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事实（1 / 1）
来到9楼，走出电梯的一瞬心里本来发虚的那点意志突然坚定起来，这个场景曾经给过我那样大的刺激，蓝宇广告公司那边的墙壁上陈列的内容早已推陈出新，文峰远的相片已经不在了，可是这样一个让我记忆犹新的地方，让我一点点地鼓起了勇气。
为什么这样莫名其妙地分手，这绝不是我的宿命，我往过道的另一头看，依稀还有人影晃动，大概还有人没有下班，只是不知道王睿在不在。
我心一横，突然觉得前面充满了光明，所有曾经顾忌过的念头都不冀而飞，脚步沉实而又轻盈，似乎只是轻巧的几步我就走到了最里面的一间，那是王睿的办公室，门半开着，我却还是不敢肯定他会在里面。
不等我探头去望，走得近了的我听见细细的交谈声，我停住了脚步，听声音一个正是王睿，另一个男声低而哑，一听应该有点年纪的人。两个人好像在商量着什么，反复出现“一卡通”这个词，大概这个男人来自于某个学校，正从食堂讲到课堂，从考勤讲到教务，不歇气地讲了至少五分钟，王睿只在一旁“哦”“嗯”地应着。
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我一时有点犯难，到底要不要进去，那个男声难得地顿了顿，我听见王睿说：“来，薛主任，你喝点水……”
就像有什么人在背后狠劲地推了我一把，我一大步跨了进去，那道半开的门被我撞得“咚”地碰在墙上，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向侧头我看来，又不约而同地带着诧异的表情，确实我这进门的方式实在太过粗鲁。
我不等他们发问，站直了身体冲着目瞪口呆的王睿说：“我想跟你说点事，可以吗？”
一旁端着杯子来不及喝、半张着嘴的男人一转头，又把诧异的目光投向王睿，似乎想看看王睿的反应，他眼里这一切就像是场被弃女友找上门来的苦情戏。王睿一笑，脸部的肌肉放松下来，变得淡定许多，他带着歉意对那男子说：“正好，薛主任，你先休息一下，我一会儿就来。”他从办公桌上抽出一沓印刷品，“这是我们公司推出的几个新产品，你看看。”
王睿跟在我身后走出来，我突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前面是一条不知何往的过道，还有一间间陌生的办公室，我这是要带着王睿去哪儿呀？
回过头，我茫然地看着王睿，他像是立刻知道了我的难处，上前两步走到我身前：“还是跟我来吧。”
拐了个弯，来到大概是个给男性员工提供的吸烟的场所，只是过道的一个角落，几张简易的椅子，一张玻璃小茶几上放着几本杂志和两个大大的烟灰缸。刚过下班时间，这里很是清静。
高处一扇不大的窗户，投进下午时分并不太明亮的光，我们俩看上去都是那么暗暗的，但我发现王睿在看我手上拎着的纸袋，一直没有挪开他的目光。那是“燃情岁月”婚纱店专用的纸袋，LOGO印得非常打眼，粉红色的心形图案飞满了整个纸面。
我只有抬起手来，晃了晃纸袋：“这个是我替黄雨欣取的，她下个星期结婚，今天托我来帮她取一下礼服。”
“哦，这家婚纱店，好像是在6楼吧？你就顺便来找我？”王睿的联想功能还挺强大，这也被他想到了。我确实不是专门过来的，事实上今天不是来给黄雨欣帮忙，我也不会心血来潮地找上门来。
“这并不重要，”我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和从容，虽然今天面对王睿是临时起意，可是想说的每一句话此时都早已酝酿得恰到好处，“重要的是，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每一句话。所以，不论你在想些什么，现在请你听好了。”
“事情要说到你过生日的那一天，那天我没能去和你的家人吃饭，我知道你很生气，可我一直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直到前些天，我发现了一件事，你在那天，曾经去我家里找我，而且——你有我家的钥匙，你进过我家。”
王睿的身体没有动，可是眼神却不自主地向一旁滑开，错开我紧盯在他脸上的目光，我知道那等于承认了我的判断。这下我的心里更加有底了：“你不仅进了我家，你还在我家看到一些让你很是失望的东西，是吧？”
“莫小蕾，我们有必要把这一切说得那么明白吗？留一层温情的面纱不行，非得让大家撕破了脸来，面目可憎地彼此面对才行吗？”王睿不再回避我的目光，反倒是用急促的语气像是想要制止我说些什么似的。
一阵酸胀的感觉从鼻腔里开始蔓延，又有什么东西在冲击着泪腺，我不知道该心疼他还是该埋怨他：“你发现了什么，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你就为了那层你所谓的‘温情的面纱’，你不忍心揭开我丑恶的面目是不是？可是，你对我的信任呢？你凭什么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事实，而不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看他嘴唇蠕动，我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王睿，你给我听清楚了，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不论你以前怎么想，也不管你以后怎么想，”我不由得回想起浪漫海滩上传来的艾梓然的娇声呼唤，“就算我们要分开，可我也必须把事实告诉你！”
“我知道你看见了我当年的一个笔记本，那里面记录了我恋爱的很多感受，那是一个女孩的初恋情怀，第一次被异性打动，全身心地投入到爱情中，我写下太多‘天长地久’‘生生世世’的句子，我不觉得那时的我有多幼稚，因为那是那个时期最真实的我，我也不觉得那有什么可耻，那是我人生一个组成部分。”
“如果你以为那些感受足以深刻到从此我心里再容不下什么人，那么你错了，我那时候投入的感情是深，可是我自认为遇上你后，我再次投入的感情并不比之前少一丝一毫，甚至我长大了，成熟了，我更加知道珍惜、更加懂得把握，我也比年少的时候更加盼望着天长地久！”
“我知道，那个笔记本并不是真正让你心痛的根源，你一定是还看到了什么，对吧？”尽管对王睿心有埋怨，可是想到他当时不明所以地看到这些东西时，应该也是心如刀绞吧？我忍不住向他走近了一步，光线越来越暗，我还是看见了他眉间微微蹙起的纹路。
“是的，我是看见了！”王睿明明是放低声音可是却像是要喊出心底的压抑，“你一直让我问你，我站在巷口等你，就是想要问个清楚，可是你知道我再次看见什么，我看见你们俩搂在一起回来，一起上楼！都已经是那个时间了，这个情景，我还要问什么？”
我愣住了，原来王睿看到的比我知道的还多，那个晚上送文峰远回六楼去，可是王睿并不知道文峰远已经搬到我家楼上了呀，他自然又是以为我们……
这一恍惚让王睿以为我是被当面揭穿的尴尬，他接着说：“我不是没有问过，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可是你依然选择了隐瞒，你不想说的话，我也不会再问。我曾经想过选择愿意相信你，可是就如你所说，我自己也没法说服我自己。”
“是，所以你跟我说‘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以为我对你隐瞒事实，你以为我背地里和文峰远在一起……”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我有说不出的气苦，回想起王睿那些莫名其妙的表情和话，原来是有原因的。
“王睿，你知道吗，一直和文峰远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叫张可会，她是我和王纯的同学，还住在一个寝室，她和文峰远住在一起，可是文峰远并不喜欢她，所以她也很痛苦。”这一段经历有点复杂，我只好捡要点来说。
“张可会怀了文峰远的孩子，有一次我去看她正好遇上她出了点状况，她不停地流血，偏偏文峰远又出差去了外地，我只好赶紧把她送去医院，我们身上带的钱都不多，正好我那天拔牙带着医保卡和病历本，医生同意用我的医保卡给她做流产手术，所以整个病情也就记在了我的病历本上。”
“当时我完全没有想那么多，后来病历本也是很随意地放在家里，完全没有想到你会看到，你大概是看到我的笔记，又看到这个病历，以为我心里一起放不下文峰远，甚至还和他藕断丝连，即使是在认识你以后还和他有那样的关系，所以你……”
“后来张可会终于对文峰远死了心，他们俩分开了，文峰远把房子留给她，自己出来租房子住，他，他，”我后悔自己早没有跟王睿说这件事，导致后来这要命的误会，“他在我家楼上六楼租了间房，同一个单元里，所以你看到我扶着他回去，其实不过是他喝醉了，我送他回家。”
这个时候正是天黑得比较快的时候，只短短的十几分钟，仅仅靠外面自然光线照明的这个角落已经快要看不清人形了，王睿不知什么时候燃起了一支烟，他抬手吸烟的动作慢得像一个木偶，我的神经和泪腺被他的反应彻底刺激了，原来事实也不是挽回一切的法宝。
我说不下去了，王睿的沉默是在思考我所说的可信性吗？还是说即便知道了事实，也无法改变他已经跟艾梓然复合的现实，艾梓然的脸孔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这段时间她就像是我的一个噩梦，甚至比王睿在我心里出现的频率还高。
一直拎在手上的纸袋勒得手指头有点发麻，也把我拖回到现实里，黄雨欣还在等着我给她送礼服，而王睿，办公室里也还坐着个客户。我顾不上狼狈，一抬手背在两只眼睛上各抹了一把：“行，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事实就是那样。你还忙着，快去吧。我先走了。”
这个角落离电梯间不算远，我几乎是冲过去的，那红色的数字显示着两部电梯都在顶层，我想都没想就冲进了步行的楼梯间，“噔噔”地往下蹿，生怕王睿冲出来拽住我似的。
9楼并不算高，可是还是让我转得头发晕、脚发软，等到走出星辉大厦的时候，有一种要虚脱的感觉。可是心里，却越发地踏实起来，不论结果如何，毕竟我已经为一段感情尽了自己的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