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对饮(1 / 1)
令狐冲与陆大有离开皇宫后便一路向将军府驰去,此时天色昏暗,空气中携着丝丝清冷,但京城内依旧车马粼粼,人流如织,商铺的旗帜随风飘扬着,令狐冲与陆大有骑着马走在街上,听闻四周尽是商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偶有一丝马嘶长鸣穿插而过,又被这鼎沸的人声淹没,那扑鼻而来的香味,吸引了几个馋嘴的孩童,一同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朝着大街,有着许多堂堂重叠着的高楼,即是京城有名的酒楼、青楼,其内灯火通明,其外绣旗相招,竟掩蔽了天日。
令狐冲与陆大有见街上人流拥挤,便牵马走在人群之中。走不多时,二人路过集贤楼,见那酒楼豪华大气,门庭若市,门外一副镶金对联写道“挹东海以为觞,三楚云山浮海里;酿长江而做醴,四方豪杰聚楼头。”二人见那对联字里行间透着万千豪情,也心生豪迈之意,又听旁人说起此楼今晚有一大戏,正好可稍解烦闷,便下马将各自的马交给小二。
那店小二牵着马绳却极是为难,原来此楼大都被京城权势富商预先包下,连仅剩的桌位也皆已满客。令狐冲与陆大有听罢不免有些失望,虽然此时亮出将军令牌可先行进楼,但二人并不愿如此,将要转身离去之时,忽然听到一年轻男子的叫唤声,那声音温柔稳重,宛转悠扬,极是好听。
“令狐将军,陆将军。”
令狐冲与陆大有皆向声音处望去,见一身材高挑秀雅的男子从华丽的轿中走出,他披散着墨黑长发,肤色如洁白的雪莲,身上的袍服以上好的淡黄丝绸制成,袍内露出金色镂空木槿花镶边,他于台阶下微微仰头望着令狐冲与陆大有二人,神色宁静安详,嘴角的一抹微笑把握得完美精致。令狐冲与陆大有皆是暗暗慨叹:好一张翩若惊鸿的脸,好一个优雅入画的美男子。
陆大有一见这男子,便觉这男子似曾相识,回想了一番,始终记不得,便问道:“这位兄台,我们好似在哪见过。”
那黄衣男子轻摇纸扇,走上木阶与令狐冲与陆大有相对而立,身上一股木槿花香随扇面弥漫在空气之中,只听他说道:“陆将军当真贵人多忘事,几年前你于一酒楼行侠仗义,我与兰妹妹亲眼目睹了此事。”
陆大有听罢,猛然醒悟,指着陆风激动道:“你就是那个和我同姓的礼部右侍郎。。。陆。。。陆。。。”
陆大有一时记不得那男子的名字,那男子倒也不介意,收起纸扇拱手道:“在下陆风。”
陆大有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回应道:“对对,你是叫陆风。”
令狐冲亦是想起数年前自己寻得失踪的陆大有,兰郡主身边站着的便是这名男子,只是数年过去,这男子似乎生得更为俊美,自己也险些不认得。
那陆风笑吟吟地望着令狐冲,说道:“今夜这酒楼内将上演一出大戏,不知令狐将军与陆将军是否也前来观赏。”
令狐冲点头道:“正是。”他说罢,向着酒楼内望了望,见楼内座无虚席,便又道:“可惜酒楼已是客满,恐怕今晚要错过了。”
陆风听令狐冲言语中难掩失望之意,便说道:“今晚陆某原本在这儿定了上位,不过赴约之人有事耽搁无法赴会,如此好戏陆某一人观赏不免无趣,不若请令狐兄与陆兄随我一同观赏。”
令狐冲听那陆风将自己与陆大有唤为“兄”,神态也是良善真诚,便也心胸大开,爽朗道:“那真是极好,多谢陆兄了。”
说罢,三人便一同前往酒楼二楼正中位,点了几壶清酒及几份小菜,一边闲聊一边等待着大戏的开始。过不多时,便见台上有歌姬弹奏着淡雅宜人的琵琶,那琵琶声袅袅回荡。
此大戏名曰连环计,讲述东汉末年董卓专权,曹操谋刺不成,集刘、关、张与吕布战于虎牢关。司徒王允施连环计,将义女貂蝉先许吕布再嫁董卓,离间其关系。最终董卓被诛杀,吕布与貂蝉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那台上抱着琵琶的歌姬便是貂蝉,众人皆是兴奋地鼓起掌起来。
令狐冲看得入了神,在他眼里,那貂蝉恍惚化成了岳灵珊的模样,吴天泽便是强夺好色的董卓,而自己则是那用情至深的吕布。纵然剧中貂蝉与吕布终成眷属,但历史的最终吕布缢杀枭首,貂蝉也不知所踪,说到底还是悲剧收场。想到此处,令狐冲心中感喟,默默饮下了杯中之酒。
陆风倒也心思细腻,他见令狐冲情绪不似先前谈天时高亢,便问道:“不知令狐兄有何烦恼之事。”
令狐冲摇了摇头,料想这陆风与兰郡主的关系亲密,将皇帝赐婚一事说与他也无妨,便问道:“不知陆将军可知皇上将兰郡主指婚一事?”
令狐冲说话间陆风刚刚端起酒杯,待到令狐冲话音落下,那陆风突然停止动作,面上的神色仿佛被瞬间定住了一般,这一切自然被对面的陆大有瞧在眼里,但令狐冲心中藏事,并未留意,只听那陆风尴尬一笑,说道:“我倒未曾听说此事,不知皇上要将兰妹妹许给何人?”
令狐冲为陆大有倒了杯酒后,苦涩一笑,低声道:“是我。”
那陆风听罢,手剧烈一抖,酒杯顺势倾斜,杯中之酒就要洒落桌面,还好陆大有眼疾手快,急忙握住陆风手中酒杯,才不至于让酒水洒落。
陆风意识到自己失态,尴尬一笑,双眼中某种光点忽闪而逝:“多谢陆兄。”
陆大有早就察觉陆风神色有异,显然是对兰郡主的婚事极是在意,便直截了当道:“陆兄是否是心中有事,可否说来一听。”
陆风端起酒杯将杯中之酒饮尽,而后无奈一笑,说道:“如今这一切已然不再重要了。”
令狐冲适才看到陆风的失态,又见陆风此刻俊眉微锁,似有心事,便认真道:“陆兄,我知晓你与兰郡主关系极好,所以有些话我必须说与你。皇上赐婚并非我之所愿,我已然有过妻子,心中便只有我爱妻一人,又如何能再辜负郡主。”
那陆风缓缓道:“皇上赐婚自有皇上的缘由,作为臣子又能如何。”
令狐冲暗暗叹了口气,轻声问道:“陆兄,难道郡主因为这场婚事受了委屈也不打紧?”
陆风嘴角上扬,笑道:“令狐兄重情重义,断不可能辜负兰妹妹,若这婚事也是兰妹妹所愿,那当真是门好亲事。.”
陆大有见陆风面上虽然在笑,只是看起来有着隐隐的悲伤,便说道:“陆兄这么说就不对了,男女婚娶你情我愿最好,如今我大师哥才刚到朝廷,与兰郡主没有丝毫男女之意,这般亲事于我大师哥,于兰郡主皆是千般折磨,何不断得一干二净。”他见陆风握着酒杯沉默不语,便又补充道,“陆兄,你定是希望郡主过得无忧无虑吧。”
陆风沉默了半晌,说道:“话虽如此,只是我听说令狐将军在今早宴上与兰妹妹两情相悦,这又如何解释。”
令狐冲听陆风亦是误会了他今早的失态,心中暗暗叫苦,竭力解释道:“陆兄误会了,宴会上我望见兰郡主的神情颇似我远在嵩山的爱妻,便恍惚了一阵,并无他意。”
陆风紧抿双唇,似在沉思,忽而抬头道:“那兰妹妹呢,兰妹妹对令狐兄是否有意?”
陆风这话问得令狐冲与陆大有目瞪口呆。令狐冲自然对兰郡主无男女之意,但那兰郡主是否对令狐冲有意他二人怎可随意决断。陆风见二人面露难色,便轻轻摇了摇头。眼里闪动着琉璃耀眼的光芒:“我从小便发过誓,若是兰妹妹喜欢的一切,我定会为她争取,她若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定为她摘下,若是兰妹妹对令狐兄有意。”他顿了一顿,坚决道:“陆某亦是要帮兰妹妹的,请令狐兄见谅。”
令狐冲听陆风说得真切,想见这陆风对兰郡主的深情厚谊绝不少于自己对岳灵珊的情意,不禁有感同身受之感,感慨道:“陆兄对兰郡主情意至深,让人佩服。”
三人又畅谈饮酒了半晌,才相互告别离去。此时夜已深,一弯月牙静静地悬在天边,垂柳的阴影笼罩着蜿蜒的道路。令狐冲骑着紫燕,周围除了紫燕哒哒的马蹄声,还听得那路边此起彼伏的蟋蟀声,当年旧事,霎时间涌上心头。岳灵珊还只八九岁,自己却有十七八岁了。那一日自己与她捉蟋蟀打架,自己把最大最壮的蟋蟀让给她,偏偏还是她的输了,她大发脾气,一脚将自己的蟋蟀踏死了,自己哄了地很久,她才回嗔作喜,两个人便同去请师父讲故事。此刻情不自禁念及往事,对岳灵珊的思念愈是浓烈,令狐冲只觉眼中酸涩,就似要落下泪来,却硬是皱紧双眉将泪水逼了回去。
自从自己离开嵩山,嵩山上就无端多了许多机关暗器,那些机关暗器制作巧妙,技艺再精湛的机关大师两三年内也无法完全破解。更棘手的是,那些机关每日都在增加,整座嵩山如同一座深锁的监牢,令众多深谙机关暗器之术的武林高手都有去无回。虽然自己后来也前往过,终被毒箭刺穿手臂,二个月后才将毒散尽,要见岳灵珊一面当真是举步维艰。早听说朝廷人才济济,精于机关暗器者当然不少,自己原本想雪清令狐家案后再向朝廷求助人才破解暗器,但如今皇帝为了挽留自己,不仅对他加官进爵,如今更是将心爱的兰郡主赐婚予他,实是令他忧虑万分。
令狐冲心事重重,不知不觉已骑到令狐府前,便下了紫燕,让侍卫林飞上前牵马,自己只身迈入将军府中。令狐冲一路走向将军寝室,只见下人们在府中各处来来回回,尽是只为了服侍他一个江湖浪子,不禁无奈一笑。若换做他人,此等荣沐圣恩,自然是喜从天降,感恩戴德,但自己自小于江湖中长大,早已习惯了江湖的潇洒肆意,于山水间筑一小屋,过着箪食瓢饮,饮酒弹琴的日子,何等逍遥快活,如何能于皇城的虚华消磨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