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相思不若相逢好(1 / 1)
鲤鱼精背向而立,穿了一袭大红色喜袍,颀长的背影在周遭灯火的映衬下竟有着那么几抹出尘的意味。
七畹皱眉感慨,这家伙若不入歧途,他日必定是如梵恕一般气宇轩昂的神君。
不知是橙红色灯火的渲染,还是周遭死寂的氛围,七畹忽的生了几许恍惚,那身着大红喜袍的男子背影忽然变得辽远而渺茫,洁白的雾气缠绕而起,渐渐消退了浓重的黑夜与辉煌的灯火,周遭一片白茫茫,独剩那一抹大红色的男子背影,如一盏绚丽的灯火,指引着方向。
他的身旁雪花漫卷,一身大红色的喜袍翩然飞扬,乌黑的发好似泼墨流景,飞洒入风里。
他身形一动,便转过身来,笑眼弯弯如诗如画,那眉目间的温柔与宠溺,好似将天下捧在了手心里。
他是……
七畹看着他的笑颜,头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美人儿,这么急?”
戏谑的笑闯进耳里,七畹猛地一怔,鲤鱼精的脸骤然显现在眼前,看着她,笑得洋洋自得。
低头看看,自己竟不知何时已扯住了他的衣袖。
七畹赶紧退开几步,黑下脸来愤愤道:“鲤鱼精,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挑眉道:“做什么?成亲啊。”
七畹瞪眼:“谁要和你成亲!”
鲤鱼精走近一步,见七畹警觉地往后退了退,遂嘻嘻笑道:“本大爷不过见凡人这玩意儿甚是有趣,便也使唤着来玩玩,既然美人儿也不喜欢,那我们便不成这什么劳什子亲了,直接洞房,直接双修罢!这好这好!”
说罢,大跨步上来便欲搂七畹。
七畹急急跳开两步,气恼不已:“谁要与你洞房双修!我才不是任你操纵的傀儡,别看不起人了!”
说罢,扯下手腕上的金色绳镯,只一甩,那绳镯便化作一条金色长鞭,金光熠熠。
七畹虎虎生风地一鞭子往鲤鱼精抽去,鲤鱼精闪身一避,鞭子击打在地上,霎时地面便裂开了一道腿脚般粗大的裂缝。
鲤鱼精面色沉了沉,眯起眼道:“金鳞蛟丝鞭。”
“不错,算你有眼光。”
七畹拉紧了手中金鞭,正欲再次攻击,却见鲤鱼精猖狂一笑道:“本大爷早有准备,出来。”
说罢,朝一旁侧了侧脸,人群里便走上来几道人影。
七畹狐疑看去,见得人群里走上前来的人时,顿时大惊失色:“落葵姐!梵恕!梓玉!”
落葵梵恕和梓玉站在那里,表情空洞无神,怔怔望着前方。
“鲤鱼精你卑鄙!”七畹咬牙切齿,狠狠瞪着鲤鱼精。
“不错,我就是卑鄙又怎样。你从……还是不从呢?”他笑眯眯地看了她一会儿,转脸看向梓玉道,“你,拔剑。”
梓玉“噌”地一下将剑拔出。
鲤鱼精又朝梵恕挑了挑下巴,漫不经心道:“砍了他。”
七畹大骇,冲上前去阻拦,却被周围的村民团团围住,眼睁睁看着梓玉举剑而起。
梓玉高举着剑,空洞的眼里竟浮起苦痛的挣扎,他的手微微颤抖,额上渗出了一层薄汗。
“天道之人的生魂果然难控制呢。”鲤鱼精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突的目光一凛,“砍了他!”
梓玉的手一抖,挥剑便向梵恕砍去。
“住手!”七畹大叫一声挥鞭过来,缠住梓玉的剑刃,一鞭一剑僵持在半空。
她使命拉住鞭子,将眼一闭,咬咬牙决绝然道:“我答应你!”
鲤鱼精微微浮起一抹笑,挥了挥手,人群散去,而梓玉哐当一下瘫倒在地上。
七畹欲奔过去,却被鲤鱼精揽住了腰,凑近了她耳边低笑道:“凡人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可得抓紧呀!”
眼前一黑,七畹只觉天旋地转,待睁眼时,已在一间大屋之内,绿色帷幔袅袅娜娜,满屋子的夜明珠,将房间映照得一片冷冰冰的幽绿之色,与外头那片大红色截然不同。
一颗鸡蛋大小的水蓝色珠子,相较周遭熠熠生光的夜明珠逊色几分,然却被放置在了一座金台之上,一个薄薄的结界笼罩在周围,泛着幽幽蓝光。
七畹心下一动,水眼!
她曾在摩凉老祖那儿见过一回,大约便是这个样子。
她正满屋子打量,未防备身子一轻,竟已叫那鲤鱼精打横抱起,丢在了床上。
鲤鱼精笑得一脸顽邪痞气,俯身过来,打算一亲芳泽,七畹慌忙后退,还从发间拔下一支珠钗来,抵着鲤鱼精吼道:“你别过来!”
鲤鱼精叹了口气道:“美人儿,咱不学凡人这一套不行吗?你好歹也是一只狐妖吧,学什么贞洁烈女呀。”
七畹愣了愣,皱眉道:“狐妖怎么着!狐妖难道就没有节操了?!你若想我从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的确,她不是凡世那些受礼教桎梏碾压的女子,她是一只妖,是一只以媚术惑世的狐妖,贞洁于妖,不值得以命来相抵,尤其她如今还肩负着挚友的性命。
然对方并非心上之人,终究是痛楚的,只是事到如今了,她绝对不能白白叫这鲤鱼精占了便宜。
鲤鱼精此番倒是分外爽快道:“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你是怎样控制人的生魂的?”
“这个……”他皱了皱眉,一脸为难的样子,“这可是个秘密呢,你就那么想救外头那些人?”
七畹挑挑眉:“没错!怎么?你怕我把他们救出去?”
鲤鱼精噗嗤一笑:“这本大爷倒一点都不担心。好吧,告诉你也无妨。”
说话间,他抬手摸向自己的发冠,一掏,竟掏出一粒葡萄般大的玉石来,墨绿色,棱角极为不平整,更像是一块碎玉渣子,然周遭萦绕着一层淡淡的白雾,且冷气逼人。
“就这个?”七畹表示怀疑。
鲤鱼精一挑眼:“别小看它,这可是一件宝贝,无论生魂死灵,皆能为我所驱使。”
七畹不觉伸出手去,想碰一碰。
他却唰的将玉石收回去,重又塞回发冠里头道:“这你可碰不得。”
“干什么,”七畹瞪他,“还怕我在你眼皮底下偷去了不成!”
“那倒不是。”鲤鱼精笑眼微眯,“这宝贝谁碰到都会被冻成冰的。”
七畹白他一眼:“那你怎就没先被冻死了?”
鲤鱼精神色极为得意:“本大爷可不一样,本大爷在炎火怪的口中夺下这颗宝贝,使它免于烧融之灾,它便听本大爷的了,怎会冻死我。”
七畹嗤道:“不就一颗石头,说得有灵性一般。”
鲤鱼精啧啧感慨:“此言差矣,美人儿,你莫不是没听过,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么的禅语么,这世间,一株草,一滴露,都有它的灵性,更别说如此稀罕的宝石了,怎会没有灵性呢。”
七畹煞是吃惊,这尾如此恶劣的鲤鱼精口中,竟能说出此般大道理来,还有没有天理了?
一株草,一滴露都有灵性么?
对呵,云澹……不就是一滴泪么?
一滴在銮清眼里永不干涸的泪。
思及此,七畹心头泛起凉凉的伤感与惘然。
怔忪间,鲤鱼精竟扑身过来,将她压在身下,嘴角勾起一抹顽邪笑意,俯身到她耳边,极轻极轻地和着气道:“这回,你满意了吧。”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边,叫七畹一阵酥痒,只觉肩头一凉,外衫竟已被退下,鲤鱼精的手微微发烫,拂过她光洁白皙的肩胛,留下一路燥热的余温。
七畹心下一颤,记忆里那双温暖的手掌,总是那般温柔地轻抚她的背脊,令她在寒冰之上安然入睡,他会轻拍她的头,拭去她满脸的污渍与泪痕,温凉却柔和地说着“乖,不哭”……
她闭上眼,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滑出眼眶。
只一点点就好,哪怕在你心里只有那么一点点位置也好,我便不会再痛了。若能再见,纵然刀山火海我亦能忍受,只求再见时,你不嫌弃如此卑微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