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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胤禛午后见到了弘历，同时接到了天地会的谈判书。
胤禛认真看了看上面的条件，怒极反笑。“要朕割让川陕，天地会好大的胃口！”
“会首让我传话，人质是死是活，就看清廷的决定。天地会并不是来与你们商量的，所有条件都不会退让。要么答应，要么我们杀了人质。”来人毫无畏惧，将弘历推给胤禛，道：“为表诚意，小公子已经送回来了，你们的答案呢？”
“传令下去，退兵出城！”胤禛把谈判书往地上一摔，眼中溢满了杀气。“五日之后，若是朕见不到胤禩，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胤禛强忍怒气让人将来人带出营地。在场的所有人都想杀了这个人将他的头颅悬在城头泄恨，可只要想到胤禩在天地会的手中会加倍受到报复，就没人敢做些什么。
来人走后，弘历才艰涩的开口，低低叫了一声“阿玛。”
“闭嘴！”胤禛一把揪过弘历的领子，恨恨道：“为什么是你！你还回来做什么！！”
弘历紧咬下唇，闭上了眼。
“四伯！”弘旺被胤禟和胤誐带着立在一边，看到胤禛似乎要打弘历，才猛然开口叫道。
胤禩身陷天地会不过是几天的事。当天晚上回来时，弘旺哭了整整一夜。可从天亮开始，这孩子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眼中偶尔会出现悲伤的痕迹。弘旺性情肖似胤禩，但因为有从小胤禩宠着，懂事之余总有几分少年人的活泼和胆大妄为。可现在的弘旺变得分外乖巧，既不吵闹也不过分阴沉让人担心，反而脸上刻意带着温文尔雅的浅笑。也许这孩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无意识的模仿胤禩，好像这样，就像他的阿玛没离开过一样。让人看着便忍不住的心疼。
有时看着这样的弘旺，就恍若看到了幼时的胤禩。
胤禛偏头看了弘旺一眼，禁不住呜咽一声，用手背挡住了眼，哑声道：“滚，朕现在不想见到你。”
弘旺上前拉住弘历，弘历颤了颤想要挣开，却被拉得更紧。
“拿一个孩子撒气，老四你还真行。我请你赶紧去准备诏书，不然我不介意代替你去接八哥回来。”胤禟嗤笑一声，将两个孩子拉到身后，胡乱揉了揉两人的头，咬牙道：“弘旺带弘历先回去吧，你们俩也是，别哭丧着一张脸，八哥还没死呢！”
弘旺听话的拉着弘历往院子里走，刚出后门，弘历就停了下来。
“怎么了？”弘旺眨了眨眼。
“对不起，我……是我的错。要是回来的是八叔就好了，阿玛……也一定是这样想的。阿玛，一定很讨厌我。如果让八叔回来，九叔十叔还有阿玛就都不会这样难过了，你也是。”弘历定定的看着弘旺，坚定的挣开他的手，神情苦涩。“是我太没用了，对不起，弘旺。”
“四伯只是太担心阿玛了而已，并不是讨厌你。”弘旺温和的笑笑。“我觉得弘历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我很感谢，阿玛把你送回来陪我。”
弘历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上前一步把弘旺摁倒自己怀里，觉得十分难过。“你别这样笑。弘旺，我求你了，你哭出来吧。不要这样难过了。”
弘旺头压在弘历的肩膀上，一手紧攥着弘历的袖子，就真的一点点的哭了起来。
这一哭，便又哭了一夜。
弘旺努力的坚强起来，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伤心，让别人不用额外花精力顾及自己，但再怎么努力，他也还是个孩子，没办法靠欺骗自己变得顶天立地无所不能。
好在，他还相信对自己心怀愧疚的弘历，是不会将自己这个样子告诉别人的。
接下来的两天，天地会异常忙碌。到处都是碌碌的车轮声和匆匆的脚步声，就连晚上也是灯火通明。
胤禩依旧被关在房间里，看守他的人每三个时辰换一次班，每天有人送一次饭。不知为什么，这两天来送饭的人都不是那个灰色长衫眼神阴险的男人，新来的人虽然也想讨要好处，但比那个人要好对付很多，被胤禩拿剩下的一点碎银子轻易打发了。
直到第三天，胤禩在凌晨时分被人从床榻上扯了起来。林会首带着长安和其他人，打着火把走了进来。
胤禩被火光刺得眼睛疼，脑子还有些浑。他眯着眼认真的打量了林会首等人一会儿，才结合这两日听到的信息有了几个猜测，缓缓道：“林会首深夜来此，是东西运完了吗？现在，是要趁着夜色出城？”
“没错，三日后刚好到南通赴约，林某特来请廉亲王上路。”
“那就走吧。”胤禩了然的点了点头，轻描淡写的答道。对上林会首疑问的眼神，笑了笑道：“本王不是蠢人，知道怎样做才对本王好，林会首大可放心。”
林会首听了胤禩的话，眸色幽暗几分，冷冷的注视着胤禩，却并没有动身的意思。“就是这样，廉亲王就算足不出户，也能准确料到天地会的处境。王爷就是太聪明了，才让林某无法安心啊。”
胤禩僵了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压着呼吸，低声道：“会首想要怎样。”
“林某想向王爷要一个交代。这样吧，就请王爷留下一条腿来，王爷你没办法逃走也没办法捣乱，就算你猜出了再多的事，知道的再多，也就都没关系了。”林会首的脸在火光与阴影中晦暗不明，有种异样的阴沉与诡异，房间里的气氛像块冷到凝固的石头。胤禩在那一瞬间只听得到自己突然放大的心跳。
“放心，不会留下外伤的，您也不会有生命危险，直到我和雍正交换人质前，林某都不会让王爷死的。”林会首向胤禩步步逼近。
胤禩脸上第一次浮现了慌乱。
随着林会首一步步走近，胤禩在心里疯狂的催促自己，快想想有没有商量的余地，快相想出解决的办法。胤禩心中闪过无数办法，然而最终，胤禩只是愈发清醒的意识到，他只有任人宰割，而无力反抗。
胤禩看出林会首已心存死志，这时候的人是坚定不可动摇的。或许，就像胤禩心中最坏的设想那样，林会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活下来。
胤禩用力闭了闭眼，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看向林会首，道：“就算我发誓我不会逃跑，会首也不会改变主意，是吗？？”
林会首讥讽的一笑。“王爷知道会中的兄弟们与满清有多少深仇大恨吗？兄弟们就要去出生入死了，林某怎能不让兄弟们先出一口气？要是王爷有胆量赴死，就现在死吧，要是不想死，林某就得罪了。”
胤禩脊背依旧挺得笔直，眉宇间却慢慢染上一抹绝望和悲凉，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抬眼与林会首直直对视。缓缓道:“我可以任会首处置。但是这些人，不配旁观！”胤禩顿了顿，略略低头，状若哀求：“请会首让其他人出去。”
“行，我成全你。”林会首已经走到了胤禩面前。刚要动手，却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林会首回头，就看见一向沉默的长安紧攥成拳的另一只手青筋暴起，紧咬着牙关，双眼充满血丝，似铭刻着刻骨的仇恨。
“让我来，义父。”长安几乎是挤出这句话。“我全族一夜间被鞑子屠戮，我一定要亲手处置他，为我家人报仇雪恨！”
林会首深深看了长安一眼，拍了拍长安的肩膀，道:“好吧，你来动手。记得注意分寸，结束后直接带他上马车。”
长安点点头，与林会首互换了位置。林会首则带着其他人走了出去。
没必要等人强行扯他，胤禩鼓起勇气移到床榻边沿坐下。闭了闭眼，强作镇定道:“动手吧。”
长安冷冷看他一眼，将火把插到一边，不由分说的扯过胤禩的一条腿，双手绞住，突然用力向两边狠狠一扭！
胤禩瞬间绷紧了全身肌肉，双手死死抓着床沿，将所有痛苦生生憋在喉咙中化作一声闷哼。胤禩面白若纸，牙齿嵌进嘴唇，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汗水浸透了全身。
断腿只有一碰就是阵阵钻心的痛，又因为实在太痛苦，胤禩竟然连昏过去都做不到。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结束后，胤禩剧烈的喘息，身体仍旧不时的痉挛。
长安残暴的咧了咧嘴，砍断胤禩的锁链将胤禩往外房间拖。
经过火把时，长安停下脚步冷漠的扫了一眼，拆下火把丢到床边的帷幕上。
火焰立刻吞灭了黑暗。
房间外的人看见火光，呼喝几声，也往别处扔了火把，很快，一场大火就这样烧毁了江南总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