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第七十五章(1 / 1)
我在火车站呆了两天,然后拉着行李箱带着满身臭汗回了公寓。
合租哥们看我回来下了一大跳:“我擦你咋说回来就回来了?我正准备给你寄行李呢。”
“不走了。”我这么说。
从天起我就禁止自己再去想夏易融。我已经接受了事实,深知他不过是想从我这里得到安身的经费而已。他从未想过和我一起走,他也没有将我视为归途和退路。
倒也不怪他。从头到尾他不过将我当成一个关系不错的中学同学而已,是我自己脑补太多。
他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我一概不知,也不再试图去打听。我终于知道以他的能力可以在这世界上生活很好甚至比我还要好,他比我厉害,我从来都不需要去担心他。
只是有一点我想错了。
我本以为没多久我就会得知他的下落近况,毕竟如今通讯发达,他应该会在安身之后给我一个答复——他应该给我一个解释,或者说给我一个期限。以他的性格,不可能拿了别人的钱一走了之,他一定会我打通电话或者来一通短信,与我约定还款期限。
我一直带着自己不愿承认可却切实存在的微弱的期盼等待着夏易融的消息,但我从奥运会开幕等到闭幕,从夏天等到国庆,从落叶等到下雪,等到圣诞,等到元旦,等到年关,就如同这些年我一直在静悄悄等待那般的等待他,却始终没有等到。
于是我陷入了一个名为“惶恐”的怪圈。
我怕他出事,怕他得病,怕他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消失在人世间。这种彻底断了联系的感觉实在令我崩溃,让我在不知不觉中迅速沉默下来。
那段时间我染上了很重的烟瘾,一天一包,连咳嗽都带着烟味。除却吸烟,我还喝酒。我不和旁人一起喝,只是像喝白开水一般灌啤酒。一次灌个十来瓶,一点事都没有。虽然单次不醉,但我一日喝三次,看起来和酒鬼没什么两样。
我控制不住。
这些劣习迅速麻痹了我的神经,令我的生活毫无痛楚,香烟酒精令我整日昏沉压根无暇思考,我被麻痹的十分开心。
当个无忧无虑的傻逼,真开心。
学校有事我就去学校,学校没事我一个人窝在公寓,可即便是在学校,我还是烟不离手,顿顿不离酒。在学校从不缺饭友,几个人吆喝着去吃烤串,每次都是我喝吐。啤的白的红的掺着一口闷,一群人中我喝的最爽快。最开始还有人跟我拼酒,到最后旁人压根不敢跟我喝,怕喝死自己。
我成为旁人口中的酒鬼,一身浓郁的烟酒气息令旁人对我敬而远之。
但我很开心。
那是我迄今而止的人生中最愉悦的一段时光。
我什么都不用担心,也什么都不怕。去他妈的工作,去他妈的前途,去他妈的生活,老子压根不在意。
我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但这种行为是发自本能的,我的本能认为这样会让我开心,于是我就按照本能这么做了。我知道我这种行为十分狼狈堕落,像个动物,压根不像是一个接受过教育的成年人——我知道人类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动物,人类的本能会趋势我们作出一些愉悦自己身体或者心理的行为,但这些行为不见得是正确的,这行为或许会令自己的生活陷入困境,也许会直接伤害到他人甚至这个社会。“遵循本能”这当然不是件坏事,只不过本能有好有坏罢了,而教育正是能让人类区分这些好坏的净化之水。教育会令我们知道如何独立思考,让我们能够正确对待自己的本能欲望,从而使我们克制一些不正确不善良的欲望。作为一个经受过大学教育的成年人,我应该及时给自己敲响警钟。我应该告诉自己这样不对,放纵自我是在耽误青春浪费时间虚度人生,烟酒会损害身体健康,我应该努力振作继而发奋图强。
可他妈,谁在意。
整个夏天我都没回家,我在学校无所事事,吃了睡睡了吃,像个游魂。
九月中下旬,郑笃艺来北京玩。
这大美妞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我的寝室,直接从飞机场杀到了寝室门口,大美妞一脚踹开门,一霎间霞光四射,这靓丽大美妞被房间的烟味呛的后退两三步,直到她咳完,才从黑暗角落里发现了正在叠纸模的我。
小班花再三确认之后才敢认我,她先是满眼震惊继而怒不可遏:“赵昴!你是不是被人甩了!!!!”
我掐了手里的烟,抬头看着这耀眼的美妞,反应了好大一会才道:“嗯。被甩了。”
然后我被郑笃艺暴打一顿,这美妞蹬着高跟鞋踹我小腿,要不是我捂的结实,这毒妇准想把我蛋给踩爆。她打过瘾,随即坐在我身边,从烟盒里掏了根烟点上,抽了一口。吐气,弹烟,比我还熟练。
“——?哦,在国外学的。”郑笃艺看我一脸不相信,解释道,“在外面挺闷,想家,想以前的朋友,有段时间失眠,干脆就抽点烟。——你这烟多少钱一包啊?太难抽了,味呛。”
“你一姑娘家,也不怕抽烟把手指牙齿给熏黄了,多丑。”
“我又不常抽。”郑笃艺低笑。她托着下巴的食指中指夹着烟,白色烟雾不断燃起,将她映照成小说里漂亮又阴郁的单身女人。
“以后也别抽了。”我道,“对身体不好。”
“你还说我?!”
“我这不是特殊情况嘛…”我干笑。
“哎我问你。”
“嗯?”
“真被甩了?”
“算吧。”
“……操。”
“你好歹也是个暴发户家的名媛,高贵点行不行啊。”
“你才暴发户呢,你全家都暴发户!”小班花怒。大美妞她爸搞黄沙水泥发家,之后又涉足房产和商业区开发,真正的实业家。无奈这实业家就爱穿大几千的花衬衫脖子再戴一大金链子,免不得被人调侃为暴发户。小班花极其讨厌听到这三个字,特别厌恶。
“我还想当暴发户呢,知足吧你。”我现在是一点闲钱都没有,很快连烟都抽不起了。
半响,小班花突然问:“男的?”
“啊?——嗯,男的。”我干笑两声,倒也不再遮掩。这种事,我能瞒张夏先瞒签儿妹,但我不能瞒郑笃艺。
她总是得知道。
“我就说…”小班花嘀咕两句,她将烟三两口抽完丢掉烟屁股,拍拍我肩膀道,“走啦,陪我去逛逛吧。难得来一次。”
“那啥——你怎么知道我…咳。”
小班花耸肩作出无奈脸,“因为我是女人啊。”
我带着小班花在北京逛了几天,去景点,溜商场,陪她买衣服,提着大包小包跟在女王身后当小工。真不是我吹,郑笃艺这美妞完全就是我们小城之光。整个一美不胜收,一点都不比首都妞儿逊色,一路上我都在被当作一个土大款——旁人见我跟郑笃艺一起,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这美妞跟了这么个货色,肯定是因为这男的有钱!”等同义句。
赵昴内心os:虽然有点怪异,但心里还是莫名甚是畅快啊呵呵呵呵呵。
大美妞临走时,还叫张夏先吃了顿饭。这家伙这阵子跟几个狐朋狗友搞劳什子工程,“务正业”倒是算不上,反倒酒场不少。张夏先跟郑笃艺关系一直平稳,郑笃艺一个电话就把他叫来,丝毫不费力。这家伙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模样,一看就是个不上进的纨绔子弟。
只有我们仨,没有夏易融,也没有眼镜妹。眼镜妹高考成绩挺不错,但她执意去了西北地区。那里有重点高校不假,可离家太远。眼镜妹寒暑假都在山区支教,大有毕业之后留在那的架势。而夏易融已经不知所踪。
那顿饭气氛还算不错,我和张夏先没说什么话,倒也没尴尬,只是远没有想象中老友重聚的激动。毕竟这几年过去,大家的生活环境不一样,视野不一样,可以交流的话题并不多。友情这玩意儿,是需要共同点来维持的。没有友情可以只靠回忆维持。
小班花并不知晓张夏先和夏易融那点破事,她也没有闲到对夏易融念念不忘追问不已。我们都没有提起夏易融,如同一个闭口不谈的默契。
那晚我极其克制,没有喝酒,全程清醒。吃完饭后张夏先开车送郑笃艺回酒店,等郑笃艺上楼,张夏先冲我一挥手,“走了。”
他驱车离去,消失在远处。
我听赵煋说,张夏先他爸想让儿子干工程,正巧北京有个老熟识是干这行的,就让张夏先跟着去学学经验。张夏先压根不想工作,无奈他爸掌管经济大权,他就只得每天装装样子走走过场——他跟他爸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但总归是一家人。
张夏先嫌跑工地又晒又累,盖个房子修个路的小工程不来钱,大工程又揽不着,高不成低不就,没劲。他想搞资产管理,炒股票炒期货,那家伙来钱多快,北京二环买房分分钟的事。
“眼高手低,不知深浅。”赵煋如此评价。
二十七岁的赵煋再次下基层锻炼,挂职镇党委书记主持工作,不出两年回来之后就能在市里某个吃香局里谋个副局长位子——他活脱脱是第二个我爸,不管是性格还是行事手段,跟我爸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沉稳可靠,工作负责,以不变应万变,他能“站稳”。
已然完成蜕变的赵煋,马上要结婚了。
结婚对象是过年时相亲的女孩,比他小三岁,是市院的儿科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