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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谁的因,谁是谁的果?
那一年,大雪覆盖了整个大云朝的京都。寒风冷冽,积雪压倒了数以千计的草房子。
家家户户都关紧了门窗,尽量避免冷风的突袭,屋里烧着火炕,老人小孩只能围着火炉端坐。有些胆大心细的青年,穿着防雪用具,瑟瑟地在街上叫卖,店铺基本关门,偶尔几个无家可归的乞丐,蜷缩着身子在人家屋子门前冻得早已失去知觉。大街上一片死寂,唯有白雪映衬。
和煦帝在位二十五年,第一次碰见如此恶劣的天气,天降天灾于帝都,竟让人无所适从。开仓济粮送暖,可总有数不清的百姓缺衣少食,再大的国库,也快要被这寒冬给搬空。南粮北调,耗时长久,早已派去的官人也不知归期。就此,大云朝陷入困顿。
所有的转折,都在叶将军府九小姐诞生的那一晚。经历过这场雪灾的人,无一不记得那个亮如白昼的晚上。
将军府里人人匆忙的脚步声,端盆声,泼水声,一大群的大人小孩都齐齐聚集在三夫人的院子前着急地等待。
三爷受皇命所困,正想办法加急从南部调衣食往北部支援。正逢更深露重,又不愿打扰即将临盆的夫人的休息,他和衣勉强在书房榻上卧眠,没想到眼睛还未来得及闭上,就被下人吵醒刚萌生的睡意。
“老爷,老爷,夫人快要生了!”老仆急忙敲打书房的大门,不顾及屋内人同样着急的神情,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想着用什么语言表达,结果只能干巴巴地喊道,“光,夫人房顶有一束好亮的光!”
三爷因着自家夫人临盆的消息,匆忙起身,还来不及满怀担心,又听见这所谓“光”的说法,“看到什么光了?”三爷加快了迈脚的速度。
“老爷你看,夫人房顶有白光,好亮。”老仆因跑步而大口呼吸,紧张地用手指着那道通天的白光。
三爷凝神一看,大骇。他慌张地推开众人就往夫人院子里跑去。随之,推挤声一片。
整个将军府都被这白光惊醒,老太太穿着厚重的衣袍由丫鬟扶着,踉踉跄跄地拄着拐杖而来。
大房二房的各位也吵吵嚷嚷地往三房赶来。一家子无不担忧地望着白光,各自露出不同的表情。
大云朝几十年难见一次地遭遇了风雪大劫,还未来得及恍神,就又遇上这奇怪的天象,不知是喜是忧。
三爷守在夫人床前,紧紧握着孩子他娘的手,深怕一不小心就听不到她呼喊的声音。三夫人因着这肚子里孩子的折腾,身上早已汗如雨下,她皓白的牙齿紧紧咬住了白布,眼睛被汗水浸透,越显迷离。她看了看守在床前的丈夫,顿觉心中的安心,眼泪就这么滚滚而下。
痛,遍布全身。力气,也快要亏空。
产婆大喝,“三爷,快离开这里,血光恐怕是要和你犯冲的。”
三爷面色一寒,心尖上的夫人在这么痛苦地孕育自己的孩子,他怎么能就这么把她抛弃?他面露不愉,转头一看,愣是把产婆生生钉在位置上无法动弹。这吓人的神色,是有几十年接生经验的产婆第一次从一个身为丈夫的人身上看到过的表情。无奈之下,她只好吩咐道:“三爷,你守好夫人,不要让她抓了自己,咬了舌头。”说完又转头对夫人进行疏导地说道:“夫人,再加把劲,来,跟着老奴呼吸。吸气······吐气······吸气······吐气······”
“夫人,用力啊,再用力,看到孩子的头了,快!”说完,随着一声耗费全身力气的痛苦大叫,孩子也被抱了出来。不一会,“哇哇”啼哭声,响彻云霄。接天的白光也随之消失。
“三爷,是个小姐。”产婆颤颤巍巍地把擦拭过的婴孩抱到三爷面前,“母子平安,老天保佑啊。”说完她面露激动的神色抬头仰望的屋外。
三爷接过这襁褓里如玉一般的粉团子,又看着身边自家累得入睡的夫人,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随着白光消失的,还有满京都的雪。
这雪来的匆忙,让人猝不及防,哀死冻伤一片,可消失也是这么迅猛急速,像是从未来过一般,不是冬雪化为娟娟溪流向东而去,而是就这么凭空化为细碎的光粒,骤然消散。像是老天向大云朝的京都开了一场天大的玩笑,死去的人值得纪念,活下的人,只觉得庆幸。而那晚上的白光,却是活下人心中的救命菩萨。
这天降异象,自然也被和煦帝给悉知了。那晚他同样望着将军府上空的白光,静静的,若有所思。
因着这几百年难遇的天降祥瑞。和煦帝在叶家九小姐诞生第二天,就破格封了她一个瑞和郡主的身份。
瑞和郡主叶寒不负众望,从小就充分地展示了她无边的魅力。粉雕玉砌的小娃子,微微一笑,谁见了都会为之倾心相待。
瑞和的百日宴会上,真可谓是热闹非凡。
不仅叶家的众旁系亲属纷纷端着礼物赶来赴宴,连着皇室幼小的皇子公主也接二连三的赶来参席。
座无虚席,门庭若市。这是叶家兴盛以来叶府第一次这么热闹。也因着民间关于叶府九小姐的传言沸沸扬扬,所以赶来看望这百日婴孩的人,是大有人在。
俗话说,人多就会生乱。当叶寒看到人头攒动的叶府,本是乐呵呵地张着自己没牙的嘴巴开怀地笑。谁想,事与愿违,众人看到这么乖巧漂亮的孩子,都忍不住把叶寒抱来抱去,一直逗着她,又是亲吻,又是捏脸。谁能晓得这孩子的苦楚,叶寒只能难过地大声“哇哇”哭了起来。泪水滚落,可吓坏了一众亲友。他们手足无措地抱着叶寒,又是擦眼泪,又是抱着摇晃,又是给她讲笑话,都不见她停止哭声。
人群中慢慢挤来一个挂着鼻涕的孩童。他醒醒鼻涕,瞪眼看着抱着叶寒的众人,伸手就说道:“让我来。”
大家皆是同一感觉,这小娃,口气真大。随后就听见一个乳娘身份的下人大声喊道:“九殿下,不可啊!万一摔倒了怎么办?”
众人惊,这原来是皇上疼爱的第九个孩子辛夜久。
犹豫再三,也拼不过这眼里冒着怒火的孩童的眼光。二房姬夫人,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把叶寒往九殿下的臂弯里放。她仔细纠正了他抱孩子的姿势,千叮万嘱只是为叫他抱的时候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辛夜久环顾了众人一眼道:“啰嗦。”就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叶寒。
辛夜久在他五岁的成长路上,可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可爱的小女孩,水灵灵的大眼睛,初露黑色的毛发,软软的小手,直抓着他放在她脸颊边的手。他十一妹妹的出生的时候,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像是个丑八怪的小猴子。没想到这么一个小人却让他心生爱怜。
说来也怪,刚刚还在大声哭泣的叶寒,到了辛夜久的手上,啼哭声也渐渐消失了。叶寒睁大了眼睛,像是看着宝贝一样欣喜地看着眼前的小孩,刚刚被水洗过的眼球,就像一块黑色无暇的水晶一般美丽。
辛夜久闻了闻叶寒身上特有的乳香味,只觉得这小娃子怎么能这么漂亮又这么好闻。他不自觉地便用自己的头,抵着叶寒的头,表示自己的亲昵。
谁想,他的手上顿时湿漉一片。肉眼可见的水滴,从辛夜久的手里不期然地滑落。众人大惊,“快快把布拿来,瑞和撒尿了。”
谁也没有瞧见,辛夜久那突然变黑的脸色,他心里嘀咕地想:“小孩果然都没一个是好东西的。”他一生气,就把叶寒塞还给了姬夫人。他臭着脸看着叶寒呵呵开怀大笑的脸蛋,只得鼻孔出气地一哼,转身便带着叶寒一身尿味的衣裳匆忙离开了。
只有叶寒一个人,虽是这万般人的中心,却不知所谓,只懂得咧嘴卖萌,惹得大家一阵忙活儿。
在这样众星捧月的环境中,叶寒迎来了她的十二岁生日。
大云朝女子十二岁是可以考入国学就读女院的。可这一点也没难倒叶寒。虽出生在武将之家,但将军府也并非是个重武抑文的家庭。
在叶寒三四岁的时候,人家家里的孩子还在咿呀学语玩耍,叶寒就已经吵着家里人要学四书五经,看密密麻麻的文字了。虽然她一点也看不懂文字,又学得比较慢,但是这种难能可贵的求知精神,是多数男儿也比不上的。
所以在十二岁入学考试的这天,其它官家的小姐还在死记硬背胡乱猜测试题。而叶寒却是优哉游哉地享受每日的生活,一点紧张地心情也没有。
叶寒由于出生的特别,长得又是粉嫩可爱,在一众亲戚的呵护下,本难免会养出她娇惯的个性。但是应该说她异于常人还是说她开智的时间比较早,身上却没有那种傲视他人的俯视感。无论走到哪里,人们一眼望去就会一下子把目光集中在那张那水灵灵的脸上,可是叶寒却是千方百计地想要隐藏自己身上的光芒。
其实,这也是有原因的。
在叶寒八岁的端午节那天。家家户户都杆好糯米来包粽子。大爷和二爷家里人口比较多,叶寒的哥哥姐姐也很多,所以亲手包粽子的活还轮不到叶寒出手,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留着口水等待。等大人包好粽子,叶寒才带着粽子分给各房各户。每次叶寒跑到隔壁廷尉府朝今夏甜甜地呼唤:“今阿姨,我娘亲让我把粽子给你们。”今夫人总会笑眯眯地塞给叶寒许多他们家自己制作的糖果。
叶寒说过,她长这么大都没有吃过比今阿姨做的更好吃的糖果。所以每次有事没事都要过去串串门,以增进感情。
那天把粽子送到隔壁以后,叶寒就被六姐姐和七哥哥拉去河边看龙舟比赛。和煦帝在位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倡导国之盛事大家庆的做法,所以这次龙舟比赛也是在热热闹闹的氛围中如期举行了。
六小姐和七公子都是喜欢凑热闹的年纪,他们最喜欢的就是看热闹的时候把自己家的九妹妹给带上。俗话说,长得漂亮有糖吃,只要是拥挤的地方,他们的九妹妹委屈地对来人说让一让,人家就会把最好的地方腾出来给这位小娃子。简直是人群里无形的通行证。
这次他们也是照搬原来的办法。叶寒对于龙舟其实不是很感兴趣,她比较高兴的是,每次由自己的六姐和七哥带出门的时候,他们都会给她买来粉阁的桃花酥。这桃花酥又是叶寒的一大爱好。
正当叶寒埋头品尝美食的时候,突然从人群中冲出一伙人,把周围的民众都冲散开来。这时有黑影逐渐靠近,叶寒想也不想,本能地把身体往外一闪,只见两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拿着大麻袋径直向她套来。她顿时就被吓得魂飞魄散,连桃花酥也忘记吃了,撩起裙子就跑。
人群中的六姐和七哥已经不见了踪影,人头攒动,人影绰绰,叶寒已经分不清方向,只管往前奔跑。可是就凭一个八岁孩子的脚力,哪里跑得过两个粗壮的大汉?
更何况他们明显是早已经蹲点守着他们许久,否则怎么会轻而易举地挤散还有些拳脚功夫的哥哥姐姐呢?叶寒已是大汗淋漓,她脑中各种恐怖的假设应运而生。小时候她看过话本子写着,那些家里贫困的人把自己家的小孩卖到青楼当扫地的丫鬟,也有被卖到那些没有孩子的父母身边当养儿子的,更有甚者流浪在外,只能在路边靠乞讨为生。
那么她要是被抓住,会有怎样的下场?叶寒不敢去想。就在她以为,自己的脚要跑断掉,身体开始瘫软的时候,从天而降给她带来了一个小少年,唇红齿白,长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他伸手就抓着叶寒躲了起来。少年两侧的仆人顺势而出,和两个大汉扭打起来。
叶寒头重脚轻,她知道自己应该是安全了,她原想和少年说:“终于遇到一个和我媲美的漂亮的孩子了!”可话还没说出口,整个人就晕晕乎乎地倒了下来。
等到叶寒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守在自己床边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娘亲。娘亲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但是保养得很好,整个人看上去好像刚出阁的姑娘一般,而此时,落寞又担心的神色,明显显示出憔悴的面容,让叶寒自觉十分对不起自己的娘亲。
不一会儿,她的眼泪就蓄满眼眶,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三夫人本来还抑郁的精神,顿时被这孩子的哭泣给逗乐了:“寒儿,你哭什么呢?”她轻拍着叶寒的背。
叶寒抱着自家娘亲的腰,抽抽噎噎地说:“娘亲,我再也不乱跑了。”
三夫人深感欣慰:“乖孩子,吃一堑,长一智。知道错了就好。”
后来叶寒才知道,自己是由隔壁的今浩然哥哥带回来的,一回来她就反反复复的发烧,到现在已经第三天了。也难怪自己的娘亲看上去这么疲惫,应该是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缘故。叶寒知道以后更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娘亲了。
如果要问叶寒还记不记得那天是谁救了自己,她也只会恍惚地说,忘了。那天的那场噩梦像是被叶寒亲手关进了一个小匣子里,并用厚锁牢牢锁住,尘封在记忆深处。怎么也不愿意去提及,只有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才会被不停奔跑的假象吓醒。至于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少年,也跟着记忆一起沉淀,不知所踪。
但是少年并没有忘记叶寒。辛夜久看着自己浑身的汗水和泪水交杂的衣服,又一次恼怒了。他从小就有些轻微的洁癖,尤其不喜欢他人身上那些分泌的液体。而这位九殿下,在继五岁被叶寒撒了一身尿之后,再一次被叶寒的鼻涕眼泪所折服,当下就决定,以后看见叶寒,能有多远躲多远。
轻松考入女院,叶寒早已学会低调做人。但是叶寒自己也忘了,顶着一个皇帝亲封的“瑞和郡主”的身份。想要低调生活,真的很难。
女院设了六门主课“礼、乐、射、御、书、数”,一天两门,三天学主课,两天四门选修课,还有两天休沐。
一开始的学堂生活还是十分平和的。叶寒并没有想要去争去抢什么。虽然有许多同级生结伴来看这位为大云朝带来祥瑞的郡主,但是也有很多摆着高姿态过来给叶寒摆脸色看的千金小姐。对于这种两级分化的学伴,叶寒已经见惯不惯。
对于那些喜欢自己而来和自己说话的,她会以甜甜一笑;对于那些故摆姿态,搔首弄姿的,她则不予理会。
叶寒最喜欢的还是“御”和“数”这两门课。说来奇怪,大多数的女学生会对骑射感兴趣,觉得骑马虽然很累,但是那种英姿飒爽的生气最是让人着迷,而叶寒正相反,她受不了苦,她觉得骑马磨得大腿两侧硬生生的疼,反而喜欢驾驶马车的那种成就感。小时候她只要一看到家门口有马车停着,就会磨磨蹭蹭自己的小身体,想要一同挤上马车。
每次她跟着爹爹乘马车就会异常的高兴,看到马车就自觉地想到要出去玩。所以叶寒对于马车有种莫名的依赖。
而对于“数”的喜爱,完全是因为上课师父的妙语连珠,课题的巧妙解答的欣喜。师父会引生活中众多的例子来学数,例如教你如何去店铺买酒,例如如何和商家讨价还价。有同班的女子认为这是一件多么粗俗的事情,商人铜臭,不愿与之来往,只有少数的人会和叶寒一样,痴迷于数数计算,钱财流通。这也包括了皇上的第十一个孩子,十一公主。所以十一公主是叶寒在学堂难得交到的一个挚友。
学堂每天上课前都会进行形体操练的课程。院士说,要读好书,就先要有一个好的身体,所以不管春夏秋冬,都一定要学生坚持锻炼,若是遇到下雨天,就把全部的人移到室内运动,若是天气晴好,就在室外活动。
这天下学之后,十一公主的形体操依旧被院士留下来训练,按院士的话来讲,这操做得简直是“不堪入目”,所以必须加强训练。小十一无奈,只得强烈要求叶寒留下来陪自己练习。叶寒的形体操是院里数一数二的优美,曾经有一段时间还担当给女院内众人领操的对象,可是叶寒却很难敲开十一这四肢不协调的榆木脑袋。只是教授十一练操的这一幕都被院士看在眼里,院士夸叶寒有练操的潜力,又有助人的品德,特别表扬了叶寒,并让叶寒每天留下时间帮助十一练习形体操。
这可让叶寒好几天都耸拉着一张脸。也就十一没心没肺,高高兴兴的,也不知是谁每天挨着院士骂了。
不过自从叶寒知道自己的浩然哥哥也每天留下来练习骑射的时候,她再也没有表现出失望的神色。
大云朝里,女学生上的学堂叫“女院”,男学生上的学堂叫“尚院”。国学重尚,男学生一般要上长达七年的学,而女院只培养女学生三年时间。两院虽然相邻,但也只是在操场上用石块和木头堆砌相隔,透过木缝还是能够看见隔壁的操场。
虽然叶寒不敢去想小时候那场几乎被歹人绑走的浩劫,但是她知道自己是被隔壁的浩然哥哥救回来的,所以一直把今浩然当做自己的救命恩人看待。
话本子里不是常常有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是也有说英雄救美,最后结为恩爱夫妻的?所以叶寒认为,她这辈子应该就是要嫁给今浩然的。
今浩然剑眉星目,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性格儒雅,少有的浩然正气,与他的名字是互相吻合的。
他从小就很疼爱这位比自己小五岁的姑娘。因为是邻居关系,在叶寒出生的第二天,今夫人就带着浩然到将军府串门。天降异象却带来这么可爱的女娃娃,今浩然看到叶寒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一团粉玉一般的婴儿是那么脆弱,深怕一不小心就会破损,所以需要他好好爱护的。
端午节赛龙舟的那场事故是浩然猝不及防的,那天他远远的看到叶寒在前面狂奔,端午盛事人群太多,想要挤过去却无从下足。那时候他也只是一个十三岁男孩,如何在人群中力挽狂澜?
等到他蹒跚着打倒追赶着叶寒的几个大汉之后,才发现这些人拐子都是有组织地进行蹲点和诱拐。
直到他看到叶寒昏倒在辛夜久的怀里,他才冷静地上前把叶寒从辛夜久的手里接过去带了回家。
直到现在,即使叶寒记不清绑匪的模样,今浩然也仍然在追查这个绑匪的组织。最近他跟随父亲断案审案,追查的绑匪头目已经有眉目了,在即将一网打尽时,他发现早有另一批组织在他之前就把这个大云朝京都里为非作歹的诱拐组织打得七零八散,剩下的只是些小喽啰,疲于奔命。
叶寒每次见到今浩然就觉得格外的亲切,她有时候会想,她是不是要矜持一些。就像话本子里的姑娘,遇到自己心爱的男子,总得娇羞得犹抱琵琶半遮面,才显得女子的娇贵。可是对于从小认识到大的今浩然,叶寒除了偶尔羞红脸以外,还真做不到话本子里女子的风情。而且这种害羞也是最近开始的。
娘亲说,知道害羞才说明一个女孩子的长大。以前看书册上说女子羞红脸,叶寒是没有感觉的,她不知道什么样的脸才是红脸,她以为就和冬天脸被寒风冻得通红是差不多的。等到某天因为某件事而红脸的时候,她才知道真正的羞红脸是会热气上涌的。
这种时候的红脸,叶寒宁可自己还是不知道什么叫“羞红脸”。
叶寒是十三岁来的例事,那天傍晚她照样陪着十一练习形体操,天气微凉,叶寒突然感觉自己的肚子有些着凉,摸上去冷冷的,身上也开始没什么力气了。所以她匆忙地离开十一去了一趟茅厕。
刚把裤子脱下,叶寒就愣住了。裤子里有明显的红色血液。她以为自己肯定是哪里受伤了,不然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血迹。她顿时一阵慌乱,在自己身上四处抓抓。并没有什么发现,难道是自己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会这样吗?她突然想到,她流这么多的血会不会死掉。所以叶寒一个人蹲在茅厕,开始胡思乱想地掉眼泪。
秋天的天气这么凉,很容易就让人想到了离别。她心里千万般地不愿意就这么就离开这个世上,还有那么多想吃的东西没吃过,那么多爱的人还陪在身边。叶寒无措地抽噎起来。
这时候也不知谁在茅厕外面吼了一声:“你在干什么?”这突然的一声呵斥,就把叶寒从自己的幻想中拉了回来。叶寒赶紧穿上裤子,从厕所里爬了出来。
来人比叶寒高了许多,日光西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叶寒后退了几步才看清楚一张倾城的脸。她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掉,眼睛里还隐约几滴将掉未掉的眼泪,含着不滴落,显得楚楚可怜。
辛夜久没想到他只是被院士叫来帮忙整理书册的,却在这里遇到这个让他头疼的姑娘。他每次遇到她总是没什么好事发生,不是尿就是哭,这次还在茅厕前遇到,真是什么都齐了。
他没什么好脸色地问说:“你哭什么?”
叶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她被这声音吓到了,现在脑子里仅是一片空白,不懂如何思考。
辛夜久看着她捂着肚子又挡着裤子,就自顾自地转到叶寒的身后看了一眼。只见裤子上隐约的血迹,特别引人注目。
他十分尴尬地看着叶寒,因为自己家里有那么多的姐妹,他也明白叶寒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他瞪着眼睛对叶寒说:“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就回来。”
叶寒也不哭了,擦了擦眼泪。在辛夜久离开的时候,她脑子的回路终于通了。她干嘛听一个陌生人的话。
她等了一会儿就遇到同样是帮院士整理材料的今浩然路过。浩然看到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夕阳下的叶寒,显得形单影只。
他走进摸了摸叶寒的头,瞅了瞅叶寒身上的血迹,虽然叶寒已经尽力把裤子掩盖住了,可是身上的血是越流越多,想挡也挡不住了。今浩然一愣,二话不说,就抱起叶寒,往马车处赶去。
叶寒第一次被除了自己亲人外的人抱着,顿时她的脸“轰”地一下子就红了。她突然觉得,这血不仅流在了她的裤子上,还翻涌到她的脸上来了,真是奇怪。
等到辛夜久把一条女学生的裤子和一块草灰布包拿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是叶寒被今浩然抱走的影子,在夕阳下两个人的重影,越拉越长。
回家以后,娘亲才给叶寒普及了这女子的生理知识。叶寒知道自己不会那么容易死以后,对今浩然的感激之情也越来越深。她心想,今浩然真是再一次地帮助了自己。想想,她又开始羞红了脸颊。
其实,从小到大,今浩然何止帮助了叶寒这两件事情?
在叶寒一岁多的时候,今浩然就曾经被自己的娘亲拖到将军府去照顾叶寒。今夫人和叶寒的亲娘是少时的好友,那天两人相约去金铺看首饰,叶寒的奶娘又因为家里有事告假。正赶上今夫人把浩然带了过来,所以照顾叶寒这等小事就落在这个刚满六岁的小男孩身上。
其实,三夫人本可以把叶寒放在二房那待一会儿的。但是今夏觉得,今浩然在家里每天都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总得找机会戳戳他的锐气,何况他在家里就一再表示自己是多喜欢叶寒这个小娃子,所以让他带是最好不过的了。
今浩然要是知道自己的娘亲是这么想看自己出糗的,他那天就不会那么屁颠颠地跟着今夫人到将军府来看叶寒的。
人家说,人小鬼大。小奶娃本就是靠父母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的。虽然叶寒才一岁多,但是她就已经知道什么样的人是比较好欺负的。
浩然一从三夫人手里接过这小妮子,叶寒就开始张牙舞爪地乱扯浩然的头发。她平时可没这么个怪癖。三夫人一看,顿时吓呆,只得牵强地解释,应该是叶寒喜欢今浩然。
这可把今浩然给乐坏了,他所幸散了自己的头发让叶寒尽情玩耍,虽然头发被揪得依旧疼痛。
一岁的娃娃,饿了就哭,尿了屎了也哭,痛了哭,要什么拿不到也哭。除了哭,也没什么用来表达自己的愿望。所以那天,今浩然就听见叶寒哭一会儿停一会儿,又继续哭。可把他六岁孩子的心给操碎了。
长大以后,今浩然这颗小男孩的心还是一直被叶寒控制着。只要叶寒可怜巴巴地望着今浩然,今浩然就觉得自己要担起抚养她的责任。可是,这根本就无须一个小孩子担责任啊。所以叶寒差点被拐,也害得今浩然好几天吃不下饭。
今浩然之所以下学以后还留着练习骑射,也是听叶寒的八哥哥说叶寒要留下来帮十一公主练习形体操,他顺便在叶寒离开学院后陪着她一起回家。否则凭借着门门课程都是佼佼者,最近又没有什么活动的今浩然,何须留下练习的呢?
当然这些叶寒都是不知道的。叶寒只知道,自己的浩然哥哥是个可以庇佑自己的“英雄”。只有一个长大以后以后要嫁给这么一个英雄的念头。
如果今浩然知道叶寒长大以后想要嫁给自己,估计他做梦也得被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