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托付(1 / 1)
嵩山大堂是一座崭新的建筑,原本是左冷禅的居所,传言说因为岳不群总在梦里看到左冷禅的复仇,才将这居所改建成大堂,用来集合五岳派领袖。此时此刻,心事重重的令狐冲对这等大堂提不起兴致,当他到了大堂之外,便有两名五岳派弟子上前拦住了他们,道:“你们要见盟主吗?”
令狐冲道:“正是。”
那弟子道:“盟主正在休息,请各位明日再来吧。”
他的话音刚落,却听见岳不群女生女气的声音:“你让他们都进来吧。”
进到殿堂,令狐冲便嗅到殿内有许多浓郁的花香,许是岳不群闲暇之时栽种的,这种香气在东方不败房中也可闻见,令狐冲微皱双眉想到了如同东方不败鬼魅的师父,一切都不可思议。
“五岳剑派徐秦,拜见五岳盟主。”以徐秦带头的五岳弟子均是跪在地上,行跪拜之礼,此等礼仪与当初在朝廷里向皇上跪拜无异,令狐冲望见大殿正中有个红衣之人人端坐在镶了金片的太师椅上,便是岳不群了。
“大胆令狐冲,见了五岳派盟主还不跪下。”岳不群身旁的两位持剑侍卫看起来威风凛凛,令狐冲倒是未曾见过。令狐冲此刻见到岳不群心情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然则行跪拜之礼也是平常之事。他屈膝下跪,道:“令狐冲拜见五岳盟主。”
岳不群干笑了几声,道:“冲儿,你终于还是归附了五岳剑派,为师等了你好苦。”令狐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海中却是翻山倒海一片混乱。
“冲儿,你上来让为师好好看看你。”半晌,岳不群道,此话进入到令狐冲的耳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令狐冲道了声“是,师父。”便上前到离岳不群五步之遥重新跪下,任由他的目光从上到下扫视自己,只听岳不群道:“师父把你关在牢里,不是为师对你心狠,实则是怕你帮助魔教,更重要的是,为师希望你能回到为师身边,回到你师娘和你师妹身边,好好帮助咱们五岳派发扬光大,你能够明白为师的心思吗?”
“是,弟子明白。”令狐冲答道。
半晌,殿中鸦雀无声,众弟子依旧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
岳不群慢条斯理道:“不过现在你站在为师这边,为师就不用担心这些了。对了冲儿,我刚刚看到你进了产房,是不是这样?”
“是,师父。”令狐冲想到岳不群问此问题,似乎是要责备自己,却听岳不群又笑了几声,笑声里意味深长。
“冲儿,你未免太过心急了,那产房岂是男子能进出的,就算是身为父亲的我也只是站在门外,不敢踏进一步啊。”
令狐冲正想着如何回答,就听到岳不群深深叹了口气,一边玩弄着食指上的戒指,一边道:“也罢也罢,只是不知你这番举动又要惹出多少流言蜚语。”
此话重重击在令狐冲的心里,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岳不群,便道:“师。。。师父。”
“恩?”岳不群盯着令狐冲那阴晴不定的脸,追问道。
令狐冲忽然想要将迎娶岳灵珊的想法告诉岳不群,但抬头见岳不群双眼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心中忐忑,便低声道:“没。。。没有什么。”
岳不群望着令狐冲满意地笑了:“想不到啊,想不到啊,你刚来华山的时候不过才八九岁年纪,珊儿那时也才三岁,现在都长那么大了,你师娘若是泉下有知,自是会欢喜的,只是,唉。。。”岳不群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对令狐冲道:“冲儿,为师很想抱孙儿,只是可惜与那孙儿无缘,才一出生便归天了。”
令狐冲不知是否是因为自己内心的心虚所致,只觉岳不群的话语中,尽是将自己与岳灵珊牵扯一起,似乎已是知晓岳灵珊所生的孩子是自己的一般,他脑中一片混沌,只觉岳不群那凌厉的双眼在眼前不停闪动。
只听岳不群又道:“这般也好,否则林平之的孽种来到这世上,不知又会闹出什么事儿来。”
令狐冲听后,一时间无言以对。
这便是令狐冲以五岳剑派弟子的身份与盟主进行的第一次对话,其间话语尽是平常不过,但在令狐冲的心里却觉岳不群的每句话都另有深意,就如岳不群本人一般让人让人捉摸不定。
岳不群间接害死宁中则,间接害死自己的儿子,伤害了岳灵珊和自己,令狐冲觉得完全有理由怨恨他,但这种怨恨在望见岳不群那双目时便烟消云散。令狐冲自是记得,当他穷困潦倒时是那岳不群那双眼睛在闹市的偏僻处寻得自己,将自己带回华山抚养,他自是记得,是岳不群用那双目督促他学会练剑,叮嘱他为人正直,行侠仗义。他今生的一切都是岳不群赋予,自己如何能够去怨恨于他。
此时此刻,仰望着天空密密层层的黑云,令狐冲意识到从今晚开始自己将牵制于岳不群之手,想到此,令狐冲只觉郁结难耐,他“嘭”的一声拔起酒葫芦塞,将葫芦中酒终究全数倒于口中,让酒水尽情炙烤着自己的胃部,一醉方休。
自岳灵珊分娩那日又过去了两日,这两日间令狐冲一直忙于为孩子料理后事,他虽极是担心岳灵珊的境况,却不敢亲自探望,就这样怀着忐忑忍耐到了第二日晚上。
令狐冲来到屋前,便见那绿衫丫鬟端着一碗甜粥走了出来,令狐冲急忙上前,问道:“我小师妹怎么样了?”
绿衫丫鬟好奇地端详了令狐冲许久,道:“你这两日都不来,她看起来不是很好。”
令狐冲认真道:“你只消告诉我,我小师妹怎么不好了?”
绿衫丫鬟担忧道:“小姐这几日都不吃饭,怎么劝都不听。”
令狐冲见碗中原封不动的甜粥,嘱咐道:“你再去取一碗新的来,我去看看。”说罢,便抬脚进入屋内,只见见岳灵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空洞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瞧着床顶。令狐冲坐在岳灵珊床沿上,帮忙她将额上的发丝捋开,而后握紧她的手。岳灵珊眨了眨眼,将目光转向了令狐冲。
令狐冲关切道:“我担心别人说三道四,一直忍着没来看你。听说你这几日都不吃东西,我很担心。”
岳灵珊摇了摇头,无力道:“孩子没有了。”
令狐冲缓缓地点头道:“明天他就要出殡了。”
岳灵珊将拳头放在下唇上,泪水不断地向下流淌,令狐冲俯下身子,柔声道:“小师妹,抱着我。”岳灵珊不解地望着令狐冲,令狐冲赶紧解释道:“抱着我哭,会好受一些。”岳灵珊伸出手抱着令狐冲,埋在他的肩头,尽情地哭泣着。令狐冲闻着岳灵珊发间汗湿的香气,心中极是忐忑。
“大师哥,我要为孩子守灵。”岳灵珊呜咽道。
令狐冲担忧道:“不是大师哥不让你去,你身体还很虚弱。”
岳灵珊小声哀求道:“我把粥喝了,你带我去吧。”
令狐冲始终拗不过岳灵珊如此恳求,便温声道:“好,你若肯吃饭,大师哥便带你去。”正在此刻,绿衫丫鬟端着甜粥走了进来,道:“令狐大侠,粥来了。”
令狐冲轻轻放开岳灵珊,将她小心扶起靠在身后的被褥上,然后端起粥舀起一勺轻轻吹凉,送到岳灵珊嘴边,岳灵珊倒也乖巧,张开嘴一口一口地吃掉。
绿衫丫鬟见岳灵珊终于肯吃东西,神情也甚是服帖,便悄悄松了一口气,道:“还是令狐大侠有办法,小姐终于肯吃东西了。”
令狐冲欣慰一笑,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绿衫丫鬟喜道:“我叫小月,是盟主让我专门服侍小姐的。”
“小月,以后就拜托你好好照顾好小姐了。”令狐冲微笑道。
“行,包在我身上。”绿衫丫鬟见令狐冲极是亲切,便也大胆起来,问道:“我应该叫你令狐大侠还是叫你姑爷呢?”
令狐冲与岳灵珊一听,皆是满脸通红,令狐冲轻咳了两声,道:“你以后还是叫我令狐大哥吧。”
令狐冲喂完了甜粥,便将碗交给小月,当他注意到岳灵珊暗淡的眼神,便柔声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岳灵珊咬着下唇,摇了摇头。令狐冲回想着适才刚才说的话,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岳灵珊落寞的神情又是不假,许久才听岳灵珊道:“大师哥,带我去看看孩子吧。”
令狐冲点了点头,小心扶岳灵珊起身,令狐冲见岳灵珊强忍着自己的痛楚,终究不忍,拦腰将岳灵珊抱起,柔声道:“对不起,小师妹。”岳灵珊知晓他的关怀,抿着唇摇了摇头。
令狐冲迈开步子离开房间,向灵堂走去,周围一众丫鬟和奴才看到自己的小姐被令狐大侠抱在怀里,本想交头接耳些什么,但看到岳灵珊苍白的面庞,便也不敢多嘴。当令狐冲终于抱着岳灵珊来到灵堂时,许多弟子和家属都在帮忙烧纸钱,令狐冲小心将岳灵珊放在棺材一旁的座椅上,见岳灵珊扑在棺盖上,痛哭失声。。
出殡那日,天气极是晴朗,无论男女老少都是一袭白色丧衣,令狐冲、岳灵珊和几个华山弟子走在前头撒纸钱。望着孩子小小的坟头,岳灵珊默默地流着泪水,以至于几次悲伤得昏死过去。
出殡的始终,岳不群都没有露面。直到第七日,岳不群才又出现在孩子的牌位前,上了一炷香。
末了,岳不群柔和地看着坐在牌位前发愣的岳灵珊,摇了摇头,转身面向令狐冲,道“冲儿,为师有话要说。”
令狐冲见岳灵珊听了父亲的话关切地望向自己,便用微笑示意她放心,自己随着岳不群走出房去,顺着一条石子路来到一个花园中。只见那花园开满了牡丹,空气中尽是清洌的花香,五彩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然起舞,令狐冲忽然记起,这便是奴才和丫鬟们提到过的牡丹园了。
岳不群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感受着花的香气,然后伸手拨弄着一朵红艳带露的牡丹花,说道:“都说牡丹要在洛阳开得盛,只是谁知这嵩山上也能开牡丹,冲儿,你觉得这牡丹好看吗。”
令狐冲放眼满园的牡丹,见那牡丹骄傲而生气,自然很美,便回答道:“好看。”
岳不群摇起了纸扇,道:“这花开花落皆有定数,人也是如此。”他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望着身边的令狐冲,道:“珊儿很是可怜,你知晓吗?”
令狐冲听到岳不群忽然提及岳灵珊,心里咚咚直跳,答道:“弟子知晓。”
岳不群轻叹了一口气,续道:“你师娘去世了,现在孩子又走了,她现在能依赖的人除了你,怕是没有别人了。”
令狐冲道:“还有师父。”
岳不群瞧着令狐冲许久,忽然哈哈大笑道:“冲儿,你可真会说笑,有谁会依赖一个利用她的父亲。”
令狐冲从未想过岳不群将自己利用女儿的事情拿到台面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见岳不群缓缓合上扇子,一边摘去了牡丹枝上的一片卷曲的叶片,一边道:“我想将珊儿许配给你。”
令狐冲心中一阵欢喜,只听岳不群续道:“为师知道你自小喜欢珊儿,现在珊儿孤身一人,唯有你才能托付。”
令狐冲紧张万分,他想到岳灵珊的心境,便解释道:“也许该问问小师妹的意思。”
岳不群轻声笑道:“你能这样想最好,如果珊儿也同意,尽快选个黄道吉时把你们的亲事办了,我也算是成全了一桩好事。”
“是,师父。”令狐冲心中欢愉,能娶到岳灵珊是他平生大愿。他早已下定决心,为了岳灵珊的幸福,就算日后还有多少坎坷,都要坚持着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