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邻居(1 / 1)
王睿回去以后,我陪爸妈和哥嫂过完年,大年初三,按时行程,我就准备离家了,理由是事先想好的学校组织集体旅游,虽然这是一个经不起仔细推敲的理由,可爸爸妈妈并没有怀疑什么,反而是不停地叮嘱要注意安全,让我内心好不内疚。
距离饶燕在英国的婚礼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我们的签证已经办下来了,没有房产、没有存款,还是单身的我能顺利签证,想来应该饶燕给大使馆写的信应该起了很大的作用。
我自己搭乘火车回到市里,王睿全家去了海南三亚过春节,今晚回来,明天下午和我出发,先到成都,再坐十来个小时的国际航班直达伦敦希思罗机场。
回来的行李轻了不少,自然人也轻松不少,进了屋,整个人没有疲倦,反而兴奋,大概是对明天的旅程充满期待,我拿出我的大行李箱,把早就收好的东西细细地又清点一遍。毕竟这一趟出行有近二十天时间,我总担心落下什么。
正自琢磨和忙碌着,突然有人敲门,我抬手看表,下午五点钟,这时间王睿他们全家应该还没有到啊,“谁?”我大声地冲门外喊,心里不觉警觉起来。
“是我。”有两秒钟的犹豫,那个声音报上自己的姓名,“文峰远。”
惊得我手里正要往箱子里塞的一条围巾失手掉在地上,我慌乱中去捡又没有注意身旁的座椅,手肘一下打在椅背上,酸麻得我直吸气,揉着手肘想着要不要去开门,又一脚下踩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捡起的围巾上,一下子乱得手足无措。
明明还在春节七天长假里,文峰远不应该是在老家父母身边吗?就算他没有回家过年,他怎么知道这个时间我会在自己家里?真是蹊跷,我还在纳闷,敲门声又不紧不慢地响了两下。
“哦,来了。”我应着,只能忙慌慌地过去开门,他已经听见了我的声音,总不能避而不见。
文峰远气色不错,比之前几次见他越发地精神,脸似乎圆了些,以前清瘦的腮帮上鼓出点肉来,他是那种五官大气的长相,杂草丛生的眉毛下眼睛大而有神,厚厚的羽绒服让他整个人像个魁梧的门神立在门外。
“哇,你真的在家?”文峰远的神情就像是个孩子看到了心爱的玩具,感觉他想要伸手来抓住我一样。
我惊奇:“你怎么知道我在家?”
“呵呵,”他故作神秘地笑笑,“你让我进去我就告诉你。”
不请他进屋好像也不太好,我闪身让他进来,心头还是觉得奇怪:“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现在是邻居了。”文峰远说了句让人更摸不着头脑的话。
“邻居?什么意思?”我又是皱眉又是瞪眼。
“你还学中文的呢,连‘邻居’都不知道什么意思?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说住在楼上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邻居。”文峰远念叨着把我脑子里彻底搅成一团浆糊。
看我几乎傻在原地,他终于说:“我从那边搬出来了,房子留给了张可会。我在你家楼下贴了几条求租的广告,居然正好六楼有人就租给我了。”
“六楼?”我住在三楼,这是总共只有六层楼的步梯房,已经很老旧的房子,“你怎么想到租这儿的房子?”这地方在市中心,招租求租的确实不少,没想到楼下那层出不穷的小广告里也有文峰远的一份。
我更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张可会和文峰远这么快就作了了断,文峰远也算是净身出户了吧,不,应该说比净身出户还惨些,他还得继续给张可会还房贷。不过感情的事,谁也说不清楚得失。
“反正都要找房子住,总不能睡大街上吧?这多好,离上班近,离你也近,每天都可以——路过你的门口。”文峰远竟然毫不掩饰他的目的,他讲得那样轻松和随意,甚至说话的时候眼睛还四下打量我屋里的陈设。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明知故问,可是也不得不问。
“呵呵,你非要我说,那我就告诉你,莫小蕾,不管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想法,我的想法很明白,我想要重新回到你的身边。”文峰远的笑意越来越深,他从来不是一个善于隐藏自己的人,我曾经认为直率是他的一种魅力,可眼下他明明白白的表达却让我好不难堪。
“你春节没有回家吗?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家?”我还是有好多疑问。
“我在年前刚找到房子,忙着搬家也就没回老家去,不过我年后会请假回去看看爸妈。我是前几天才搬过来的,那时候我知道肯定回家过年去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在你家门缝上贴了块透明胶布,每天路过看看,呵呵,”文峰远很为自己的小把戏得意,“也当是给你看家吧,今天我看胶布扯开了,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文峰远看上去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实际上却有好多比女人还细腻的地方,过去我不时会在课本里发现他偷偷夹进去的小纸条,有一次王纯跟我借课本,还给我的时候不屑地叹气:“唉,只是借本书,把我的牙齿都酸掉了。”
那时我赶紧翻开书,果然找到一张纸条,写着:“温习到这里,可以休息一下了,不过利用这个时间好好想我一遍,不行,至少要想三遍。”果然肉麻,不过确实是打动女孩子的招数,只是害得我在王纯面前羞得抬不起头来。
今天,这样细微的文峰远又动起脑筋,准确地掌握了我的动态,现在,他向我走过来,一步步很慢,却很坚定,在我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手已经从口袋里抬到了我的脸上,捂得热热的手心让我面上一暖,可是既而也让我心头一惊,无意识地向后一缩脖子。
这个动作显然是让他失落了,洋溢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小蕾……”他轻得几乎听不见地喊我。
我像只猴子似的从他面前跳开,假装没事似的绕到我的床边继续收拾东西,还有好多东西没收进行李箱里。
“你不是才从家里回来?怎么又收拾行李?”文峰远在我身后问。
“明天,我,要出远门。”我含糊其辞。
“出门?”他的声调里尽是不解,“这大过年的,你一个人要去哪儿?”
“我不是一个人。”我不得已回答。
他像是听出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极其缓慢地问:“是,跟王睿,去旅行吗?”
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不过转过身来,非常郑重地看着他:“我不能否认,我们有过非常美好的回忆,甚至我一生都忘不了那些过去。可是,文峰远,你明不明白,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有新的生活。我衷心地希望你也能开始新的生活,我希望你幸福、你快乐、你过得好,可是——那并不是和我在一起。”
一口气说完这些,我的语速快得让我有点喘不过气来,那是因为我迫切想要让他明白眼下的形势。
文峰远脸上的明朗一点点褪去,不一会儿就整个阴沉下来,连声音也是那么怨愤:“莫小蕾,在这整个过程中,我做错什么了吗?我无数次地问过自己,如果说有错,错就错在当初我不该那么清高,要是能放低姿态去找到你,只要我想办法再见到你,或许这一切就会不同。”
这样周而复始的论调,在我听来已经没有什么新意,可是却是文峰远解不开的心结,他已经钻进这个走不出来的死巷子,我看他,蹙起的眉头间树起几道深深的纹路,这是一个让我感觉陌生的文峰远,我知道任何劝解的话语根本起不到作用了。
那是我最怕看到的哀怨眼神:“可是那时的一切,让我感觉你是那么绝情,我根本没有去找你的勇气。现在,我好不容易有了重新找回这一切的决心和信心,可是你,你竟然不肯给我一点点的机会……”
不想再做解释的我选择了缄默,说得再多也抵不上他自己思想上小小地转个弯。此时给他哪怕一丝一毫的希望才是对他最大的无情,我宁可用无情换来他的决断。
于是,我做出副事已至此,无需多言的姿态,在我的床沿坐下,把眼神投射到地板的某处,两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无意识地互相捻动。
“哼,哼,”文峰远的鼻音好不凄凉,他又是缓慢地向门口退去,脚步一步步迈得那样无奈,可是走到门边时,他很清楚地说了一句,“就算我眼下抓不住机会,至少,我还可以——等。”
门“咔嗒”一声关上了,我盯着那扇门,因为那句话,半天回不过神来。“等”,他已经知道我的心已经另有所属,却还要等什么呢?