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辟邪(1 / 1)
在大多数人看来,一只猴子的失踪并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然而对陆大有来说,一只猴子的失踪就意味着失去了一位至亲的伙伴,令狐冲自然知晓陆大有焦急的心情,便随着陆大有一同寻找猴儿。他知晓陆大有的猴儿喜好偷酒喝,便与陆大有分别前往附近城中的几家酒馆打探。几日后,令狐冲附近一城内的青楼之前空无一人,心中极是疑惑,昔日这青楼宾客甚多,热闹至极,今日怎的如此冷清。令狐冲细细查看,见那青楼大门大大敞开着,随着风发出吱呀的响声,在冷清的大街上显得诡异至极。
令狐冲走到门前,谁知一到门口,一股强烈的血腥气息迎面扑来。令狐冲暗道不好,急忙冲进青楼内,只见青楼之中横尸数十具,其中有青楼女子,亦有至此寻欢的嫖客。这些人物有的瘫倒在阶梯之上,有的伏在桌案上,死状各态,令人发指。然则最显眼处并非那诸多尸身,而是那布满屋内的细小剑痕。只是这些剑痕都只是轻轻划过,看来使剑之人并未发动内力。令狐冲俯首查看,见每具尸身上都被划上细小剑痕,连面部都无法看得真切。令狐冲正寻思是何人如此残忍,偶一抬首,却见门边处站着一位哆哆嗦嗦的男子,这男子身着华贵,却是双目圆睁,两股打颤,嘴里直念叨道:“饶。。。。饶命。。。。”看起来已是被吓得不轻。
令狐冲见那人神色甚为怪异,便走到他面前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哆嗦道:“我。。。我昨日来到这找姑娘。。谁知。。。。谁知。。。。”
令狐冲见那人裤子已然湿透,知晓他已恐惧之至,但此事甚为蹊跷,若不详问恐是无法探明虚实,便问道:“你昨日就已到此,可知道发生何事?”
那人吞吞吐吐道:“我藏于床下,听那人大喊了几字,其中好像有辟邪。。。辟。。。。辟邪。。。”
在武林之中,“辟邪”二字何等敏感,以至于令狐冲从那人的只字片语中,也能想见这是辟邪剑法的头两字。他轻轻皱眉,望着众多死伤的青楼女子,心里无不怜悯。这些青楼中人,纵然落入烟花之中,但其中各有各的身世,各有各的希冀,如今却不知为何惨招杀戮,而且残杀之术如此残酷,当真让人瞠目结舌。
当今武林,学会辟邪剑法的只有岳不群与林平之二人,莫非是岳不群在意着自己不愿攻打魔教的初心,因此杀害这诸多无辜少女来警示于他,但为何是屠杀青楼女子,这点却是怎么也想不到。
令狐冲复又问道:“那人长相如何,你可看清?”
那人两腿颤抖得就要站立不住,道:“那人很是年轻。。。穿红色长袍,眼睛上蒙了一块黑布,其余的。。。我真看不清了。”
令狐冲终是恍然醒悟,下毒手的并不是自己的师父岳不群,而是林平之,便对那人道:“你且先离去,这里的事情自有官府前来处理,你不必担忧。”
那人诺诺离去,令狐冲环顾四周,四处可见细微剑痕,若不仔细观察就极易忽略,他凝眉心想,青楼中并无高手,林平之在下手之时为何徒增这许多剑痕?如此疑惑着,但听见远处怒喝声由远及近,他侧身从墙壁靠去,见围观的人群靠近便躲在人群之中,注视着其中的变故。
之间一浓眉官吏吩咐衙役们将围观人群退至青楼二十米开外之地,便开始搜查现场。过了半柱香时间,一大轿从人群让出的小道急急而来,从轿中走出一带官帽的官员,望着眼前血腥的场面,脸色大变,他向着浓眉官吏焦急问道:“刘捕头,这又是怎么回事?”
刘捕头道:“张大人,在下接到报案的时候,这。。。已经是这样了。”
令狐冲见那张大人面色通红,脚步有些许蹒跚,要不是紧张过度,便是酒后才匆匆而至。只听那张大人道:“可有什么发现没有?”
那刘捕头道:“回大人,除了桌案,墙上等全是细小剑痕外,还发现了一只猴子的血脚印。”
那张大人奇道:“那猴子现在何处?”
刘捕头道:“那猴子已是死在二楼房间的地上。”
令狐冲听那二人说起了猴子,骤然联想起陆大有丢失的那只猴子,身子猛地一震。令狐冲抬头向青楼二楼望去,见二楼所靠的墙面有一处极其阴暗,便悄悄退出人群来到那阴暗的墙面之下,飞跃至二楼窗边,小心向里张望。只见二楼一房间处血迹斑斑,一个江湖打扮的男子伏在床上,而他的身侧蜷缩着一只死去的猴子。令狐冲见那猴子甚是肥大,毛色偏暗,显然不是陆大有丢失的猴子,便暗暗松了一口气,飞身跃到地面,却见墙角慢慢转出一袭淡紫色身影,那光亮华丽的柔缎,嘴角魅惑的笑容,正是林平之。
“林平之?”令狐冲不想这林平之竟然敢在此时来到这亲手铸成的命案处。
林平之莞尔一笑,道:“这位令狐兄,别来无恙啊。”
令狐冲郑重道:“官府现在正在调查青楼之事,你此刻来到这里,到底何事?”
林平之道:“不错,青楼之事是我做的,不过这一切没有你的好老婆相助,我是万万办不成的。”
令狐冲听他提到青楼之事与岳灵珊有关,怒道:“这与小师妹有何相干?”
林平之“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令狐冲。令狐冲见他欲拂袖离去,便抽出长剑指向林平之,那林平之也不转身,取出一绿色匕首与令狐冲长剑相对,两者内力相冲,令狐冲手中长剑径自断为数片,“当当当”地掉了一地,令狐冲万万想不到林平之内力精进如此之快,慌乱间被林平之用匕首在脸上划了一道血痕。
林平之轻轻捋去额前细发,冷笑道:“这把短剑你应该认识吧?”
令狐冲见林平之手上摆弄的匕首通体呈翡翠色,正是蒙人赠与岳灵珊的碧萝匕首,略显惊讶,却不答话,林平之续道:“岳灵珊给了我这把剑,我就用这把剑杀了青楼里那些猪狗败类。”
令狐冲微微吃惊,那青楼中的剑痕若真如林平之所说的用此玉匕首所致,可见此时林平之的内功已可与左冷禅这般武林高手匹敌。
林平之小心将那匕首上之血擦拭干净,收回自己怀中,随即放声大笑走下山去。令狐冲听那笑声初时狂傲,而后竟有凄凉之音,他望向林平之远去的身影,寻思道:“为何林平之手中会有小师妹的匕首?”想了半晌,他只觉自己的思维太过古板,便摇摇头想道:“我怎的如此想法,或许这碧萝匕首世间不只一把,林平之有一把相同的匕首并不稀奇。倘若真是小师妹给林平之的又如何,小师妹已与我情意相通,断不可能负我。”他终是想明白了,便握了握拳,贴着墙面快速离去。
令狐冲走至官道之上,忽听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至,他向马蹄声望去,见马上之人的身影甚为熟识,当即叫出声来:“田兄!”
那田伯光正认真赶路间,听得有人如此称呼自己,那声音浑厚而精神,不禁向前望去。却见一熟悉的身影立于路边棕马之侧,连忙一勒马绳,驻马细看,见那人身穿水墨色衣,身材高大俊朗,正是令狐冲。田伯光立时激动万分,惊讶道:“竟然是令狐兄!”他飞身下马,走近令狐冲上下打量,脸上俱是欢欣的笑容:“竟然真的是令狐兄!”他终是难以置信,因而又道,二人相视而笑,一同到镇上酒家痛饮一番,期间田伯光交与令狐冲一书信,告知是盈盈要交与他的。令狐冲想到盈盈,心中萌生出许多暖意,他望了望面前一味饮酒的田伯光,料想盈盈又抓到了田伯光的把柄,才让其星夜寄书信予他,他赶紧打开书信,只见那书信用秀丽的字体写道:
“冲哥,听闻你已到黑木崖下许多时日,我有要事告知于你。我爹爹三月前便不知去向。你师父知道后恐怕会大有动作,你与岳姑娘要当心才是。”
原来任我行三月前教务皆交与向问天处理,大家以为他正忙于练功,便不敢打搅。直至五日,盈盈回到黑木崖,听说任我行一直练功,便在门外等候,屡次呼唤竟未听得任我行动静,盈盈见发现房门未锁,便进得屋来,终是不见任我行的身影。盈盈生怕此事传出,日月神教中必定大乱,让岳不群有可乘之机,便暂时将此事压了下来。
令狐冲收起书信,见田伯光正好奇地望着自己,便道:“田兄,恒山师妹们和恒山别院的弟兄们都还好么?”
田伯光点头道:“多亏了令狐兄,恒山派安然无恙,岳不群也极少为难他们,再说现在岳不群手下的五岳剑派的势力庞大,怎会将一个小小的恒山放在眼里。”
令狐冲松了一口气,只道:“恒山派无恙便好。”他仰头饮尽杯中之酒,问道,“田兄为何来到此?”
田伯光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还不是因为女人。”
令狐冲道:“此地女子自然秀美。只是田兄已削发为僧,不可再做那等不光彩之事。”
田伯光“嘿”了一声,说道:“令狐兄想到何处去了。”
令狐冲奇道:“那田兄所说的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田伯光又叹了一口气,拍着桌子叫道:“小二,拿酒来!”小二见田伯光声音洪亮,知道他不可怠慢,便快快将酒坛子和酒碗端了来,道:“客官,小店只有此酒。”
田伯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将酒满满地倒了两碗,道:“还不是仪琳小师傅。”
令狐冲更是疑惑,道:“仪琳小师傅不是在恒山吗?”
田伯光举起酒碗与令狐冲相碰,道:“就因为这一点,就因为这个,我才不敢留在恒山,招人嫌弃。”
令狐冲道:“田兄莫不是对仪琳小师傅不敬。”
田伯光道:“那倒不是,田伯光自从被那不戒和尚剃度之后,连女人的滋味都戒了,更何况那仪琳小师傅冰清玉洁,我又如何能下得了手?”
令狐冲道:“那便奇了?”
田伯光又仰头喝了一碗酒道:“仪琳小师傅倒是个诚心的尼姑,我做成了和尚整日望着她念经诵佛,却也知道些许人之善理,只是日子久了,便觉没有仪琳总是全身不自在,吃饭也没胃口。”
令狐冲这才恍然大悟,许是这田伯光受仪琳感化,已对其产生情愫,只是碍于身份才离开恒山到达此地解闷。
令狐冲与田伯光又相谈了半晌,这才相互告别,回到大营之中。
但是,当令狐冲一撩开帐帘,便发现今日的营帐比起以往大不相同,帐内合适的位置上摆放着两三盆菊花,那株株菊花多像一群群亭亭玉立的仙女,在绿叶的簇拥下显得美丽、淡雅,花体如同倒映在绿水中的江月。令狐冲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就好像到了梦一样的香海中。这荒野之地,亦能见着菊花,实在是件稀罕的事情。令狐冲怀揣着崇敬走近菊花,顿时一股清香夹带着泥土的芳香扑鼻而来,风一吹,那幽香仿佛被送得很远很远……
“是谁将菊花摆放在此,难道是六师弟。”令狐冲不禁寻思道。
正在此时,令狐冲听到卧格处有些许声响,便怀着激动的心情走向那里,当他看到一位身穿黄色长裙的女子一丝不苟地整理被褥时,就像田间的禾苗久旱逢雨,又向渔人在雾海中见着岸上边的一簇灯火,瞧见爱妻婀娜的身影,红润的侧颜,令狐冲只觉四周都吹拂着凉爽香甜的清风,不禁心花怒放,喜上眉梢。
岳灵珊听到声响,亦是羞涩地放下手里的枕头,站起身微笑地望着令狐冲,那碧波般清澈的眼神,洋溢着淡淡的温馨,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在令狐冲眼里,她就像山间纯净的山茶花,赶走了所有的阴霾,照亮了整个天地。令狐冲微微启唇想说些什么,却发觉自己除了向前张开双臂拥抱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岳灵珊亦是紧紧依偎在丈夫的怀里,微微翘起的嘴角挂着满心的雀跃。任凭外头狂风忽卷,二人紧紧相拥,影子被烛光映在帐壁之上,脉脉之情如一溪春水,彼此的思念已是全数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