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学堂旁听(1 / 1)
郊野演武骑射,以谢道韫一剑将陈子俊“斩”于马下而告终。
王葳无从想象谢道韫当时的飒爽英姿,和那“斩”陈子俊时那一瞬间的绝代风华。
但有两件事谢道韫的确做到了。一是终于让马文才低头认输,从此学生不再罢课,连口角纷争都少了许多。
二是陈子俊再也不轻视女人,而是对谢道韫大加赞赏。但第二点可以忽略不计。
马文才最近很安静的学习,不仅是经史文章,还有剑术射御。先被王葳的大力所惊,一向引以为傲的箭术也输给了谢道韫,马文才那股子好勇斗狠的劲头出来了。
在思想征服不了一个人的时候,唯有武力的征服,才是真正的征服。马文才如是想。
至于剑术,马文才不在意,他幼时所学,多以兵法谋略,枪法射箭为主,并不乐意学剑。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总之王蓝田如今也乖的很,虽然眼神里依旧有恨意,但马文才不在乎。用他的话来说:“恨本公子的人多了,不差他一个。”
学院里平静下来了,认真学习的人就多了,谢道韫很淡然,陈子俊很骄傲,王世玉很满意。总之,大家和乐融融。
医舍最近来了一个免费苦力,每日下课之后准时来医舍帮忙。
那人便是王葳在医舍见过一面的荀巨伯。
荀巨伯重义气却知人情,明黑白而知进退,行事洒脱,总而言之,是个王葳比较欣赏的人。
也因此,王葳纵然看出了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却也没有点明,反正万事顺遂自然,一切都得看造化。
荀巨伯来了医舍之后,王葳却并没有多闲下来,原因无他,山长王世玉让王葳去学堂旁听。
王世玉把王葳叫过去,语重心长:
“前些日子学堂不大平静,为父深感身为山长却不闻书院事之过,只是最近无暇□□,葳儿你不若去学堂旁听,一来为父分忧,二来陶冶性情。”
尼山书院流传着一句话:若什么事山长知道了,那么就意味着全书院都知道了。
所以,王世玉说完这句话估计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总之,辛苦你了。”
王葳默默的点了点头。
端午节临近,王世玉所忙的,估计便是和王夫人商量着如何过节。
王世玉再三吩咐:“山下最近比较乱,葳儿你最近尽量不要下山。”
王葳再次默默点头。
于是王葳身负使命,随便拿了一本书便去听课。去时正是课读之时,学子都在读书,王葳一身蓝袍,头戴学院帽,很是低调的寻了一处空位坐下。
把书摊在桌子上,便想要趁夫子没来补一回儿觉。自己纵然不算学生,公然在课堂上睡觉,也影响学院的风气。
“你怎么来了?”马文才见有人坐在自己书桌旁的空位,以为是王蓝田,正习惯性的呵斥几句,却惊讶的发现是王葳。
王葳坐下之前不过是因着全学堂只有这里空着,却好巧不巧坐在了告假的王蓝田的位置上。
自那日回去之后王葳就没见过马文才,如今见他开口,又想到了自己的手帕。
她本来是不大在意这些,听兰姑娘所说才知道手帕是女儿的私物,但看马文才的样子是不打算还给自己,她干脆也懒得再要。
王葳念及手帕,含糊的唔了一声。
马文才几日不见王葳,如今再见,心中很是矛盾。
“本公子问你话呢?”马文才提高了声音,引起了前方梁祝二人的注意。
祝英台正在读书,听到马文才说话本欲回头责怪他,却惊讶的发现王葳坐在王蓝田的位置上。
“三姑娘,你怎么来了?”祝英台欣喜的开口。
梁山伯也是疑惑,但还是先问候了一声:“三姑娘。”
自那日过后,祝英台和梁山伯亲自来医舍赔罪,王葳不以为意,兰姑娘和蕙姑娘倒是挺开心,总之,除了荀巨伯这种每日都去的,医舍还有梁祝这两个隔三差五去的。
王葳点了点头:“山长让我代他监视你们。”
她毫不犹豫的把王世玉出卖了。
梁山伯一愣之后便笑:“三姑娘倒真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物。”
祝英台见王葳甚是讨喜,一时忘情,伸出手捏了捏王葳的脸。
王葳默然,祝英台,你现在是个男人。
梁山伯,英台实在是太率真了一点。
马文才:“祝英台!”
祝英台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行为的不妥,一时之间无地自容。
“我……”祝英台手足无措。
“无妨,祝公子一向视我如妹。”王葳淡淡开口。
祝英台感激的看了王葳一眼,急忙开口:“王姑娘和英台家中小九妹有几分相像,英台一时之间以为是王姑娘是九妹呢。”
梁山伯本就没有想多,随即了然点头,听过英台提起。
马文才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梁山伯和祝英台继续转过身读书,马文才攥紧了手中的书,脸色铁青。
王葳小声开口:“先生来了叫我。”
马文才:“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咏思……”
然后侧眼一看,王葳已然趴在桌子上睡去,依旧没心没肺的样子。
陈子俊来上课时,一眼就看到趴着的王葳,以为是王蓝田,走上前来正欲呵斥,马文才看到他,又皱眉看了一眼王葳,果断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
王葳的睫毛颤了颤,然后慢慢睁开了眼:“啊?”
陈子俊见是王葳,倒是没有发火,轻咳了几声算是提醒。
王葳揉了揉眼,眼前的书依旧是重影,想到山长的吩咐,又急忙端正了身形。
马文才亲眼目睹她自一副没骨头样子变的端端正正,心中好笑,随即想到刚才的事,又转过头去死死盯着书本。
陈子俊今日教的是《汉广》,王葳早已将诗经滥熟于心,甚至将陈子俊的讲课流程都了然于胸。
好巧不巧的,陈子俊三年前讲这堂课时,王葳也是旁听生。
陈子俊抑扬顿挫的读诗,目光悠远而深长,一首《汉广》读的十分的有感情。
王葳昨日无意间听他对月念“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时一副子惆怅的样子还觉得奇怪,如今才是明白了。
《汉广》也好,《子衿》也罢,都不过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
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陈子俊一届书生,心事注定付之东流了。
陈子俊念完清了清喉咙:“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所以,绝对不能从字面上来单单理解男女之事,知道了吗?”
和三年前讲的一模一样。
顿了顿,陈子俊又道:“那些浓词艳赋,是万万不能学的。”
然后就听到下面有人问道:“夫子,这首诗是不是浓词艳赋啊?”
说话的人是秦京生。
陈子俊:“念。”
“河汉无天际,心扉一线牵。墨字化喜鹃,鲜花赠红颜。织女思废杵,嫦娥下凡间。莫待七夕夜,月伴中秋圆。”
只能说,这首诗格调不高。
秦京生念得时候摇头晃脑。抑扬顿挫。他每念一句,陈子俊的脸就白上一分。学堂里众人哈哈大笑,此起彼伏的呼声:“好浓啊!”
“好艳啊!”
马文才在秦京生念第一句的时候,就有些尴尬的看着一旁面无表情的王葳,俯身轻声说道:“继续睡觉。”
王葳愣了一愣。
她隐隐知道此诗是何人写的,若果真是那人所写,似乎她还真应该睡觉。
马文才说了一声见王葳没反应,有些着急:“不许听这些东西。”
王葳看了他一眼,十分自然的倒在了桌子上,眼睛禁闭,一副子酣睡的模样。
马文才这才收敛了脸上的尴尬神色,端正了坐姿,一副子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他不自在是因着不愿让王葳听这些,而陈子俊不自在的脸色就十分可疑了。
陈子俊清了清喉咙:“谁写的?”
秦京生高举着手中的纸,看着祝英台的背一笑:“祝英台。”
王蓝田和马文才看不顺眼祝英台,是因为上等士族跟下等庶民结拜,辱没士族的脸。秦京生看不惯祝英台,纯粹是因为想要讨好王蓝田和马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