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二十五)(1 / 1)
梁国栋的五十大寿安排的气派隆重,在全城最豪华的锦绣大酒店,二十多桌酒席浩浩荡荡铺满大厅。大厅里用红灯笼七彩条弄得五彩缤纷,主持台上挂满了寿联,宴请县内知名书画大家现场书画是这次宴会导演梁玉凤别具匠心之处,附庸风雅也好,故弄玄虚也罢,反正梁国栋喜欢。钱多了,就怕人家说没文化。梁玉凤深知这一软肋,倒腾了多方关系摆了这一局。不仅如此,梁玉凤一个多月前就运筹帷幄,从发放请帖到每道菜品无一不经过她的细琢磨。似乎一身本领终于找到表演的舞台,而表演的现场感又让她兴奋不已——是的,她是女主人。与其说她是讨丈夫欢心,还不如说是为了昭告天下她不容撼动的地位。
为此,她亲自送请帖给薛美,深明大义,言辞恳切,却暗含斗志。
薛美刚能下地走路,但还需单拐辅助,接到请帖的一周内,更是拼了命地练习腿力,试图扔掉拐杖,更让肖枫不解的是竟然还要穿高跟鞋——对一个腿部受伤的女人,得多么重要的舞台还非要穿高跟鞋去表演?
这些日子,肖枫还真是让女人累着了。夏墨的悒郁,薛美的幽怨,还有梁玉凤的狂躁——这一切都让他摸不着脉搏——这个世界怎么了,女人都怎么了——他就是没想到这个世界男人怎么了。在他的意识里,这个世界自从有了男人,都一个样。都喜欢乐享其中,乐享在爱情里,乐享在刺激里,乐享在偶尔的心动里,乐享在金钱满足的快感里——这有什么不可呢?
梁国栋是男人,但是个欲望太强的男人,既想乐享其中,又要虚伪地冠冕堂皇。所以活该他累。所以,当薛美一身紫红牡丹印花旗袍包裹着丰满的臀部凌波漫步而来,云鬓高挽,妩媚双眸,淡扫蛾眉,浅施粉黛,紫红玉坠在耳垂如波摆动,一股扰人暗香流泻,梁国栋端着酒杯惊愕的表情应该是他唯一最真实性情流露的时刻。
肖枫的心也微微颤动,这真是世间极致优品,真不可亵玩焉!
梁玉凤翩翩走来,镶嵌着金丝绣花边的阔气太太服遮掩了她肥大的胸与臀,外卷翘的头发让她的脸更挺括了些——不管怎么说,这一身打扮还真是量体裁衣的最佳效果。肖枫知道这是夏墨的功劳。梁玉凤是极力邀请肖枫携夫人来的,肖枫不以为然说夏墨不喜欢热闹场合,店里也离不开她,就暗暗拒绝了老板娘的邀请。究其根里肖枫明白,薛美是肯定到场,如果夏墨在,他可能就要顾虑的多些,所以干脆不去趟那浑水。
薛美轻捻酒杯,缓缓绕过人群,径直走到梁国栋面前祝贺。梁国栋已红光满面,炸开一脸火龙果般的笑:“薛经理,伤好了吗?你这一来,让我这里是蓬荜生辉啊!”薛美一丝轻蔑的笑闪过,立即堆满一脸虚假:“梁总,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不来呢?但愿我的到来能让你的大寿锦上添花。”梁国栋一顿,附和:“添花、添花,薛经理就是一朵最美的花!”随机噎了口唾沫,他承认,薛美今天太美了。卧床的时光让她柔弱又妖娆,每一丝气息都散发着让人怜爱又让人饥渴的符号。梁国栋打着哈哈,转过身去和新过来的客人碰杯。
大厅宴会气氛达到□□。梁玉凤像条游鱼般自如地穿梭其间,客套寒暄,你敬我往,出尽风头。薛美一旁静落,晃悠着酒杯啜饮。肖枫过来陪她喝酒,她却站起身朝卫生间方向走去。卫生间在拐角僻静处。此时梁国栋正从男厕出来,在洗漱盆前洗手,面前镜子里薛美无声地闪现,让他吓了一跳。
他立即转过身,借着酒劲一把揽过她的腰:“你这个小妖精——”嘟囔着便去拱她的脸。
薛美一动没动,如冰城里那具最美的雕塑,彰显着美的诱惑却永远不能抚摸。
梁玉凤推门而入,竟然还端着一杯红酒,此时的场景似乎是她精心布置的一环,她轻扬手臂,酒液如同一道绚丽彩虹沿着漂亮的线条掷出,随即杯子也被她砸在薛美身上,又跌落在地,伴着“清脆”的声音破碎在大理石地上。
更让人瞠目的是,她一把拉过梁国栋的手:“走吧,老梁。大厅里几个县里的领导都等着敬你酒呢!”自然流畅如同喊老头子吃早餐那般。梁国栋似乎醒了些酒,没看薛美一眼便乖乖地跟着梁玉凤走了。
薛美一脸酒水站在碎玻璃渣里一动未动。肖枫追进来,从抽纸盒里蹭蹭地抓了一把纸塞进薛美手里,示意她擦把脸,可薛美仍旧未动,成了名副其实地雕塑美人。肖枫无奈,帮她擦了脸,又擦了擦胸前一片濡湿的地方,幸好都是紫色,并没有太炫目的痕迹。但薛美的脸变了形。有大颗的泪珠滴落,雕塑美人开始融化。
肖枫没言语,拉起她疾步走出大厅。把她拽到车上后说:“我送你回去——你就不该来!”薛美嘴角泛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我不来,她也会变着花样除掉我!”
“谁?”肖枫被薛美的话击了下。
“梁玉凤——你看不出吗?只要我还在这里活着,我就没好下场——好,那就看看谁狠!”
肖枫想继续探讨下去,薛美紧闭了嘴,一脸铁青,拒人千里之外。他摇了下头,无奈地说:“我送你回去休息。”
车急速离去。薛美楼下,肖枫又一次当起了英雄。经过一段时间的折腾,薛美的腿已经无法支撑走路,甭说穿着高跟鞋上楼。肖枫心一横,低下身子一下子将她从副驾驶上抱起,用脚蹬了下车门,薛美拿过他手里钥匙帮他锁了车。
薛美搂着肖枫的脖子上楼,她觉得一生中最美妙的时刻也莫过于此了,肖枫把她放到床上时,舍不得撒开,说:“肖枫哥,咱俩结婚吧!”
肖枫一惊,生硬地放下她,倒退出一段距离。“你说什么胡话,我有媳妇还有孩子——”
“那又怎样?我们彼此相爱不就行了吗?”薛美眼里冒着灼烈的火焰。
“那——那是不可能的——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吧!”说完,肖枫像逃离战场般急促出门,小跑着下了楼梯钻进了车里。
“离婚——”肖枫头部伏在方向盘上,脑海里闪现出夏墨那张沉静如水的瓜子脸。“哼——不可能的。”肖枫从鼻腔里嘟囔了句,像说给某人听、又像说给自己听。
他知道四楼那扇窗户打开了,是薛美站在窗户里看他。他不想有任何回应,发动车离开。“离婚”两个字像跳蚤般咬了他一口,他忽然惊觉地注意到自己被咬红又被自己一番折腾挠红的小伤口,在触目处膈应着他。
他把车拐向夏墨店里的方向。
晚上七点多钟,平时夏墨还会在店里的,但车开到门前才发现店门紧闭。肖枫给夏墨打电话,关机,又给家里打,无人接。给母亲打,母亲说孩子在她哪里,夏墨曾打过电话不回家吃饭。
她会去哪里?肖枫寻思着夏墨的去处,又拨了温媛的电话,知道她们没在一起。肖枫开始纳闷还有点焦急。
她到底去哪里呢?这几个月夏墨因为苏一伟的事一直消沉,她越这样就越让肖枫耿耿于怀。他知道夏墨和苏一伟的关系不一般,青梅竹马不说,有一段时间暧昧到何种程度,他也略有感知。那段时间他自己正沉迷美女酒色,根本没把夏墨放在心上,想想,因果上演,怪不得谁。当然,他也希望夏墨像他一样旷达,别较真。
他觉得这个世界上还真没有像他这样胸怀的男人了。
夏墨迷恋初恋,他没动真枪实弹,对手戛然而止;他承认心动于薛美的美丽和可怜,但对她和梁国栋的纠缠根本没当回事儿。
肖枫开车独自缓缓地行驶在城市外环路上,有稀疏的路灯像这个小城的眼睛,朦胧迷离又真实闪耀。悠忽间,肖枫忽然觉得自己也蛮孤独。是啊,每天的斛筹交错、灯红酒绿让他从未真实地面对自己。他有朋友,喝酒唱歌洗桑拿,从未问过谁心里想什么;他有家人,父母不管他,妻子不理他,儿子肖扬喜欢黏他,可他总是搪塞孩子“爸爸忙,爸爸得给你挣钱买玩具”;他好像也算有情人,公司里那个业务主管黄莉经常骚情他,他有时也就应应景,捏捏人家屁股,抱抱人家腰肢,高兴时揽过肩头弄段黄段子,其他没有什么实质性问题。至于薛美,人家是梁国栋的情人,虽然爱黏着他,甚至有肌肤之亲,但人家从未承认过,自己也未认可过,那终究算不上——
这样想来,肖枫竟然有些伤感。他摇下窗玻璃,初冬的凉风袭来,他不禁打了寒噤。——还是回家吧。
小区楼下,夏墨的车在。肖枫下车来,想着夏墨已经在家,心里竟然有好久未有的踏实和依恋滋生。他想快步上楼。但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坐在楼下的花池旁幽暗的角落里。是夏墨。一件黑色大衣裹卷着她纤弱的身体,头发披散在肩头,双手插在衣兜里,不知在对着幽暗寻思些什么。小区几盏LED路灯光线微弱,她蜷缩在那里根本没有人在意她的存在。
但,那个背影让肖枫心里忽然疼了下。他不由自主地摸了下自己的心口。这是他好久以来未曾有过的感觉,他一直在忙,忙着无暇顾及这些琐碎和折磨心灵的东西。但,这刻他却再也无法回避。夏墨是熨烫在他身体上的一部分,他可以无所顾忌地忽视她、冷落她、不在乎她,却永远也割舍不掉她。
今天,他是怎么了?
轻轻地走过去,怕惊扰了她。忽然想起当年疯狂追夏墨时,夏墨在绘画设计稿,而他忍不住靠近时就是这样的小心翼翼。
他挨着她身边坐下,才觉出屁股下石灰铸就的花池墙体冰凉,他伸过胳膊揽过夏墨的肩,夏墨惊了下,仍纹丝未动。但,渐渐地,肖枫还是感觉到夏墨的身体开始由僵冷变得温热。
“墨,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