眼梢微微眯起来,透着几许狡黠,“顺带让你反省反省,知晓半吊子布阵害人非浅的道理。苏少侠,我们走罢。”
七畹杵在那头,嘴角抽搐,銮清他,他,他,居然阴她!他居然学坏了!
他怎可以如此欺骗她单纯无暇的小小心灵!他怎可以肆意践踏她如此信任他的良心!他怎可以……
莫不是涉足凡世太久,他亦是沾染上凡世的浊气邪风?
七畹“哐当”一下站起身来,撞得桌上茶杯跳了几跳,火急火燎地冲銮清与苏水浚追去,大叫着:“銮清!你快点回光境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