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如此便可不相聚(1 / 1)
风阮居内灯火阑珊,照着满屋的红绸,灯芯丝影轻晃。好不惬意。
只是,屋里屋外立着很多供使唤的下人,止倾不喜欢如此多的人在自己眼前晃悠,便找了个由头将那些派来服侍她的侍女都打发走了,这才觉得舒服一点。
她自己一人,坐在座椅中。本想捧起杯茶小酌一口,像是想到什么,便随手放下了。
她清澈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张烫金大红婚帖上。
发丝微微遮住了眼眸,神色看不真切。
周围静的出奇。连风声都无比清晰。凉月似乎在风中倾斜融化了一般。给人一种不真切的梦幻感。
远远的,似乎有一曲悠远的笛声,婉转,哀凉。听得止倾眉渐渐蹙起。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人影快速闪过。
“谁?”止倾回过目光。望向门的方向。
话语刚落没多久,门突然开了一个小缝,一个长得娇小,脸色却憔悴不堪的女子四处张望一番之后躲躲闪闪的进了来,待到完全进入,她赶紧轻轻关上门。动作谨慎到了极点。
一见止倾“扑通”一声便跪在她身前。止倾眉稍稍动了一动。
“尊后……求求您救救我……尊后……”那女子见止倾不开口,一把抱着止倾的脚踝,眼泪一下子便下来了。
止倾心中一阵不悦,“怎么?魔界的人都喜欢抱着别人的脚吗?”
止倾望都不望那女子,“姑娘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口中的尊后……”她声音有种生生的疏离。
让人觉得再如此真的是犯了生死大忌一般,浑身不自在的紧。
可那女子不仅不松开手,反而抱的更紧:“尊后……我知道你就是尊后……我是茗萍……你不认识我了吗?……尊后,看在我从前服侍过您的份上……您救救我?求求您,救救我吧?……”
“我说了,我不是你口中的尊后……”止倾又一遍纠正着。不过这次,她的耐心可没上次好了。
“你是……整个魔界都知道你就是尊后……”
止倾皱皱眉,横了茗萍一眼:“我说了不是,你们要是一直这么认为也不打紧,本上神就不奉陪了……”止倾说完,扯了扯被茗萍拽在手里的衣裙,转身便走。
虽然止倾如此说,可听她话的人心里却觉得,要是再敢逆她的意,下场定是不得好死。
“尊后……”茗萍一把扑上去,再次抓住止倾,伏倒在她跟前。
“放手……”止倾冷言相向。
“不……”茗萍抬起头,眼泪顺着她枯槁的脸流下,“尊后……不管你记不记得我这个下人,但请你一定要救救我……”那女子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一丝都不敢松开。
“若是我不救呢?”
茗萍双眼一闭:“你要是不救,我出去之后就将你那没出世的孩子的尸骨偷出来,挫骨扬灰……”
止倾眼睛漫上蓝色,猛的提起掌气,击向茗萍的天灵盖,快要触碰到的时候却移开方向,打向她的肩,眼底的异色也不在了,只是还是将那女子击出好远:“呵呵……你这是威胁我?还是想激怒我?”
止倾收回掌,“不过你找错对象了……要是想死,我倒是不介意给你推荐一个人选,你看魔尊怎样?”
茗萍惊恐的看着止倾,疯狂的摇头“不……我求求你,不要找魔尊……求求你……”
止倾轻蔑一笑:“怎么?刚才不是还信誓旦旦的要将他的孩子挫骨扬灰吗?……现在何必怕成这样?”
“我……”那女子说不出话来。
止倾见她态度平静了下来,也不再为难,她坐到座上,“要我救你也不是不可……”
“谢尊后……”茗萍听到这话,欣喜之色漫上脸颊,一个劲的磕头,额头都渗出血来。
“慢着……”止倾冷冷的制止到,“想要我出手?那你倒是给我一个救你的理由,我为何要救你?”止倾伸过手去,把玩着酒壶上的盖子,一圈一圈的转着。
茗萍低下头去,“尊后……自从您走后,尊上便将我罚去魔界最低贱的地方……每天都要被无数魔兵蹂躏……尊后,我现在是生不如死……求求您大人大量,救我脱离苦海吧?”她抬着眼,巴巴的望着止倾,眼泪从她干瘦的颧骨流下。
“抱歉,这是你们魔界的事,况且你这个理由让我不是很受用……”止倾移过眼,望着茗萍的眼睛,一字一句不带感情的说着。仿佛那女子生死的与她无关一般。其实本就与她无关。
“尊后……求求您……我不求生……但求死……只要你能动动手,杀了我就行……求求您……我不想绝望的活着……”
“我说了,那是你们内部的事……况且我为何要救你?”止倾倒了一杯酒,蹲到茗萍面前,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一只手晃着杯中酒:“……先不说我不是你们尊后,就算我是,也断不会如此……”止倾凑得更近,贴在茗萍耳边,“听说你是魔界尊后的贴身婢女?我很好奇,为何你们尊后被人从自己的房里掳了出去,你却毫不知情?……呵呵……”
止倾蔑笑两声:“别以为你们魔界的事我不知道……我不瞎……”止倾将尾音拖得老长,说完止倾狠狠的将茗萍甩到一边。猛的将酒水灌进口中。
茗萍闻言,眼底原来的希望渐渐熄灭,紧紧抓着止倾衣角的手慢慢放开,她抬起头,望着止倾,泪水止不住的流下,她喉咙动了动:“尊后,是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小皇子……”她朝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抹了抹泪。“你不愿救我也是情理之中……哈哈哈,我是自作孽不可活……”茗萍抬起头,呆呆的望着天花板,绝望的瘫坐在地上。
“其实……我不想的,尊后……可是,我没办法……我别无选择……”
“哦?……”止倾哼了一句。
“真的……尊后,我别无选择,但凡有退路,我不会伤害你和小皇子的……”她抹了抹泪,“当时艳伶娘娘抓了我一家……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我不得不照她说的做……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尊后,是我对不住你……”
说完这些,茗萍惨淡的笑笑,“原以为只要照她说的做了,家人就平安了,谁知道他们最后还是全都死了,哈哈……全都死了……这就是报应……哈哈哈……”
说到这儿,茗萍神志不清的眼底突然浮上一丝悲色,“可是我的弟弟,他才刚出生,还那么小……”
“既然你家人都死了,还有什么能牵制到你……”
茗萍愣了一小会儿,“……家族,蚌精一族……”茗萍自嘲的笑着,“我这辈子都未曾为自己活过,以前为了小家,为了家里面能过得稍微好那么一点儿,卖身到魔宫为奴为婢……后来为了家族能有一个容身之所……苟且偷生……我从未从那个家族里得到什么,确要为了它而郁郁而终……想想,我这一身,真是个悲剧……哈哈哈……”
止倾望着眼前的女子,只是深深的皱着眉头,不说话。
“找……给我找……找不回来那个贱女人,我扒了你们的皮……”门外响起一阵沉沉的骂声。
止倾微微回了回头。听着越来越近的声音,再看看地上的女子。
接触到止倾的目光,茗萍深深一拜,头磕在地上:“尊后……对不起……”
止倾想想,捏紧的手掌渐渐松开,她提起掌气。蓝色漫上眼底。
“好……我成全你……”一掌朝茗萍的天灵盖劈去。
听到声响,几个侍卫破门而入。止倾背对着他们。站在尸体旁边。
那几个侍卫看着躺在地上,嘴角还有一丝血迹的女子,皆皱起了眉。
“这……”他们本想说什么,却没开口。
“这可是魔尊明令不让自戕的贱婢……如今她死了,这该如何交代?”那几个侍卫顿时慌了心神。“可眼前这个人也是绝对不能得罪的……看来他们是在劫难逃了……”那几个士兵如是想。
止倾见那几人不动,率先开了口:“去告诉你们魔尊,是我杀了你们魔界的人……要如何处置,随他便……”
“这个……”领头来寻的那个魔兵似乎有些为难。毕竟魔尊的脾气他们不清楚,开罪他无异于自寻死路。
止倾无所谓的笑笑,“怕?”,她移开探索的目光严肃起来:“你们去不去禀告,我倒是不怎么介意的,只是若你们不去,只是如此你们便交不了这个差……”她随即瞟了瞟地上的尸体。示意他们这个事实。
那个领头的想了想,附在跟随的魔兵耳边说了些什么,那魔兵即刻跑开。
想来是他们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止倾说得在理,毕竟止倾是天界上神,屠凌不会轻易杀了她,可他们就不一样了,屠凌分分钟可以让他们全都下地狱……
这个结果是止倾意料之中的,其实事实本也如此,止倾不必故意隐瞒些什么。确实是她杀的茗萍。
“她是你杀的?”屠凌指着地上的女子,问止倾。
止倾眼眸都不曾皱一下:“是……”
“为何?”
她目光停在那具尸体上,“原因有二……”止倾顿了顿,回过头来毫不畏惧的望着屠凌的眼睛。
“其一:她冒死求我救她,不为生,但求死……想必是活的很痛苦,我这人最看不得的就是这种为难事,自然是能帮则帮的……其二,她一直将我错认成魔界尊后,这让我很不舒服,留着她在,只会让我更不舒服……”
屠凌神色不明的看着她,“你当真不想与魔界扯上关系?……”
止倾看着屠凌灼灼的目光,移开眼去。不说一句话。有时候,沉默即是回答。
停了一会儿,他接着问:“你知不知道,她是害死我妻子的元凶之一……?”
止倾笑笑不说话,很久之后,才开口,“如此?这与我听到的还真是大相径庭呢?”她半笑着看着屠凌的眼,探不出眼中的寓意,然后无所谓的说上一句:“看来传言果真不可轻信……”
“你听到的?”屠凌同样不明意味的问上一句:“那在姑娘看来,谁才是这罪魁祸首?”
止倾却并未急着作答,她想想,“你和你妻子之间的种种,我从未亲身经历,亦是给不了中肯的答案,不过就我了解的来看,我不禁想问一句:你口口声声说喜欢,你扪心自问,你是真心喜欢她吗?”
她这番话便是从侧面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是眼前这个贵为魔尊的人将自己的妻子逼死的。
屠凌埋下头去,抬起时眼角还隐隐泛着泪花,他深情的望着止倾,斩钉截铁的说:“是……”
“果真如此?”止倾突兀的说着这句,便没了下文,不过意思倒是很耐人寻味。她是不信的。
屠凌伸过手来,想抚着止倾云淡风轻的脸庞:“你信不信有些人只需一眼,你便认定了她就该是你的,也只能是你的……”
止倾避开屠凌的手,“反正我从未遇到过……”
止倾的话总是干脆,分明,不带一点余地。
“阿阮……”屠凌痛苦的望着她。
看着屠凌这个表情,止倾突然不想再和屠凌继续这个无聊的话题,她抬起眼,望着他深邃的眸子:“……此女子是我所杀,你想要怎么办随你……”
屠凌望了望茗萍,再望望止倾,叹了一口气:“不用了,她……死有余辜……我只是不想她死的如此轻易罢了……”
止倾望着,不说一句话。
屋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下来。
最后屠凌妥协了。
“好了,阿……姑娘……晚安……”屠凌说完,不舍的回过头,走了出去。
临到门口,止倾回过头,将自己的疑惑尽数托出:“世上那么多人,为何她偏偏选择求我动手杀了她?”望着屠凌的脚步,止倾皱皱眉,开口。
屠凌微微回头,却没有完全回过来望着止倾,他想了想,回答了一句:“不清楚……”
然后低下头:“因为这世上,忤逆了我的意思,我却不忍责怪分毫的,只有你……”
很多人皆是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止倾便醒了来,她一推开轩窗,门外满眼青翠的绿萝清新扑面而来,心情不由得大好。
一阵轻轻的扣门声后,接着便是有人低语:“姑娘,尊上让我领姑娘去接你的哥哥……”
“好……”
走了好久,远远的止倾便看见一扇紧闭着的门,止倾推开门去,那个白发男子正襟坐在榻上,双手搭在双膝打着禅,一袭盔甲巍然生辉,男子脸上没有一丝风尘,只是染了血的盔甲证明着那场残酷的厮杀他输了这一事实。
站在门口,止倾张开双手,宽大的白色袍子随风扬着,“大哥……我来接你回家……”
白发男子睁开半灰色的眸子,站起来,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近,将止倾抱住。
“走……回家……”
远方的高楼上,一个男子望着腾风而起的两人,紧紧的捏着栏杆,一直目送着他们离开,却不曾打扰,待二人皆不见踪影之后,屠凌方才吐出一句,“阿阮……再见……没有了我,会更快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