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归心（1 / 1）
峭厉的西风渐渐赶来，将天空刷得愈加高远，辽阔的大野上，青草摇曳，诉说自己的一己情思。秋日已是到了，大营中的五岳弟子皆是感受到了秋意的来到，坚守大营的弟子依旧挺着腰杆，正视前方，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偶尔遥望着家乡的方向，不知哪一年，哪一时，哪一刻才能回到家乡。虽然这儿的生活有些苦，但大伙儿相处融洽，也算是同甘共苦。陆大有踏着隐隐的西风打开帐帘，见令狐冲端坐在桌前，满脸红晕，双目中含着旖旎春光，陆大有感到稀奇，便又向前走了几步，见令狐冲嘴角微微翘起诉说着无限的眷恋，终是明白他心中所念，重重咳了两声，唤道：“大师哥。”
令狐冲忽然听到人声，吃了一惊，赶紧用手抹了抹滚烫的双颊，便看见陆大有那似笑非笑的神情。
“大师哥，你怎么一副做了春梦的模样。”陆大有毫不避讳地道，自从令狐冲那日偷偷与岳灵珊相会，他便觉得这位远离家人的大师哥除了伤感之外，更多的是精神焕发，如今一见他如此这般，多半是想到了小师妹。
“胡。。。胡说什么？”令狐冲见自己缱绻的心思被陆大有点破，双颊、双耳、脖颈变得更加火辣，就似要烫手似的。
“得了吧，一副新婚燕尔的模样。”陆大有坐在令狐冲面前的座椅上，望着依旧沉浸在旖旎情思的令狐冲，摇头晃脑唱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令狐冲知晓什么都瞒不过机灵的六师弟，他微笑着抚摸着身上的棉袄，思绪渐渐回到了那个让人心动的夜晚。
那日风和日丽，到处炫耀着五颜的色彩，到处飞扬着悦耳的鸟叫虫鸣，到处飘荡着令人陶醉的香气，湛蓝的天空下，灿烂的阳光勾勒出大营附近奇石怪垒的身架。吴天泽刚从嵩山回来，在训练场地找到了正在督促五岳弟子训练的令狐冲，令狐冲听吴天泽报告完探听的小见闻后，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唤住了即将离去的吴天泽，询问岳灵珊的境况。
“夫人很好，她要我给你报喜。”吴天泽微笑道。
令狐冲心中一荡，问道：“报喜，什么喜？”
吴天泽喜道：“夫人有身孕了，左护卫大人有后了。”
听到这个振奋的喜讯，令狐冲心里仿佛喷射出灿烂而快乐的火花，他压抑不住欣喜，心中暗道：“太好了，我们有孩子了。”
就这般怀着激动的心情待到黄昏时分，令狐冲抬头凝望，只见天边的晚霞瑰丽神奇，似乎在分享他的喜悦，心念一定，便急急回到营帐忙碌起来。此时陆大有刚练完剑回营帐歇息，便见令狐冲心花怒放地整理行李，不知再着急些什么，甚是稀奇。过不多时，令狐冲一边将衣服叠好收进包袱，一边急声道：“六师弟，我拜托你一件事。”
陆大有忽觉自己身上任重而道远，囫囵咽了一口水，问道：“什么事？”
“我要回嵩山，可能需要半个月，这期间你替我的位置，我很快就回来。”令狐冲快速抬头看了他一眼。
“现在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事情，你在这当儿回去？”陆大有放下搁在椅子上的腿，从碟中抓了一把瓜子，放在桌上。
令狐冲只觉全身每一根汗毛都活泼得跳了起来，他欢喜道：“小师妹怀孕了，我就要当爹爹了。”
“真的？”陆大有亦是乐得心花怒放，他一拍桌面，瓜子像惊吓的麻雀般从桌面跳起，掉落在地上，陆大有见令狐冲满脸通红地点了点头，便爽朗道：“得，你快回去，我和乐乐帮你看着点，保证不出事儿，但是孩子生下来，我可要是要当干爹的。”
“那是自然。”令狐冲将最后一件衣物收进包袱中，匆忙答道。
陆大有将一小袋小枣扔到令狐冲包袱里，说道“还有，我这儿有些小枣，是这儿的特产，你拿回去给那没毛的母老虎，告诉她陆猴儿恭喜她生个白白胖胖的娃娃儿。”
令狐冲将小枣收进包袱中，感激道：“一切拜托你了，六师弟。”
“行行行，快走快走！这儿就交给我了。”陆大有摆了摆手，示意令狐冲快走，令狐冲恭敬地向陆大有抱拳后便转身离开营帐，陆大有见他归心似箭，无奈地翻了翻白眼。
令狐冲一路策马疾行，过了数天，见紫燕疲乏了便在大湖边休息。夜晚，令狐冲站在湖边，听见湖面激起了欢乐的浪花，心情也像浪花一样欢腾，此时此刻，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令狐冲仿佛看到了岳灵珊娇羞可爱的脸颊，心中一下下悸动开来。
又急行数日，令狐冲终于到达嵩山脚下，他不愿让岳不群知道自己回到嵩山的消息，便将马拴在嵩山脚下，自己运起轻功飞速上山，巧妙地绕过三四波巡逻的弟子，到达他与岳灵珊的住所。令狐冲跃到地上，奔到房门口，整理好衣物后轻轻敲了敲门。不久他听到屋内传来木床的咯吱声，细微的脚步声行至厅处便消失了，很显然，房里的主人在猜想门外究竟何人，他急忙压抑住了几乎要跳出的心，轻声唤道：“小师妹，是大师哥。”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便听到了一阵快速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他终是在月光下看到了岳灵珊的面容。只见岳灵珊披散着长发，如瀑如缎，一件粉色外套轻轻地披在她黄色的睡衣上，甚为清新动人。岳灵珊见到阔别已久的丈夫，双目亦是迸射出耀眼的喜悦，她不可思议地用手捂住嘴，待到定下心神，急忙伸手将令狐冲拉近房内。令狐冲一见到心爱的小师妹，感觉自己就像久旱的鱼儿游到了水中，他伸手搂抱着她，迫切的吻已是落到了她的双唇上。岳灵珊亦是双手搂在令狐冲的背上，抬头回应他愈加深刻的吻。她何尝感受过令狐冲如此令人窒息的吻，似乎用他上他所有隐忍着的思念，让她感到隐隐生疼。当缠绵的二人喘息着分开，额头相抵时皆是羞涩地笑了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岳灵珊凝望着丈夫柔和深邃的目光，羞涩道。
令狐冲抚摸着岳灵珊的双颊，深切道：“我在那里，每日每夜想你，就快发疯了。”
令狐冲粗喘的气息喷到岳灵珊的脸上，岳灵珊感到自己的脸颊滚烫至极，她忽而想到黑木崖离嵩山那段遥远的路途，知晓令狐冲此次回来是多么不易，便捧着令狐冲棱角分明脸，怜惜道：“黑木崖离这儿这么远，你一定累坏了。”
令狐冲爽朗笑道：“你别担心，大师哥身体那么好，哪能那么容易累坏的。只要能见到我的小师妹，多累多苦我都愿意。”他说罢，吻了吻岳灵珊的鼻尖，然后紧紧地与岳灵珊相拥一起。岳灵珊见她与令狐冲二人的影子一同映在屋内的地上，禁不住开心地笑出声来。外面的蛙鸣蝉鸣此起彼伏，他们彼此的心都是那么欣喜
不知道过了多久，岳灵珊的声音幽幽地传来：“我。。。我又有你的孩子了。”
令狐冲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颤声道：“我听天泽说了，这才马不停蹄来看你。”他用下巴摩搓着岳灵珊乌黑的长发，轻声笑道：“小师妹，我真的好欢喜。”
“傻瓜。”岳灵珊闭上双目依偎在令狐冲怀抱中，柔声道。
令狐冲想到没有岳灵珊在身侧，无论如何睹物思念，亦无法了却相思之苦，只有此刻怀抱着心爱的女子，听着她生气勃勃的话语，内心才是无比充盈。令狐冲将岳灵珊拦腰抱起放在床上，然后自己躺在岳灵珊身侧，将脑袋贴在她的腹上，听着她腹内每一声挪动的声响，一阵醉人的快乐浸透了他的心。
“大师哥，孩子还这么小，你能听到什么啊？”岳灵珊听到令狐冲发出如孩童般傻气的的笑声，好奇地问。
令狐冲惊喜道：“我听到了，真的听到了。”
岳灵珊当真以为令狐冲听到了孩子的动静，顿时来了兴致，问道：“真的呀，那你听到什么了？”
令狐冲点了点头，道：“我仔细听听啊。”他仔细听了一会儿，然后郑重其事道，“我听到了小师妹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岳灵珊知道被令狐冲耍着玩了，轻轻拍了拍令狐冲的脑袋，啐道：“你真是死性不改，说的话没半点正经。”
令狐冲嬉笑道：“那是我小师妹大度，我才有了这么多死性不改的机会。”
岳灵珊轻轻拽了拽令狐冲的耳朵，听到令狐冲略显夸张的哀嚎声，笑骂道：“臭师哥，继续臭美吧，我不跟你瞎扯。”
令狐冲哈哈笑了几声，然后关切道：“说实话，这些日子你过得怎样？”
岳灵珊温柔地抚摸着令狐冲的脑袋，想了想，说道：“还好吧，时常能收到你的信，知道你那里的情况，不然每天都为你担惊受怕。”
令狐冲听岳灵珊的话里满是关切，心仿佛荡漾在春水之中，他爬到岳灵珊身侧，将妻子搂进怀里，说道：“我不是说了，别担心我，等一切结束了，我一定会回来的看你。”他用手抚摸着岳灵珊的腹部，柔声道，“不过我下次回来的时候，我们的孩子可能都出世了。”
岳灵珊沉默了一会儿，许久才轻声道：“大师哥，我觉得我们该给我们的两个孩子取个名儿了，不能总孩子孩子的，分都分不清楚。”
令狐冲点头表示同意，道：“那好啊，先前的那个孩子叫令狐云单，还在肚子里的孩子我还没想好，你说呢？”
岳灵珊听着令狐冲的言语，只觉甜蜜的暖流涌进了心中，她兴致勃勃道：“其实我早就想好了，是男孩的话叫令狐云，你看天上的云自由自在，是女孩的话就叫令狐雪，那一定冰雪聪明。”
令狐冲在岳灵珊的额头啄了一下，点头赞道：“好，令狐云令狐雪，就这么定了。”
屋内的空气中飘荡着一种岳灵珊身上干净的馨香，和着夜晚草木的香味，让令狐冲的心潮澎湃。二人相拥在床榻上说笑，诉情，屋外响起的蝉鸣，仿佛是一首清脆悦耳的小曲，谱写着独属这夜晚的韵味。
许久，岳灵珊意识到夜已极深，一颗心变得忐忑不安，她抬头望向令狐冲深情的双眸，轻声问道：“你几时要走？”
令狐冲收紧了胳膊，回答道：“天不亮就得走。”
“这么快。”岳灵珊重又依偎在令狐冲的怀中，言语中透着浓浓的失望之意。
令狐冲知晓岳灵珊正沉浸在伤感的情绪之中，便柔声道：“要不这样，我抱着你睡，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岳灵珊听了，轻轻叹息道：“你都要走了，我还怎么睡得着啊？”
令狐冲亦是叹了口气：“说的也是。”
岳灵珊闭上双目，深深地埋在令狐冲温暖的怀中，嘴唇微动：“真希望一切能安稳下来。”
令狐冲低头深深吻了吻妻子细柔的发丝，柔声道：“等事情一过，我也算报了师父的恩了，那时就带着你远走高飞，就是神仙也不如我们快活。”
岳灵珊听令狐冲说得绘声绘色，不禁笑出了声，道：“好啊，这是你说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她一边说，一边竖起四根手指举到令狐冲面前。
令狐冲亦是笑道：“好好，八马难追。”说罢摆了个八的手势在岳灵珊眼前晃悠。
岳灵珊“啪”的一声拍掉了他的手，笑道：“你得了吧，白读了那么多书了。”然后又道：“你刚走那天我给你做的袍子，现在已经织好了，一会儿你走的时候记得穿上。”
令狐冲听岳灵珊给自己做了件袍子，只觉心里有一股暖流在小小的心房中穿梭，他抱着岳灵珊轻轻摇晃着，欢喜道：“你还当真做成件袍子啊，该不会多缝了一条袖子？”
岳灵珊听到令狐冲质疑自己的能力，一生气重重推了令狐冲一把，嘴里不满道：“你说什么呢你，不要就算了，反正你穿旧的都穿习惯了。”
令狐冲重又抱紧了岳灵珊，道歉道：“好了，大师哥跟你开个玩笑，我小师妹要做最优秀的女子，做出来的袍子一定好看。”
岳灵珊“哼”了一声，啐道：“你到底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令狐冲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夸你了。”
这时，远方隐约的打更声穿过静谧的嵩山小道，二人知晓离天亮只剩半个时辰了。沉默了良久，令狐冲柔声问道：“要不，你现在就把袍子给我穿上？”
岳灵珊答应着下了床，从木柜中取出袍子，回头看到令狐冲正站在身后张开双臂等着她给自己穿袍子，岳灵珊想到即将要来的别离，心里像淋过雨似的难过，她默默地将袍子展开，温柔地披在令狐冲的身上，只见令狐冲眼中闪烁着欢乐的光芒。
“小师妹手艺真好，尺寸刚刚好。”令狐冲上下打量着自己身上的袍子，一边翻看，一边赞赏道：“你看这袖子修得可真是严实，真好。”
岳灵珊望着丈夫的剑眉荡起柔情的涟漪，心中伤感至极，她淡淡一笑，说道：“是吗？我还觉得这袖口做得大了。”
“我觉得挺好。”令狐冲摸了摸袖口，爽朗笑道：“有了小师妹做的袍子，我在那里一定会平平安安的。”话音刚落，他忽然发现岳灵珊的紧咬着下唇，便伸手抚向岳灵珊的双颊，却摸到了岳灵珊脸上温热的泪珠，他的心中骤然一痛。
“你好不容易回来，我好高兴，可是这才刚到你又要走，我心里。。。我心里。”岳灵珊终于忍不住心里的悲伤，钻到令狐冲怀里呜咽起来，令狐冲轻轻抚摸着岳灵珊的脑袋，心中也是翻滚着一股不可名状的苦味，但仍然安慰道：“不哭了，傻丫头，你在家里乖乖地把身子养好，给咱们生个好孩子，我这不是还等着抱娃子吗？”
令狐冲的安慰果真起了效果，岳灵珊的哭泣声渐渐小了下来，她拿起令狐冲的袍子擦去了泪水，啜泣道：“你平安回来就行，有空想想我和孩子。”
令狐冲听她声音里带着哭腔，用大拇指轻轻揉着她的脸颊，柔声道：“好，我知道了，我会每天想着你们，依旧每天写信给你。”随后他看了看就要亮起的天空，柔声道：“天快亮了，我走了。”
岳灵珊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她的浑身颤抖得厉害，似乎是在努力压抑自己的哭声，令狐冲深深地吻了她的额头，从桌上拿起包袱背上，他回过头来深深地望着岳灵珊，四目相对，皆是漾着眷恋之水
“放心走吧，我没事儿。”许久，岳灵珊见令狐冲放不下心离去，便微笑着安慰道。
看到岳灵珊的笑容，令狐冲终于是放下了心，他跟着微笑着点了点头，提气纵身飞出围墙。那一日并未放晴，天空烟雾蒙蒙，沉沉欲坠，似载满离别愁绪的心。
回想起那日和岳灵珊相会的情境，令狐冲感到心中满满的快乐，他轻轻地抚摸着身上的袍子，倒在椅背上欢快地笑出了声。陆大有见令狐冲自己一人轻抚着身上的长袍，眉目间有说不出的甜蜜笑意，又见这件袍子并无特别之处，令狐冲却成天穿着这袍子乱逛，甚是奇怪，便轻咳了两声，道：“大师哥，该不会又在做什么春梦吧，是不是又想到小师妹啦？”
令狐冲狠狠地瞪了陆大有一眼，道：“你这猴儿，胡说些什么？”
陆大有嬉笑道：“也只有我们那漂亮伶俐的大师嫂才能让大师哥笑得那么恶心。”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令狐冲不慌不忙道：“我告诉你，你那猴子被我逮着了就别想讨回去，我保证。”
陆大有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猴儿不在了，找了一天都找不到它。”
令狐冲亦是一惊，他松开袍子，见陆大有神情甚是难过，便关切道：“几时不见的？”
陆大有低声道：“今日一早我起来后便不见猴儿了，自从跟了我之后，它从来没有自己溜出去过。”
此时，空旷的山谷有着莫名激荡的回声，远远近近的草丛在忽然而至的狂风中起伏如浪，令狐冲剑眉轻蹙，双手交叉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