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被掳(1 / 1)
日月神教总坛黑木崖每至黎明时分,更显黯淡,诸如“日月神教,千秋万载”的呼号即从山崖上传来。黑木崖上多有鹰类,每当这时,这些展翅翱翔的大鹰便相邀于苍穹叫嚣,叫声与呼号声此起彼伏,立于山脚亦能清楚听见。上千教徒皆着黑色教服,俯首跪拜于大堂之下,日月神教教主任我行身披大红教袍,端坐于大堂上的日月金座,神色颇为焦虑。原来使者来报岳不群擒了盈盈到嵩山,欲图挑战日月神教。忽有一名教徒报告白虎堂长老上官云求见,不多时便见上官云快步而至堂下,拱手拜倒:“教主,几日前在下在华山郊外抓到了一位女子,是五岳盟主岳不群的女儿。”
任我行本就担忧盈盈安危,听说上官云擒到岳不群的女儿,忙起身问道:“你确定你抓到的是岳不群的女儿?”
上官云道:“在下十分肯定,这个女子曾经在嵩山击败了南岳衡山,北岳恒山,以及东岳泰山等武林高手。”
任我行前些年在一处雪地驱除寒冰真气时,曾听到过岳灵珊的声音,但这女子是何样貌自己倒是从未见过,便道:“把岳不群的女儿带上堂。”
上官云领命,即向着堂外高声嚷道:“把那女子带上来!”
任我行听得堂外有教徒答应之声,便将视线转向堂外,见两位教徒快步将一女子押至堂下,随即将她押到到任我行面前,双脚踢上她的膝盖,那女子吃痛,闷哼一声重重跪了下去。
堂下众教徒听闻堂上是岳不群的女儿,思忖那女子是何等人物,见那女子被押至堂上,与将门虎女的形象相去甚远,不禁心中嗟叹。
任我行见这女子适才步履蹒跚,似乎受过重伤,不禁问道:“上官云,这女娃怎的受伤至此?”
上官云道:“禀教主,这女子企图逃走,不巧撞在我们在路上设下的陷阱,因而受伤。”
任我行本因岳灵珊是伪君子的女儿,又因她阻碍盈盈与令狐冲的好事,本就没有好感,此刻见着,更是轻蔑地“哼”了一声,粗鲁地将女子额前的乱发拨开,却一张俏丽的面庞上满是恐惧,那盈着泪水的双目瞧着地上,惹人怜惜,但见那女子的嘴角隐约中露出倔强,心里颇奇,面上却不表露,只是嘲笑道:“我原以为岳不群的女儿拥有倾城之貌,却也不过如此,比起盈盈来说差得远了,上官云,你确信这就是那伪君子的女儿?”
上官云坚定道:“教主,在下十分确信。”
向问天虽是对岳灵珊没有多大印象,但这女子毕竟是令狐冲的师妹,担心任我行会因为岳不群迁怒于她,便轻声问道:“教主,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任我行用右手食指与拇指捏着岳灵珊的下颚,见岳灵珊面露痛苦之色,居然不哼一声,才意识到自己手劲之大,生怕众人皆以为他欺凌小女子,便放开手道:“这小姑娘倒也倔得紧,和岳不群那老贼一个德性,上官云,你且将她安置牢里,务必严加看守,那伪君子若敢动盈盈,我就杀了他女儿。”
向问天道:“教主,若是令狐冲寻来又如何解释?”
“哼,令狐冲?”任我行突然脸色大变,忿忿道:“他令狐冲没将我放在眼里,他若要来,便与他相斗一场便是,又如何?!”
他说得愤然,向问天知晓令狐冲武艺倾天下,此女若有闪失,他必然不依,便极力相劝:“可是教主。。。。。。”
任我行愤而拂袖道:“向左使,我知道你和令狐冲是至交,但令狐冲不加入我教迟早都会是日月神教的敌人,既是敌人又如何能姑息怜悯。”说罢转过头对着上官云道,:“上官云,你还愣着干什么?”
任我行的语气威严之至,在大堂内来回传动,振聋发聩,上官云忙应命将岳灵珊带下,任我行望着岳灵珊的背影,摇首自语道:“本以为岳不群的女儿精明至极,如今一见,却不过是一名心思简单的女子。”
日月神教的地牢四周皆是黑墙,几只昏暗的火把挂于墙壁两侧,让每个来访者的身影形同鬼魅。上官云小心将岳灵珊绑缚起来,见她泪眼朦胧地巡视地牢,俏丽的脸上尽是恐惧,心生不忍,道:“岳姑娘,不是我们教主狠心,你父亲抓了我们圣姑,你师兄令狐冲又得罪了我们任教主,这才将你关在牢里。”又见岳灵珊战战兢兢,生怕她想不开,便将一布团塞到她的嘴里,吩咐手下好生看管便转身离去。
岳灵珊见牢房中只剩她一人,便小心打量四周,牢房的各种刑拘在漆黑的石墙上扫出诡异的影子,和着墙上斑斑驳驳的血迹,让每个亲眼目睹的人心惊胆战。岳灵珊只觉全身冒出了冷汗,僵硬得浑身发抖,不知曾有多少人被关押在此地,又不知有多少孤魂野鬼在此地游荡。岳灵珊自小受宠爱,如何见得如此场景,她垂首呜咽起来,明明希望爹爹和大师哥前来相救,却又不希望他们受到伤害,若是如此,她宁愿自己一辈子关在牢里。
正心伤之际,忽听两声布谷鸟叫从对面传来,岳灵珊拭干泪水抬首望去,见一只布谷鸟停留在对面牢房的铁杆上,不时发出布谷的鸣叫声,岳灵珊正疑惑牢房在地底深处如何会有布谷鸟飞入,忽而又传来两声布谷声,这叫声与前面的声响相比甚为怪异,随后便是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岳灵珊深觉蹊跷,身子向前探去欲看个究竟,正在这时,对面牢房间猛然出现一张枯槁的脸庞,双眼突出泛着红光,同棺材中爬出的死人般。岳灵珊惊叫一声退到牢房角落,浑身顿时没了气力,而那黄瘦脸依旧一动不动地瞧着她,仿佛本就贴在牢房铁栏杆上的一张贴纸。岳灵珊将脸转向内墙,紧紧闭上双眼,两只手紧紧环抱胸前,不敢再想。
在痛苦的煎熬里,时间总显得畏缩。不知过了几日,岳灵珊再次睁开双眼向四周望去,地牢中依旧昏暗一片,当她的视线触及到对面的牢房,那恐怖的一幕骤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赶紧转移视线,只觉浑身上下皆是冰凉,仿佛自己也如同死去那般。她将颤抖的双手绞在一起,双眼又禁不住望去,那牢房上的脸庞已消失不见,但不知牢房昏暗角落里又藏着什么骇人的东西。
不远处传来锵锵声,随即便是一声吱呀的巨响,仿佛是哪处铁门被开启了,几声沉重的脚步声从铁门处一直延伸到岳灵珊的牢房前,两个高大的黑影遮住了原本就不甚明亮的光线,倒影映在牢房的黑墙上,极其深长。这二人取出钥匙打开牢门,一把抓过岳灵珊便押出牢门。岳灵珊不知这二人要将自己带向何处,一颗心砰砰直跳,只见沿路尽是昏暗弯曲的地洞小路,这诸多小路又分支成数十条小路,错综复杂,让人眼花缭乱。半个时辰后,前方忽现明亮,通过一狭窄入口,眼前骤然间开阔起来。原来岳灵珊已走进一巨大洞穴,洞中有千万把明亮火把,四周洞壁上皆悬挂着日月神教的旗帜。岳灵珊微微抬头,见如此硕大的洞穴中,徒有两人立于洞穴中央,右边那威猛凛然之人是日月神教的向左使,而他身边面相暴虐的老者便是日月神教教主任我行,她心中一凛,呼吸更加忐忑。
“将岳灵珊带上来。”任我行命令道,他虽没有用上内力,岳灵珊却觉脑中嗡嗡作响,几要晕厥。
任我行冷冷道:“岳灵珊,你抬起头来。”却见岳灵珊没有动静,他一怒之下,挥掌向岳灵珊的脸颊猛劈过去,向问天虽欲加阻止,已是不及。只见岳灵珊苍白的右脸上添了红红的掌印,鲜血从嘴角流了下来,适才任我行已用了三重功力,再重些恐怕岳灵珊就将一命呜呼。
任我行恨恨道:“岳灵珊,岳不群费了盈盈的武功,你说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向问天见岳灵珊泪水不断滑落却始终不吭一声,心中不忍,便道:“教主,还是先想想如何救得盈盈。。。。。。”
任我行向向问天使劲一挥手,道:“我要把这小姑娘的武功全废,让岳不群知道伤害盈盈的代价。”话音刚落,便眼露凶光,一手掐向岳灵珊脖颈。
岳灵珊只觉呼吸阻塞,一股冰冷之气袭来,这气息每增大一分,五脏六腑便痉挛一分,随着这寒彻之气渗出体表,细小的冰晶渐渐在脸上生成,浑身皆因寒冷而抽搐不断。
许久任我行松开手,哈哈大笑道:“看来将当日左冷禅的寒冰真气转送于你,也是不错。”
向问天听到任我行如此说,恍然大悟,原来适才任我行将体内残存的寒冰转嫁给岳灵珊,这点寒气于任我行并不算什么,只是岳灵珊内力浅薄,武功势必尽废。只听岳灵珊大声咳嗽,随即呜咽起来,声音沉闷,似有千言万语梗在喉中。
“你哭什么?”任我行嘲讽道。
岳灵珊用尽力气道:“求你。。。。。。求你别伤害我爹爹和大师哥,我求你。”
任我行一愣,随即哈哈一笑,道:“岳不群老奸巨猾,早晚会对神教不利,而那令狐冲执意不肯加入神教,我怎能轻饶他,”他见岳灵珊面露紫青,想必是那寒气已尽数抵去她体内内力,便冷笑一声道,“你若当真关心令狐冲,当初为何弃他而去,如此朝三暮四的女子,当真滑稽可笑。”说完,便转身对向问天道:“向左使,我们走。”见向问天皱着双眉若有所思,便重重地干咳一声。
向问天忙回应道:“是,教主。”便转身跟在任我行身后。
岳灵珊被重新带回牢房,那寒彻之气最终在体内沉淀,双腿已是冻得无法站立,她愣愣地望着昏暗的牢壁,意识逐渐涣散开来,只见那墙壁上呈现出昔日华山灿烂的光景,万物和谐、自然之至,然则一声惊雷掠过,爱人的虚情假意,父亲的阴险狡诈,母亲的万念俱灰竟将一切化为南柯一梦。她苦笑一声,脑海中竟闪进了令狐冲英挺的身影,不禁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令狐冲的模样,那时的她还只有三岁,令狐冲已有十一岁,他身着旧衣,面庞黄瘦,但双目灵动,直晃晃凝视着她,嘴角带着腼腆的微笑。岳灵珊不知自己此刻为何如此想念大师哥,或许这世上除了过世的母亲和枉死的六师哥,就徒有这从小呵护她的大师哥是真心待她。华山一别,已有数日,不知大师哥是否极力找寻自己,自己如今落得如此狼狈,大师哥若是见着自己又作何想,她越想越是悲痛,索性闭上双眼任由泪水流淌。
忽而空气中传来一阵怪异的低嚎声,岳灵珊忙擦拭泪水,见一只布谷鸟立在自己牢门的铁栏上拍打双翼,岳灵珊下意识向对面瞧去,对面牢门不知何时被人打开,露出里面黑洞洞的阴影,她心中恐惧,将视线缓缓移至布谷鸟上,见那布谷鸟用尖细的嘴不断啄着门锁,发出轻轻的哒哒声。岳灵珊深感奇怪,扶着牢壁勉强站起,猛然间看到对面牢门窜出一个高大的黑影,岳灵珊只觉自己的呼吸仿佛已是停止了一般。只见那黑影对着门锁铿锵操作一番,随着咯噔一声轻响,牢门锁稳稳当当地落在那人手上,那人放下门锁,打开牢门,拽着岳灵珊的臂膀就要往外走,岳灵珊全身已是寒冻不堪,如何能再走,再者自己并不识得此人,如何能放心随他而去。
只听那人低声道:“岳小姐,得罪了。”便将岳灵珊拦腰抱起,岳灵珊只觉脑中杂乱不堪,依稀感到此人将自己带往对面牢房中,用脚撩开地上干草,纵身跳入一洞中,身手极是敏捷,待到岳灵珊再次增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背靠潮湿不平的墙面,而那黑影似乎就在不远处。
只听那人低声道:“岳小姐,令狐兄在密道前等你,你从这里慢慢走出去,担心这里的机关,我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助你了。”
岳灵珊听得此人提起大师哥,知晓大师哥前来相救,心里骤然欢喜,便使劲用手撑着墙壁,喘息道:“多。。。多谢。”
她听得此人语调甚为熟悉,一时之间无法想起,便欲询问,那人随即转身离去,黑暗之中不知去向何处。岳灵珊扶着墙面艰难地向前走去,此处伸手不见五指,又如何能识别洞中机关,她深知自己若是止步不前,在外等候的令狐冲就有被发现的危险,便忍着痛楚加紧步伐。忽然之间,原本寂静的洞内传来两声金属碰撞声,岳灵珊顿时感到背上灼热难忍,原是一方形剧烫铁块砸于自己背上,岳灵珊忙移步蹲下身去,那灼热之物似与两侧洞壁相连,悬于头上五尺之处。岳灵珊只觉背上火灼之感愈发强烈,如同上千只蚂蚁撕咬着她的肌肤,她流着泪水硬是扯下一块衣襟咬在嘴里,直至舌尖沾上血腥之味,仍旧无法缓解痛楚,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呼吸变得沉重,最终忍耐不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