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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墨去苏州出差。一直合作很好的国内十大旗袍品牌之一——伊人服饰设计有限公司邀请她去参加展览会。夏墨带去了十件自己亲自设计的旗袍样品,在展览会上广受好评,并签下了不少数目的订单。公司决定聘请夏墨为设计师,通过电子网络完成交流合作。这让夏墨很兴奋,自己的作品受到重视无疑是对自己价值观和艺术观的肯定,自己一直坚守的传统风格还是有一定的市场。
明天就要回去了。夏墨一身淡蓝色长款瘦身旗袍出了门。苏州是她喜欢的城市,吸引她的并不是天堂之称的园林,也不是高级奢华的场所,而是那悠长寂寥的青石小巷。她每次来这儿出差,总会空下一段时间独自走走。
她不打车,也没有目的。无论是走到曲径通幽处,还是走在绿荫大道上,无论是触摸一处古老雕刻,还是瞩目一座久远建筑,步移景换,皆揽于胸。于她,是最好的欣赏。
在一棵硕大的法国泡桐下,夏墨伸出指尖触摸粗陋枝干上深褐色的“眼睛”,凹凸粗鄙的质感让人感觉真实温厚。夏墨喜欢这种指尖颤动的划过,那种传递到心灵深处的真实存在感让她舒适惬意。抬头看遮天蔽日的树冠,真像一张巨大的伞,有光透过密麻枝叶斑驳流离,有几处晃动的枝叶映在了夏墨脸上,夏墨中长发披散开搭在肩头,有优雅的弧线在耳髻处波浪荡漾。
“这么美!不怕被人抢了去——”身后传来低沉磁性的声音。
夏墨一惊,转身。
苏一伟微笑相望。他一身深灰色休闲装,双手插兜,伫立在青石长街中心,她身后几米之外。
夏墨的惊喜还在一点点高涨,还没等她完全回过神来,苏一伟已走至她面前,含情脉脉——是的,含情脉脉地望着她。在这个孤独旅程中,他,从天而降,这种感觉霎那间让她迷幻、甚至晕厥。以至那一情景,已不可阻挡之势惊扰了夏墨后来的人生。
“怎么会这样?”夏墨张开手臂,似乎想去触摸苏一伟,看是不是真实,还是幻景。
苏一伟耸耸肩,笑:“什么会这样——就是我实在忍不住过来看你呗!”
说着,拉起她伸过的手:“走,我陪你去转转——像你这样的就不合适独自出来瞎逛,碰到色狼怎么办?”
“你不是色狼?”夏墨温顺地把手塞进他的手心,有些调皮道。陌生的环境让她的心骤然放开,自在是她心底油然而生的蓓蕾。
苏一伟笑,是那种自然放松惬意的笑:“我是色狼——可我只是为你而色的狼!”
夏墨脸颊顷刻红霞飞。
事实上,苏一伟正在上海出差。得知夏墨在苏州,并与昨晚得知了她住的宾馆,晨,买了一张高铁票,一个多小时后就来此,夏墨刚出宾馆时,他恰好下出租车,便一路跟着她,用心欣赏自己心爱的女人。
他们走了附近最悠长的青石巷,触摸粉墙黛瓦;他们上了一家木制小楼茶馆喝了茶,碧螺春的清香留在夏墨发梢;他们进了得月楼吃了苏州名吃“母油船鸭”,尽享美食色彩之炫;他们去了古朴清幽的木渎,在河道纵横的桥头,体味小桥流水人家的脉动;他们用一元钱坐无人售票的公交车夜游姑苏,美妙不可言出——
终究累了,夏墨偎在苏一伟肩头睡着了,睡得精致甜美,嘴角上扬。街头有灯光流动,透过车窗玻璃洒在她脸上,生动妩媚,让人心乱。
苏一伟肩头酸涩,却一动未动。对于他来说,这是梦幻时刻,稍有不测,就会扰乱,美好也就不复存在。他万分珍惜寸寸流动的光阴,即使不会永恒,当前已够完美。
是苏一伟抱她进房间的。其实她醒来,却蜷缩在他怀里不愿睁开眼,他能感觉出她呼吸里的芬芳和环绕在他脖颈上的臂弯的依赖。这个女人,就是他的游魂,他沉睡的生命醒来,此后便魂不附体。他明白身体深处有曾伴随他成长的深深陷落,是因为有了夏墨,他才有得以拯救自己、修复自己的勇气和动力。
是的,就是为了这个女人,他将自己置于尘世喧哗,并为之奔走活出位置,从颓废里激发欲望,关于爱人与生存的欲望。
无论她属不属于他,他终究属于她。
钥匙卡从她包里取出,门打开。开门时,他不得不放下她。但她始终偎在他怀里,闭着眼,软绵无骨,苏一伟用全身的力量拥着她,进屋。她的头在他的腋下,紧紧贴着他的骨骼和肌肤,每一寸汗液的气息都将她深深包裹。
她踮起脚尖,试图去触摸一处高远的存在。
如果注定彼此分隔,幸好有过此刻。
苏一伟的狂野在转化成每一个爱抚动作时都极尽温柔,夏墨的内敛在爱的释放中变得急促、焦灼、狂热,而无论怎样,彼此都是接纳。充满平静而又沸腾的接纳。一种肉身的沉沦,竟然不是欲望的宣泄,不是爱恋的终极,而是自我存在感知。是的,恰好,都在。
身体积极地交融,自我控制的放弃,每一动作的迎接和融合都是浑圆的进入和热烈的滋生。与宇宙深邃合一,与万物倾囊共振,所有的脆弱、爱恨、焦灼、等待、思念、欲望、懊悔都成为闪着亮片的珍贵,丝丝缕缕跌落,跌落在身体下,跌落在意念中。
用肉体记忆一个人,原来如此鲜明。它比倾诉衷肠更全身心,它比遥遥相望更质感清澈。事物总会在恰如其分的位置,显示出它独有的美感。
晨,夏墨醒来。涌入眼帘的竟然是苏一伟那张有着古铜色疤痕的脸。那是多么的幽密之处啊,是关于她和他此生不可断裂的烙痕。
光线明媚的屋里,她裸体而卧,雪白的被单褶皱在她身体上,勾勒着完美的起落。他静静地跪在床下,□□着肌肉丰满的上身,胳膊趴在床上,安静认真地看她,像欣赏一幅意象派画卷。
没有夜色的掩饰,她娇羞如云,又一时找不到可以躲藏的角落,便伸出胳膊张开手掌盖在苏一伟脸上,把他的头扭转他处。苏一伟拿开他的手攥住,回过头来继续看她。
“夏墨,谢谢你!”苏一伟满眼深情。“真的,谢谢你——要不,我跟你鞠个躬吧——不然,就让我亲你下,表示感激之情。你说,怎么好?”苏一伟十分认真地等她回答。
夏墨咬着嘴唇憋着笑:“你还是鞠躬吧——”
“真的吗?我开始了——”苏一伟真欲起身行礼。
夏墨一把拉过他:“不——不要,我换了,你还是另一种方式吧——”
又一阵甜蜜的疯狂与温存。
“为什么要谢谢我?”夏墨用手指在他后背勾画着心中的花儿。
“是你给了我力量和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幸福——我错过了那么久,可你还能等我。”苏一伟眯着眼看透进窗帘的晨曦,声音悠悠。
“我没等你,我结婚了,我还有孩子——”夏墨说。
“不,你还能让我走进你心里,就是用心在等我。这我就感激不尽了。”苏一伟转过身。
“我多么希望能和你朝夕一起,但——”苏一伟眯上眼,似乎努力克制自己。“如果你正幸福着,我愿意只看着你。”
夏墨用手抚摸着他的脸颊:“也谢谢你给我的爱——但你的爱太深太浓了,我——我有点不能承受——所以,只给我一点点即好——”
苏一伟抱了她:“别想我太多——我会好好生活——你也要快乐些。”他沉思了一会儿又说:“什么时候你愿意我靠近你,就告诉我一声。”
夏墨无言,想:“我是谁?我能随意支配我的意愿吗?生活对我会这样慷慨?”但,苏一伟的情深意重和温柔体贴无疑把她消融。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背叛肖枫,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但,她都做了。没人强迫,是生活和感情驱使了她。
苏一伟送她去机场,过后他还要折回上海,还有未完尽的事务等他去处理。机场里,他们像一对小别的恋人,旁若无人地深情相拥,如入无人之境般深情告别。
人一生中有这样的忘我时刻,是不是也是一种无言的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