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求亲（1 / 1）
养和殿上，越帝端坐于龙椅之上，他心情大好，便允诺曦月一个心愿，曦月眉目低垂，眉心紧蹙，似有难言之隐。
越帝看曦月面露几分犹豫之色，眉梢微微一凝：“顾卿有话不妨直说。”
“娘亲早逝，父亲因思念娘亲又不愿再娶，如今府中只有妾侍苏氏一人，顾三……”
曦月忽然顿住，话只说了一半，却抬眸看向越帝，眼中光芒明灭不定，皆是淡淡的怅然。
越帝嘴角微微一扬，笑容满面：“顾卿看上谁家的千金小姐，朕为你做主。”
曦月默然，目光落在顾远山的身上，顾远山也觉得惊怔，虽然曦月曾和他提过，让他再娶，他以为这只是家事，没想到曦月竟然向越帝请旨。很多时候，他真的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做为父亲，可他从来没有真正看透这个女儿，她太聪慧，也太深沉。
曦月沉吟片刻，淡淡的日光洒落在她的脸上，将她那清透如水的黑眸映得熠熠生辉：“不论顾三看上了谁，皇上都能为顾家做主吗？”
越帝脸上的笑意不减，说得异常认真：“君无戏言。”
曦月垂首，遮住眼底狡黠的笑意，淡然道：“顾三恳请皇上能把长公主下嫁将军府。”
话音刚落，越帝眸色微深，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沉下来，是一片森寒的冷凝。
长公主云柔是越帝的胞妹，在帝都素有克夫之名，她十八岁嫁给定远侯，还不到一个月人家就暴病死了，后来嫁给威远大将军，人家婚后第一次出征，结果战死沙场。如今她住在深宫之中，很少还有人记得她。
大殿中，寂静得有些诡异，越帝称得上是一位仁君，可到底是君心莫测，一时间，文武大臣噤若寒蝉，顾远山的眼底更是波澜涌动。
“曦月想为父亲向皇上求一个恩典。”
“为父不需要。”
“如果父亲真的不需要，到时候再拒绝也不晚。”
脑海里，闪过一些片段，顾远山骤然想起那日的情景，原来曦月早有打算，当时他决然拒绝了她，只是今日……
顾远山想起那个温雅娴静的美丽女子，眼底一片恍惚，他到底有多少年没有再见过她？如今被曦月提起，只觉得一切宛若一场梦，而他不再是当年的俊朗少年，他老了。
长公主和顾远山从小就认识，两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那时候在帝都，他们是最让人羡慕的一对璧人，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缔结良缘，连先帝都差点为他们赐婚。然而，不知为何，两人最终也没有相守到老。
越帝回神，目光泛有寒光，低沉道：“顾卿可是认真的？”
曦月平静地迎上越帝冷寒的目光，不卑不亢，不惊不惧，她背影挺直，清隽的侧脸在日光的映照下，有一层淡淡的光华，更显柔和：“父亲和长公主年轻的时候，曾有过一段情，不管当年为何没有在一起，如今他们都是孑然一身，这世上没有谁比他们更适合彼此。”
越帝的眼底蓦然流露出一抹浅浅的冷意，平静的目光看向曦月的时候，更是有一股无形的威慑：“柔儿的事情，朕向来不过问，顾卿可以再换个心愿，朕自当满足于你，至于顾将军和柔儿的婚事，顾卿可以自己去问她。”
想来，越帝似乎不是很想长公主嫁给顾远山。
曦月面色淡然，眸光深处是清而淡的波光，一如往昔般，带着淡淡的浅笑：“皇上，君无戏言，不是吗？”
越帝这才恍然明白自己被曦月摆了一道，她在文武百官逼问他，让他很是难堪。往日里，曦月进退有度，不知为何对此事如此执着，他若是失信于她，日后如何让百官信服？
越帝忽然看向顾远山，见他神色恍惚，显然也是不知道曦月会有此打算。
当年的事情，越帝也是知道一点的，既然两人缘分未断，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兜兜转转，又扯在了一起，或许他该为皇妹做点事情，毕竟她还年轻。
最后，越帝应下了这门亲事，命钦天监选好良辰吉日，不日便要成婚。据说长公主对这门亲事很不满意，无奈越帝闭门不见，她也无计可施。或许，在她的心底深处，对顾远山还是有一丝情意的吧。
越帝赐婚，将军府也不敢怠慢，曦月更是事事亲为。说来也奇怪，自从那日后，顾远山竟然没有找她去书房问话，这几日，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眼看婚期将近，曦月拿着喜袍去书房找顾远山，路过回廊的时候，看见苏姨娘正端着一碗药朝她走来。
如今，她被贬西院，想不到连煎药这样的小事都要自己动手，看来这些年她嚣张跋扈得罪了不少人。
两人越走越近，等苏姨娘看见她想转身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曦月深黑的瞳仁里映着浅金色的日光，像是暗夜里最闪亮的寒星，灼灼闪耀着，她一步步走近苏姨娘，轻轻挑起嘴角：“苏姨娘好歹也是父亲的妾侍，就是再低贱，也是父亲的女人，怎么生病了都还要自己亲自煎药？”
苏姨娘看着曦月手中的喜袍，握着瓷碗的手一紧，到现在她才彻底明白，她这辈子是没机会当将军夫人了，顾远山即将要娶的，是当今长公主，顾远山的昔日恋人。
苏姨娘面色难堪，如今府中上下都为了顾远山和长公主大婚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谁还有时间去管一个不得宠的姨娘。
曦月看了一眼苏姨娘手上的汤药，虽然她对药理不太精通，可她在碧雪谷呆了一些时日，青儿更是教了她不少东西，她一闻就知道那是求子汤，难怪苏姨娘要自己亲手煎药。到底是上不得台面，事到如今还想着这些旁门左道，她还以为她还有机会爬上顾远山的床吗？想不到她活了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天真可笑。
微风轻拂，曦月腰间雪白的青丝带翩跹如蝶，随着簌簌落花在风中飘扬。她笑得风轻云淡，连声音也变得轻而淡，可落在耳中，却如寒潭般森寒幽冷，让人心头惊颤：“府中上下都知道父亲冷落苏姨娘，苏姨娘还整日弄这些东西，难道想红杏出墙吗？这十几年来，父亲对你宠爱有加，哪里对不住你了，你竟然如此败坏将军府的名声？”
苏姨娘总觉得曦月那双黑而亮的眸子看起来有些冷冽摄人，双手紧紧地端着瓷碗，指节青白：“长公主即将嫁进顾家，郡主欺君妄上的秘密又可以隐瞒多久，有时候，姨娘也很佩服郡主的勇气。”
曦月负手立在风中，静静地看着漫天流云，聚散无状，清冷笑意自唇边荡漾开来：“欺君之罪，可是要满门抄斩，本郡主当然也想活的久一点了，所以才向皇上请旨让长公主下嫁我们顾家，本郡主觉得皇上仁厚宽和，一定不希望他唯一的妹妹再一次守寡的。”
苏姨娘心头一颤，午后微风煦暖，她的背后却沁出了层层冷汗，她在这一刻才看清楚曦月的心思到底有多深有多沉。从前，她和顾清月算计她的那些伎俩，完全是在自寻死路。
曦月看着苏姨娘面色苍白地落荒而去，眼中笑意渐冷，她的嘴角一点一点，冷冷地紧抿着，当年她被顾远山斥责通敌叛国，若不是苏姨娘落井下石，娘亲也不会为了救她，一命抵命。她竟然还在娘亲死后，毁她佛堂，鼓吹族中长辈禁止娘亲入顾家祠堂。
娘亲曾经所受的一切，苏氏，现在本郡主一点一点地，十倍百倍地加还给你。
这世上，最残忍，最绝望的，便是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