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情牵（1 / 1）
原华山派掌门岳不群生活节俭，饭食也多是素菜，如今到了嵩山上做了五岳盟主依然没有改变这般饮食喜好。但这回是自己第一次单独同女婿用膳，因此膳食也差人准备得丰盛一些。令狐冲站在中堂前，便闻到一阵阵酒香，似乎是六十二年的女儿红，他虽闻到酒香心中大喜，但一想到要见自己的岳父大人，势必小心谨慎，欢喜之心便也淡去许多。
“冲儿，你进来吧。”岳不群的声音虽是亲切，但照样是那般鬼魅不可捉摸，令狐冲走进中堂，便依岳不群的意愿坐在了他的对面，他甚至在想，倘若这是一顿鸿门宴，在自己的师父面前，自己除了接受还能如何呢。
岳不群为令狐冲斟了一杯酒，令狐冲连忙起身接过酒壶，也为岳不群斟了一杯酒。
岳不群目视着令狐冲倒酒，笑道，“冲儿啊，咱们翁婿二人好不容易才单独在一起用膳啊。”
令狐冲扫了一眼身旁的椅子，问道：“师父，还有客人来吗？”
岳不群微笑道：“你说的是这两个空位吧，一个是留给你师娘的，一个是留给珊儿的，只可惜你师娘不在了，珊儿说她今天中午留在许家吃饭，就不过来了。若是他们都在，就和当初在华山上是一样热闹。”
他的语气里竟带着惋惜，令狐冲不禁抬起头看了岳不群一眼。
岳不群举起酒杯，道：“冲儿，为师敬你一杯。”
令狐冲连忙站起，与岳不群酒杯相撞，一饮而尽，又将岳不群的杯中斟满了酒。女儿红的醇香在喉间萦绕，让人心旷神怡，令狐冲竟有一种如梦似幻之感，仿佛身边的椅上坐着师娘宁中则，那年轻的面庞尽是温柔，那剩下的空椅上还坐着他深爱的小师妹，她一副少女打扮，崇拜地望向自己，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岳不群也似乎变了模样，还是华山上那位“君子剑”，脸上带有淡淡的微笑。身后的一切化为了华山青松，周围无端又多了几个石凳，华山派的众师弟师妹正在欢声笑语地围坐在一起。
忽然之间，令狐冲看到自己碗里多了一块红烧肉，蓦然抬头，便见宁中则的笑脸出现在面前，他的眼前渐渐变得迷茫起来。
“冲儿，这六十二年的女儿红里加了些香草，能让人看到内心最渴望的东西。”
当令狐冲沉浸在幻觉中时，岳不群的呼唤让他回到了现实，令狐冲一回神发现岳不群依旧是一副和蔼的笑脸。
“师父。”令狐冲恭敬地唤了一声，岳不群说那酒里的香草能让人看到内心渴望，看来自己渴望的就是回到华山那潇洒自在的生活吧。
“冲儿，知道为师每次喝这酒的时候都想到了什么吗？”岳不群端详着酒杯中酒，缓缓道。
“弟子不知。”令狐冲答道。
“为师看到了在华山，你师娘和你小师妹，还有你其他师弟师妹都还在的时候，现在为师当上了盟主，完成了大梦，却还是最渴望那最纯粹的东西啊。”岳不群说得情真意切，声音也变得低沉。令狐冲沉默了，岳不群的话似乎并无虚假成分，或许真正获得权力，野心得到满足之后的岳不群，已感到那种非同以往的彻骨孤独。
岳不群望着杯中酒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冲儿啊，你心里一定怨恨我吧。”
令狐冲被问得目瞪口呆，岳不群竟会如此真挚地询问自己，吞吐道：“弟。。。弟子。。。”
“一定是怨恨的吧。”岳不群并不在意令狐冲的失态，继续道，“当初你师娘要和我到华山后山种上那几亩桑树，若我当初真能做到，也是不错的。”
令狐冲心中涌起排山倒海的感动，他激动道：“师父，权位不能带来一切，师父若不嫌弃，弟子愿意和师父一起回华山，我依旧是师父的大弟子，带领师弟师妹们练剑，过简单的生活。”
岳不群摇了摇头，仰头将杯中酒饮尽，哈哈笑道：“冲儿啊，为师何尝不想这样，只是那左冷禅、魔教任我行都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我若是脱离了五岳盟主之位，恐怕哪天脑袋搬了家都不知道呢。”顿了顿，又叹了口气道，“很多事情，想要回去就都难了。”
令狐冲听岳不群如此说，便站起身，恭敬道：“师父，徒儿愿意劝说日月神教的任我行，同他定下停战协议。”
“冲儿。”岳不群缓缓道，“任我行知晓你已是我的女婿，一定是恨你入骨，就算是任我行愿意停战，但依着他那暴烈的性子，如何能够沉寂这十多年，更何况他将珊儿伤害成这般模样，你我哪里能够轻易原谅他。”他见令狐冲因为他的话陷入了沉思之中，便话锋一转，问道：“你和珊儿新婚燕尔，过得如何？”
令狐冲听岳不群提起岳灵珊，脸上发热，道：“很好。”
岳不群认真道：“珊儿这孩子自小娇惯坏了，任性得紧，你虽然心疼珊儿，但可不能什么都让着她。”
令狐冲微笑道：“小师妹她很好。。。很好。。。真的很好。。。”他想到岳灵珊心中紧张，原本机灵的脑袋变得极不好使，只会一直重复着“很好”二字
岳不群喝了一口酒，道：“珊儿刚刚失去孩子，心里难过，这时候如果再怀上个孩子，也就不会再想这么多难过的事情了。”
不知是喝酒的缘故，还是难为情的缘故，令狐冲只觉自己的双颊已是发烫得不成样，他点了点头，低声道：“是。”
岳不群又道：“你每日都很辛劳，今天就好好休息，陪陪珊儿吧。”
岳不群的话正合令狐冲的意，令狐冲一阵激动，赶紧道：“是，多谢师父。”
用膳后走出中堂，发烫的脸被凉风一吹，清醒了许多，令狐冲尴尬的发现自己脸上的热烫原来尽是害羞所致，便自嘲地笑了。
“哟，这不是令狐兄弟吗？”
这时，令狐冲被一声叫唤吸引了注意，他正思忖这声音来自何人，便见许封上得中堂，热情地望着他。
“许兄。”令狐冲抱拳道。
许封轻轻拍了拍令狐冲的肩膀，笑道：“当初多亏了令狐兄弟的相救，小儿安然无恙。”
令狐冲自是明白许封所感谢的，正是当日岳灵珊抱走许家孩儿的事情，便微笑道：“举手之劳罢了。”
许封端详了令狐冲好一会儿，感慨道：“我当初也是缺了心眼，没有想过令狐兄弟居然娶了岳小姐为妻呢。”
令狐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听许封又道：“岳小姐现在在和我夫人一起，要不令狐兄弟也到我府上坐坐。”
“好啊。”令狐冲爽快地答应了。
二人便一同前往许家，一路上谈天说地，也算志趣相投。一刻钟后，二人终是来到了许家，一进门便听到院中岳灵珊清脆的笑声，令狐冲微微一愣，喜不自胜。
许封笑道：“令狐贤弟，我夫人和岳小姐相谈甚欢。”
令狐冲微笑着点了点头，走过一片花丛小径，便见一身紫衣的许夫人正在耐心地教导着岳灵珊什么，那许夫人相貌娇美，肤色白腻，笑声却很是爽朗，显然和许封一般是个健谈之人。而她身边的岳灵珊嘴角含着笑意，正拿着针线缝着什么，令狐冲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她缝的是一个红色香囊。
许夫人不经意抬头，看到了许封和令狐冲，便招呼道：“哟，是老爷和令狐大侠呢。”
岳灵珊一听令狐冲也来到此地，猜测是来此寻她的，便抬起头望了他一眼，见令狐冲怜爱地望向自己，脸上一红，微笑着低下头继续绣香囊。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许封走上前去，大声问道。
许夫人白了他一眼，道：“你们男人成天讨论江湖中事，我们女人在家里呆得无聊了，总得自己找些事情做，怎么，不行吗？”
许封向后退了一步，委屈地摆手道：“我哪有说不行，只是小豆呢？”
许夫人响亮道：“小豆有奶娘带着呢，怕什么？”
令狐冲知道他们口中的小豆一定是他们的孩子，他一动不动地瞧着岳灵珊，只见她正好奇地望着身边的许夫人，似乎对许家那对夫妻俩斗嘴颇感兴趣。
那许夫人和许封吵完了嘴，转向岳灵珊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鼓励道：“灵珊，让男人们去做男人们的事情，咱们好好把这个学好了，也好在他们面前炫耀。”
岳灵珊微笑着应了一声，目光向令狐冲瞧去，见他依旧微笑着望着自己，目中含着情意，便也是对他微微一笑，然后低头继续绣着手中的香囊。
待到从许家出来，已是下午时分了，令狐冲和岳灵珊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令狐冲望见前方的绿草在风中摇曳，那翠绿的颜色，明亮地照耀着他们的双眼，似乎每一片叶子上都有一个快乐的绿精灵。令狐冲不禁向身边的岳灵珊望去，只见她望着前方的景致，眸含春水，颊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他心头一荡，温声问道，“小师妹，我不在家里，你会不会觉得寂寞？”
岳灵珊好奇地望了令狐冲一眼，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令狐冲怜爱地望着妻子，道：“也没有为什么，只是我每日事情多，都没有时间陪你，真是对不住你。”
岳灵珊听令狐冲如是说，心中自然感到温暖，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声嘟囔道：“你也知道。”
令狐冲见岳灵珊神情间生出几分淘气，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岳灵珊纤细的手，然后大着胆子将那手握住，当发现岳灵珊的双颊绯红，眼光闪烁不定，他不禁笑道：“走，大师哥带你去个地方。”
岳灵珊马上来了兴致，问道：“去哪儿？”
令狐冲神秘地眨了眨眼睛，道：“秘密。”
说罢，他拉起了岳灵珊的手像洞穴深处的世外桃源奔去。
“哇，好漂亮啊。”岳灵珊钻出洞穴，便完全惊呆了，她望着眼前鸟语花香，绿水潺潺，眼中皆是惊喜的光彩。
岳灵珊来到此处，就像鱼儿见到了水那般，完全回复到昔日在华山时少女的光彩，她伸出手拉着令狐冲在这蓝天白云下奔跑，那脚步有着说不出的空灵清逸，丝毫没有了顾忌。走到深处，便见一片花丛，那一朵朵娇小的花朵，远远看去，好似成群的蜜蜂、蝴蝶，美丽极了，岳灵珊奔上前去轻嗅一朵飘香的小花，脸上浮现出陶醉的表情，那花朵在她秀美脸庞前，也似更加灿烂。她不知不觉来到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边，见溪水清澈见底，如同一条透明的蓝绸子，便拉着令狐冲蹲在小溪边上，侧头望着那水中游曳的鱼儿。
令狐冲蹲在岳灵珊身边，望见岳灵珊那光彩照人的模样，大声道：“小师妹喜欢这儿吗？”忽然，一双小手堵住了他的嘴，他望见岳灵珊双颊晕红，轻声提醒道：“你声音太大了，会吓跑小鱼的。”令狐冲眨巴着双眼顺从地点了点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响，岳灵珊灿烂地笑了起来，双眼居然笑成了一条线。令狐冲专注地凝视着她，直觉得整个世界都永远沉浸在明媚的春光之中
“大师哥，你是如何知道这里的？”岳灵珊舒雅自在地躺在草地上，眯着眼望着天上的白云，兴致勃勃地问道。
“今天早上在师父宅里遇到一个叫耿乐的少年，他带我来这儿的。”令狐冲微笑道，他见岳灵珊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周围的空气因为她开心地那么一吸，变得更为芳香了。
“好喜欢这里。”岳灵珊欢欣道：“这儿比咱们华山还要美呢。”岳灵珊说罢，侧着头好奇地倾听令狐冲的感受。
令狐冲望着岳灵珊孩童般纯粹的眼眸，灿烂笑道：“是，我也觉得很美呢。”在他心里，华山有太多的回忆，也有着许多避免不了哀伤，而嵩山这处世外桃源只有他与岳灵珊快乐的欢笑和赞叹，令狐冲只觉心中的某一处渐渐落下，人也变得爽快许多。
“大师哥，以后你要经常带我来这里，好不好？”岳灵珊腼腆道，清脆的声音透着一丝撒娇。
“好啊。”令狐冲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朵粉色的小花花戴在她乌黑的发上，岳灵珊满脸绯红，像一朵醉了的芍药花，二人双目对视，皆是腼腆地笑了。此时此刻，二人逐渐明了的情意，深似蓝天与白云的相拥，甜似清风与花香的缠绵，柔似润物细无声的点点春雨，暖似清晨坐拥的灿烂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